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夢裏,他卻還可以看到她,跟她說話,甚至觸碰她,就算兩人有了小衝突,他也還能道歉和好。

而現實的殘忍就是,他已經鑄成大錯,卻無法跟她道歉和好。

他們原諒過錯有多難,隻求時間讓一切衝淡。

不知道,時間是否可以衝淡,他對她的想念,但他卻又是矛盾的,他不想體會失去她的銘心刻骨,卻又想要深刻記得她。

如果他什麼時候淡忘了她,他無法容忍自己。

隻是她是不會知道,今日對他而言,到底有多漫長。

南宮政的胸口,藏匿著太多太沉的情緒,仿佛在這一瞬間衝破重圍,讓他整個人變得激烈憤怒。

他跟*受傷的豹子一般怒吼,拳頭重重擊落在碎玉桌上,仿佛這樣的疼痛,都無法化解開心中的沉悶和孤寂。

他已經分不了輕重,咬牙連連出拳,知道桌麵碎裂開來,直到他的拳頭上沾滿血跡,他也不曾停下來。

至少這樣,他可以宣泄自己的不滿和怨恨,發泄他的苦悶和悔意。

隻是身體上的疼痛,依舊無法讓他忽略心口的疼,那一絲絲的,一縷縷的,一陣陣的疼痛,好像並不嚴重,好像隻是隱隱作痛,卻簡直要人的性命!

仿佛什麼都做不了,無法退後,也無法向前走的苦痛,糾纏在胸口。

然後,他獨自坐在原地,任由淩風替他處理傷口,在手背上係上了幹淨的紗布,纏繞幾圈。

南宮政陷入沉默,淩風也不曾多話。

最終,淩風默默退了出去,這一夜,也是他內心的秘密。隻有他看到南宮政小憩的片刻,那緊蹙的眉頭,那悲傷的神情,還有。那眼角的淚光。

淩風不知道,他是否在夢境裏遇到那個女子了。

但或許也隻有這一個女子,能讓這個驕傲自負,曾經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男人,悔恨到這個地步。

一個月之後。

南宮政站起身來,時間仿佛不曾因為消失了一個人,而變得緩慢,很快一個月就過去了。

他還是睡得不太安穩,但還是強迫自己休息,他讓太醫在枕邊點燃了有助深深入睡的熏香,這樣才能每一日睡個一兩個時辰。

他多麼想,還在夢境中見到她。至少一個夢,讓他還有期待。

但是,再也沒有了。

他對她,還不懂溫柔,居然就懂得心痛。

自從那次他跟她發難過後,她好像是躲起來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懊惱悔恨極了,他責備自己,她因為自己已經忍耐了多久,他為何即使在她甘願為自己犧牲了性命之後,還惹她掉眼淚。

好吧,現在她生氣了,不敢見他,躲著他了。

他命令太醫加注更多更重的熏香,讓他更容易入睡,隻是這樣也毫無辦法。

沒有哪一天,哪一個時間,他可以看到她的。

如果在夢裏遇到她,至少可以說服自己,她隻是突然失蹤了,再也不會回來。

隻是這樣的分離而已。

淩風見南宮政坐在躺椅之內沉思,一走進屋就嗅到很濃烈的熏香氣息,他皺眉,太醫也是提醒過南宮政,這些香薰要用量適當,若是用量太大太過頻繁,會讓人神誌不清,萎靡不振,擾人生活的。

偏偏主子一意孤行,執意如此。

雖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淩風但一走進去,就見到南宮政的神情,透露淡淡的寂寥和失落。

最近主子每一回醒過來,都是這般的神情。

仿佛是在美夢之中,徹底醒來,醒來地那麼心痛。

“主子,屬下帶了個人來見你。”

淩風轉過身去,一個老人緩緩走入其中,跪在南宮政的麵前,聲音蒼老卻透露他的硬朗。“聖上,老朽又回來了。”

“你……”南宮政頓了頓,這個聲音是萬分熟悉的,偏偏又好似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了。

老人清了清嗓子,問道。“老朽是公孫洋,聖上忘了嗎?”

南宮政的麵色冷淡,語氣疏離:“公孫老先生突然出現,倒是讓人覺得奇怪,朕還以為你覺得救治朕的雙眼太過棘手,所以一去不回頭了。”

公孫洋眼波一閃,忙不迭解釋道。“那兩日跟那個老家夥言語不和,生出了衝突,一氣之下就拿著聖上給的令牌出了宮,加上雲南老家出了事,老朽就在雲南待了一段時間。等事情一解決好,老朽就趕來京城了。”

“朕沒有問罪的意思,你也不必太過惶恐。”南宮政揚手,一句帶過,他已經變得平靜,平靜地學著接納這一切。

連她的離開都沒有讓他變得瘋狂,他的雙眼看不見,仿佛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缺陷罷了。他常常想,如果她還能夠重新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即使讓他一輩子看不到,也沒關係了。

南宮政察覺地出其中的端倪,追問了句。“不過,聽你的話,好像跟那個司徒老先生相識是嗎?”

公孫洋的神情有些尷尬,歎了口氣道。“哎,都是過去的事了,跟那個老家夥記恨了幾十年,如今各自都白發蒼蒼了,卻還是不對盤。”

“司徒長樂跟老朽是師兄弟的關係,他年長我五歲,在醫術方麵頗有造詣,隻是做事常常觸犯醫門中的規矩,最終被師父一氣之下趕出了醫門。後來醫門的當家位置,師父就傳給了老朽,不過他總是覺得老朽的醫術遠不如他,覺得我得到這個位置是因為在背後編派他才得到的,所以至今記恨,耿耿於懷。”

南宮政麵無表情,胸口一疼。

這個世界,最不想見到的人,偏偏隔了幾十年還能遇到。

還有一種人,是想見卻不能見,也永遠都見不到。

看到南宮政的表情,公孫洋停下來,揚聲說道。“老朽好像說的太多了,這些都是我跟那個老家夥之間的恩怨,多說無益,多說無益啊……如今老朽找到了一個方子,準備明日開始就給聖上試試看,說不定會有轉機。”

“醫治我的眼疾?”愣了愣,南宮政猛地抬頭,朝向公孫洋發聲之處,聲音微微抖顫地問:“你的意思是說,我的眼睛……還有複明的機會?”

“老朽隻是說過,複明的機會很小,卻沒有說過,完全沒有可能啊。”公孫洋頓了頓,從懷中掏出這一張藥方,眼神漸漸深沉下去。

聞到此處,南宮政微微失了神,一個月了,他早就停止了,一切無可救藥的企盼。

“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看到成效。”

他淡淡問了句,並不是太過熱烈的反應。

“最少一年時間。”

公孫洋回答了,直接的答案。

一年……

很漫長,也很難熬吧。

他牽扯嘴角的一抹笑意,有些蒼涼,有些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