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人死之前,也想要讓我心情不好,說的倒真像是那一回事。”南宮政不動聲色,笑意冷漠,不想跳入南宮遠的陷阱。
南宮遠觀望著南宮政的冷靜麵孔,一抹複雜至極的笑容,還有陰霾,攀升上他的眉宇。“每個人都要付出代價,我們兩個也要為各自的野心爭鬥,犧牲一些東西。托你的福,當下大夫就說過,我原本就活不過半年,當時那一劍傷了我的脾髒,半條命沒了,你下手還真是夠狠的……”
“聖上,別說了。”小福子見大勢已去,滿臉哀痛,他以為南宮遠並不知情,沒想過他沒有瞞過他,他什麼都知道。
從南宮遠的聲音之中,他隱約聽出了一些動容,還有一些複雜的他無法辨明的情感……南宮政的胸口,猛地傳來一陣疼痛,他突然想起,昨夜,南宮遠戲謔的話,調侃他還睡得著,難道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出事了?
他心口一窒,突地,忘記了呼吸。
“我犧牲了性命和皇位,你就犧牲這一生的最愛吧,這樣很公平,我真的可以放手去黃泉了。因為你即使這樣活著,也生不如死,是上蒼給你最好的懲罰。你永遠都會記得,是你的手,將她推下懸崖,是你害死了她!”南宮遠指著南宮政的方向,揚聲大笑,近乎癲狂,他就算死,也要把這個真相全部告訴他,看到他痛苦的模樣再走。
“沒有人可以戲弄我,不過念在明早就要送你上路,我就不跟你計較。”南宮政不敢置信,他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睜著眼,眼前卻還是一片黑暗,他的五指緊緊扣入身下的紅木椅子,疼痛也不自知。
“你會相信的,不如今夜就派人去山下泉水找找看,她的屍首,墜崖兩天了,也該浮上來了。”南宮遠的目光一轉,麵無表情,如是說。
言語之中的殘忍,讓南宮政無法忍耐下去,他揚手,示意讓手下把他們帶下。
沉默。
漫長的沉默。
隻剩下南宮政和淩風的偌大宮殿,即使是生著四個暖爐,空氣之內,好像也盡是寒意。
南宮遠說的,怎麼可能是真的?
南宮政暗暗自嘲,他的過分舉動,惹惱了蘇敏,她應該早就回了洛城,就算不是,也絕不可能傻傻的用自己的性命,當做條件,跟南宮遠做交易。
他隻是想多了,或許自己中了計,或許不該讓南宮遠見到自己焦急的蠢樣。
他閉上眼,依靠在椅背之上,稍作小憩,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暖爐中的熏香,縈繞在他的身畔,安神寧心。
“隻要你答應完成這次交易,讓爺爺替你診治,我可以完成你最後的願望。”
“什麼願望?”
“永遠消失在你麵前。”
這些話,是突然冒出來的,突然塞滿了他的腦海,讓他無法繼續休息,褪去疲憊。
南宮政回想起她曾經說過的這些話,說不出一個字來,凶狠地瞪著黑眸,五指卻突地無法握成拳頭,仿佛他什麼都抓不住。
是不詳的預兆。
一股腥甜味,突地湧上他的喉頭,他一手按在茶幾之上,仿佛整個身子,不堪重負,就要瞬間倒下。
“主子,你不適嗎?”畢竟南宮政才從天牢離開,淩風感覺的到南宮政身上的異樣,他從未這麼虛弱過。這麼想著,他不禁大驚失色,自己應該先讓主子安心休息一晚上才對。
“淩風。”南宮政撐起身子,喊著他的名字。
“屬下在。”
“我知道你也辛苦了,不過現在想要你幫我確定,蘇敏和桐兩人身在何處。”他拍了拍淩風的肩膀,交代他一個任務。
“天還沒亮,我盡快趕回來,不過,如今主子要小心的人,是黑靈王的勢力。”淩風點頭,答應了。
“我都知道,你先去吧。”南宮政的臉色不太好看,揮揮手,示意他早去早回。
這一場戰役,還未徹底結束。
一並除去南宮遠和黑靈王這一對勢力,天下才會真正太平。
他還不能偃旗息鼓,還不能抽離出自己的精力,否則,一個不經意,就可能還有變數。
但願他們都還好好的,他按住自己的額頭,神情肅殺,沒有人看出來,更沒有人知道,他已經開始發熱。
雖然黑靈王還未挑起戰爭,淩風先趕了回來,隻是他帶來的消息,並不好。
他說,南宮桐被蘇敏安排在蘇家,趙煥帶著一百人在那裏守衛著,京城的風暴並未波及洛城。
但是蘇敏,毫無下落。他去了蘇敏住過的三王府,找到的卻隻是她身邊的丫鬟幡兒,她說她家小姐,已經進了宮,好幾天沒有回來了。她不放心,她也想過要去找她,可每次都被攔在宮門外,隻能在王府等著小姐回來。
南宮政聽完淩風說的話,隻是坐在原地,什麼話都沒說。
他心裏有恨,那是當然。
這段時間,他曾是萬人之上,卻淪為階下囚,怎能不恨?他在夢裏清醒的記得他與南宮遠的恩怨,也記得了他與南宮遠的水火不容,醒來之後,胸膛內燃燒的複仇欲望並沒有減少半分。這幾天,他一直想的是,就是讓南宮遠徹底認輸,俯首稱臣。
但,他突然開始抗拒,這一個自己。
當承諾和溫柔,都被拋棄,都被揮霍幹淨,隻剩下孑然一身的他,成功也無人分享,這種生活跟以前的孤寂,還有何等的區別?
淩風說,至今找不到蘇敏,幡兒也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
不會跟南宮遠說的一樣,絕對不可能。
“應該是南宮遠把她囚禁起來了,然後說這一番話,為了要我分心,亂了陣腳,這樣他就滿足了……”他連連冷笑出聲,突地想到了什麼,忍耐著身上的火熱,沉聲道。“召集人馬,把整個宮內給我翻一遍!直到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主子,已經全都找遍了,但沒有夫人。”淩風的眉頭皺成了一團,等待了些許時間,才小心地問了一句。“不如屬下去那個山下找找看……”
“你以為我會相信南宮遠的瘋言瘋語嗎?他是瘋子,我卻很清醒,去山下找她,找什麼?找她的屍首嗎?
南宮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一身殺氣凜冽。
“主子,我帶來了兩個人。”淩風眼神一暗,示意讓門外的兩個犯人,走進來。
“是我們帶那個姑娘上山,然後親眼看到她跳下懸崖的,不過沒有命令我們收屍,所以我們就回來了。”
聽到這兩個侍衛的話語,南宮政握緊的拳頭,卻緩緩鬆開了,他突地走向前去,淩風自動地讓出一條路,一路上不斷伸手扶住南宮政,他卻無暇顧及,隻是一個勁地向前走,向前走……
天,漸漸亮了。
南宮政第一次,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找不到方向。
以及,他嚐到生平頭一遭的心急如焚。
南宮政快要瘋掉了。
即使很難辨別方向,即使溪水寒冷,即使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體力不支,他也不想放棄。
因為是那個女人,換來他如今扳回一局的機會,否則,他早就死了。
溪水已經來來回回泅過無數次,始終沒有蘇敏的蹤影。淩風不斷說服他,想要代替他泅水找尋蘇敏,但他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仿佛,他已經聽不進淩風的話,眼前的,隻有這件事而已。
他怕找不到她。
他更怕找到的,會是她浮上水麵的屍身。
他真的好怕,怕到掄握起拳,仍阻止不了渾身的微微顫抖。
溪水冰冷,不及骨子裏竄上的懼意。
在哪裏?她究竟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