他覺得揪心,不想見到她孤獨寂寥的模樣,最終改變了自己的決定。他牽扯著嘴角的笑容,笑的有些牽強:“你想走的話,我順路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她清澈的目光,直直望入她的眼底,然後,聽到他說的認真。“在那裏有你之前的家。”
她的心,有些忐忑,有些不安,還有些期待。
隻是她無法想象,去了那個地方之後,到底有什麼,在等待她,在迎接她。
男人又沉思了許久,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低聲問道。“不過,要送你回家有些勉強,我跟那個女人說好了,明天是最後的時期,應該隻能把你帶到城門,你一個人去,可以嗎?”
“這有什麼難的,也許到了家門口,就什麼都想起來了呢。”
她會意一笑,將淡藍色的繡包湊到鼻尖,家那個字眼,很快就擊退了她心底的那些不安和消沉,讓她仿佛也嗅到了,桃花的新鮮香氣。
她的笑容,很溫和,帶著一絲期許,明朗了他的眼神。
他希望可以看到她幸福過活,即使沒有回憶也可以快活,希望她的餘生,再也不會被任何人傷害。
他對任何人都不再留戀,唯獨還有這個期望。
“我讓朱大嬸準備晚飯。”
他見窗外天色已晚,站起身來,說了句。
“好。”
她不拒絕,對他的印象雖然陌生,但一起度過一年半的時間,也並非毫無感情。這世上,有的人即便有血親關係,也不會對一個不知死活的人,付出這麼大的耐心。
“是最後一頓一起吃的晚餐了。”
她朝著他,微笑,那笑意雖然很淡很淡,卻像是冬日裏的第一束暖光。
他笑而不語,走了出去,不再說什麼。
清晨。
她醒來了,卻看到他還是坐在原地,神色專注地擦拭著手邊那一盆蘭花葉子。
難道他一夜未睡嗎?
她蹙著眉頭看他,輕聲問道。“你喜歡蘭花嗎?”
“是某個女人喜歡,說我像蘭。”他的動作不變,他常年都跟她在一起,不放心她獨自留下,唯一的消遣,就是守著這一株蘭花。
她習慣了安靜地待著,有時候不經意望著他,看著他就這麼擦拭蘭花葉子,等待蘭花綻放的那一刻。
他總是給人斯文的感覺,榮辱不驚,看著他把蘭花當做自己的守護,他這個時候的神情比任何一刻都要更加柔和,她總覺得背後有另外一個故事。
“蘭一樣的君子吧。”她挽唇一笑,說的平靜。
他眼波一閃,繼續擦拭另外一片翠綠的葉子,動作透露萬分的小心翼翼。“也許她覺得我是君子,但我有時候,更像是小人。因為為了那個女人,我也曾經傷害過其他人,所以稱不上是君子。”
她愣了愣,聽出來他語氣之中的悔恨,不過她沒有多想,短暫沉默過後,才柔聲問道。
“那是你心愛的女人吧。”
“對。”
他終於放下這一盆蘭花了,站起身來,走向庭院外,隔了些許時間,朱大嬸將早飯送進來,湊到女子的耳邊,輕聲問道。
“夫人,今天中午想吃些什麼,我待會兒去市場上買。”
女子揚眉,神色比起以往,多了鮮明的顏色,不再那麼死氣沉沉。“不用了,我們今天要走了。”
“走?去哪裏?”朱大嬸覺得奇怪,追問道。
她笑,卻不說話。
朱大嬸猜測著:“喔,我知道了,是回家吧。”
她望向那個依舊佇立在庭院之中的男人,然後抽回目光,壓低聲音,體貼安慰。“小兩口背井離鄉的,現在夫人身子好了很多,也該回家看看了。”
“這間屋子,就送給你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門外傳來,男人站在門邊,腳步停頓了些許時間,這麼說道。
朱大嬸的眼前一亮,驀地轉過身去,一臉喜出望外。“什麼,公子你說真的?屋子都給我嗎?”
“還有屋子裏的所有東西,都歸你了,反正我們也不會回來了。”男人補上一句,當日找上這個村落居住,就是因為這裏的居民民風淳樸,很單純,所以也不會惹出麻煩。
她的心裏,變得更加肯定了,他是認得她的,那麼也不會把她帶去不快的地方。
朱大嬸一臉笑花:“這怎麼好意思。”
女子站起身子,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囑咐道。“朱大嬸你就收下吧,不過,我想讓你幫忙照顧一個東西。”
“夫人請說。”
“這盆蘭花,是公子最喜歡的,不知朱大嬸是否可以在空閑時候,記得來照料一下。”女子交代著這一句,沒有留意到男人的眼底,閃過一道異樣的情緒。
“當然當然,得到這麼多好處,這件小事還是要幫的。”
“朱大嬸,你先出去一下。”
男人走進屋子,越過她的身子,目光鎖在女子的身上。
等待支開了朱大嬸,他才從衣櫃中,取出一件簇新的男裝,還有一個包裹。
“還是換一身衣衫吧,這樣路上也方便一些。”他將外袍遞給她,聲音壓得很低。他是知道,這一年來,那個男人一直在找她。“這樣也不怕,有人覬覦你的容貌。”
不過,他覺得讓她遠離那個男人,才是最好的方法。
“你想的真周到。”她微笑,不知他的真正用意。
等待女子換好了男裝,她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還在院子裏等待他們的朱大嬸連連感謝,直到送他們兩人走出了庭院,坐上雇的馬車,漸漸消失在遠處。
洛城。
她下了馬車,春日的陽光曬得她暖洋洋的,她眯起了眼睛,望著城門上的那兩個字。
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果真有些熟悉,應該就是這裏沒錯吧。
“照著我寫在錦囊的路走,你很快就會回家的,我也該走了,就此道別吧。”
男人掀開了馬車的簾子,淡淡一笑,說的輕描淡寫。
“你的名字是什麼,也不能告訴我嗎?”她的心情有些急促,柳眉微蹙,急著問道。
他搖頭,不語,嘴角的笑意依舊還在,那是一種過分的安靜,安靜的讓人胸悶,仿佛喘不過起來。
他要去的地方是哪裏?為什麼總讓她覺得不安呢?
她解釋,眼神清明:“你的恩情,我總想著他日要回報的。”
他再度拒絕告知她,把包袱遞給她,神色溫柔。“不用了。”
反正這一生,他們不會再見,而這一份情,也是他欠她的,她沒有回報的必要。
她望著馬車在她的視線之中,漸漸遠去,雖然心底有一絲莫名的失落,卻沒有表露在臉上。
她緩緩地,緩緩地,揚起雙臂,擁抱春日陽光,笑靨燦爛,一身輕鬆。
她對自己說,她終於回家了。
隻是她剛剛走入城門,卻看到一批官兵,押著十餘人,擋住她要走的那一條路,她跟其他百姓一樣,讓道一旁,隻是安靜地觀察著那些被鐵鎖牽引著一張張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