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南宮遠的身邊,耳語這幾句,隨後,南宮遠也無可奈何,隻能隨從淩風走向前去。

他一踏入宮門,看到的便是滿地狼籍,宮內駐守的五百精兵,死傷太多。不少屍首還在原地,一地血泊,他幾乎都要靠這邊走,才不讓自己的袍子和靴子,踩上半滴血。

滿目瘡痍。

跟隨著南宮遠的小福子,見狀,也是一臉慘灰。除卻祭天大典跟隨在外麵的三百精兵之外,這駐守皇宮的五百精兵全部是黑靈王的手下,他很難跟黑靈王交代。

是一場惡戰沒錯,而且,是趁著他們在外麵風風光光遊完街,接收了百姓的膜拜,然後去往吉名寺祭天的這段時間,有人闖入,掀開一場戰鬥。

如今,他們手邊能用的人,太少,力量,也太可憐了。

南宮遠又氣又惱,一路走去,這些橫屍幾乎是南宮政對他下的戰書,更像是一種諷刺,一種挑釁,一種炫耀,證明他最終還是他的手下敗將。

這一口氣,實在很難咽下去,他氣得發抖,卻又無可奈何,畢竟他上回跟南宮政作戰,大勢已去,如果不是黑靈王的支持,他這回無法奪回政權。

而如今,是真的曇花一現了。

“主子,人帶到了。”

淩風推開這一扇門,南宮政坐在座椅之內,沒有馬上抬起眉眼,隻是安靜地坐在原處。

“你還真是絕啊,調虎離山計用的很恰當。”南宮遠的臉上浮現一抹異樣的潮紅,氣息不順,開始輕輕咳嗽,好不容易穩住了,才丟下這一句話。

他們真是天生的死對頭,南宮政還真是半天安穩的日子,都不讓給他。

“沒有誰不會失敗,但我不容許自己,永無翻身之日。”南宮政笑了笑,那一抹笑意,在南宮遠的眼底,再詭異不過了。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內,他的這種自負,讓南宮遠覺得刺眼。

疲憊在南宮政的臉上,無處藏匿,他仿佛有些不耐煩,語氣突地冰冷許多。“我想,至少再從龍椅之上狠狠摔下,你死也瞑目了。”

“你……這一切,隻是為了證明,你贏了我?”南宮遠挑眉,手心頓時沁出冷汗,他睜大了眼眸,滿心震驚。

難道……南宮遠越想越不對勁,仿佛有什麼事,他想錯了。

“我知道你蠢蠢欲動,在死前也會想要擁有這座江山,讓你當了幾天的皇帝,你也該願意下地獄了。”南宮政不願談及他的失敗,即使是因為雙眼看不到犯下的錯,他也不想多言,他是心高氣傲的個性,而失明幾乎磨光了他所有的傲氣。

這算是可憐,是施舍?

南宮遠終於想明白,南宮政從未停止過,要把自己置於死地,剝奪掉一切的*欲望,即使他瞎了眼也好,被囚禁也好,他根本不會心軟。

這才是一個,真正心狠手辣的人,不是嗎?

他突然,好像覺得自己永遠都比不上南宮政。這是三十年來不曾願意正視的答案,這一回,他終於看清楚了,也承認了。

論計謀,論魄力,論武藝,論兵法,哪怕論殘忍,他都跟南宮政,差了一大截。

這個江山,他不拱手讓人,也還是屬於南宮政的了。

這般沉默了許久,往事曆曆在目,他突然有些釋懷,眼神幽深,低聲喃喃自語。“也好,也好,就算下地獄,我至少也撈到一個墊背的。”

南宮政蹙眉,看不到南宮遠此刻的表情,卻讓他隻覺的感應到,他的話中有話。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一個疏忽之下,他跟一幹屬下,都被南宮遠帶領的黑靈王的軍隊包圍,無奈之下,隻能被困於天牢,按部就班,演了十幾天的戲。但他從未放棄過機會,趁著南宮遠出宮祭天的成熟時機,扳回一局,不讓南宮遠囂張放肆。

南宮遠默默望著那個男人,提醒自己是這個男人讓自己失去一切,嗓音突地變冷,毫無情緒。“你總是詭計深沉,算計別人,你或許沒想到吧,你最愛的女人,也被你算計死了。”

“你說什麼?”南宮政無聲冷笑,沒有把他的危言聳聽,放在心上。人在垂死之前,總要掙紮一下,所以,他耐著性子觀賞著南宮遠的所有反應,是咒罵也好,憤怒也罷,反正這是最後一回兩人相見了。

南宮遠讀著南宮政嘴角的冷漠笑意,突地狂放大笑,激動的擊掌,揚聲喊道:“聽不懂人話嗎?你那個最愛的女人,叫蘇敏的女人,因為你的緣故,已經死了啊。”

南宮桐不想聽到他的瘋言瘋語,情緒紛亂,恨不得當下就出手扭斷南宮遠的脖子,讓他無法繼續說這些不詳的話來。他冷著臉,緊抿著寡情的薄唇,宛如一具千年不化的寒冰。

“覺得不可能嗎?還有一件事,我覺得你比我更可憐,所以在我死之前,我也要告訴你才安心。”南宮遠揚眉,哈哈大笑。

他已經看到自己的結局了,不過,他還有最後一個心願沒有達成,那便是把真相告知,看看南宮政會不會有任何的反應。

“屬下把他們帶出去吧。”淩風也聽不下去,南宮遠對蘇敏的編派,這個男人已經再度失去了皇位,自然情緒崩潰,有些反常,自然說出來的話,更加難聽。

南宮政卻揚手,麵無表情地攔下淩風,冷聲說道。“我倒也要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麼話來,反正都快死了,總要讓他有個說話的機會。”

南宮遠看清了,南宮政的不信,眼神一沉,重重地歎了口氣:“她是因為要保住你的性命,才死的。她替你下了地獄,多可惜啊,這麼一個死心塌地的女人,為了你這種家夥,甘心赴死,隻為了讓我留下你的性命。”

南宮政有些厭惡,蘇敏的名字出現在南宮遠的嘴裏,他不想有任何人,覬覦她的存在。她對自己死心塌地,關南宮遠什麼事?

“你以為我是心軟,才會遲遲不殺你,讓你有現在這個機會反咬我一口嗎?如果不是她,現在的你,早就是一具屍骨了。你雖然武功高強,但現在不過是個可憐的瞎子,被關在天牢的時候,如果我要你死,你就不可能那麼幸運的活著到今日。”南宮遠連連冷笑,眼神已經有些遊離,他被南宮政擊敗兩回,一敗塗地,整個都沒了精神,恍如一夢。

瞎子?當這兩個字由南宮遠的口中出現時,南宮政整個人仿佛被雷電擊中,再也無法動彈。

自他失明後,所有的人怕傷害他,怎麼也不敢提起這兩個字,如今他聽到了,右拳緊緊握住,再也無法克製地心中的悲愴。

不隻是南宮遠的諷刺而已,他的話語太過具體細致,說的好像是。好像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曾經發生過一樣。

太真實,真實的讓他,很難遏製心口的疼痛。

但,沒有得到證實,他不願被南宮遠的危言聳聽,輕易改變了情緒,或許他不過是憤怒,不過是胡謅的而已,他若是輕易流露了情意,緊張不安,南宮遠會很得意罷了。

他一遍一遍,說服自己,南宮遠原本就是習慣胡言亂語的個性,這件事,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南宮遠依靠在牆壁之上,眼神再無任何光芒,黯然無華,他沉思了些許時間,才幽幽地說道。“我對她並不遷怒,隻要你一個人下地獄就夠了,偏偏她願意代替你去死。所以,這才是最終的結局。”

結局就是,現在的兩敗俱傷。

南宮遠垂著眸子,無精打采,臉色愈發蒼白,聲音也透露著無力。“我要死在兄弟的手中,而你,得到了南宮家族的江山,坐你的皇位,當你的皇帝,不知道這個死心塌地的女人的性命隕落,會不會讓你沉痛一輩子呢,會不會成為你一輩子的遺憾呢?如果這樣的話,你才是真正的可憐蟲,殺了我又如何,反正她也不會複活重生,也不會回來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