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也該是有用的東西,才有資格讓我喝下去。”
回應他的,是這麼一句話,已然沒有任何餘地。
南宮遠在戰場上說的,是真話。
這種毒,很稀有,很罕見,從血液之中流傳出去,在周身蔓延開來,不過大半天,已經越來越嚴重。
甚至,太醫說如果還找不到解藥的話,後果會不堪設想。
所謂的不堪設想,就是還不知道到底會到達什麼樣的程度為止。
而如今,南宮政的視線,已經越來越模糊了,他明白太醫吞吞吐吐的問題,是出在什麼上。
現在危及到他的眼睛,下一回,可能是腦子,心髒,或者其他。
一旦這個消息落到敵方的耳朵,也許他們會高興的睡不著覺,連夜招兵買馬,馬上衝進皇宮吧。
他沒有說任何的話,當然也不想任何人知曉他的秘密,所以那三個太醫,都已經被關入天牢,半個字泄露的機會,都沒有。
淩風的麵色凝重,緩緩說道。“屬下已經通知那位雲南名醫,應該在趕來的路上了,請主子稍安勿躁。”
“他想要跟我同歸於盡的心那麼強烈,當然不會用一般的毒藥,這一點我早該料到。”
沉默了半響,南宮政才寒聲道。
淩風最終離開了,偌大的寢宮,隻剩下南宮政一個人。
他的麵色一變,默默閉上黑眸,背後那一道傷口對他而言,無足輕重,隻是幾十道傷痕其中之一而已,第一次,他開始擔心。
難道,人生之中最大的劫難,是這一次。
他是否應該開始打算,做出其他的決定,除了乘勝追擊追窮寇之外,除了趕盡殺絕不留餘地之外,他難道要真的考慮這件事嗎?
如果毒傷無法治愈的話,他要當千百年來史上第一個瞎子皇帝?
而且,很可能最壞的結果,不是如此而已。
這已經成了不是他能夠決定的事。
他從未害怕過什麼,唯獨這一次,他覺得忐忑不安。背水一戰,對南宮遠懷有很深的敵意,他如今確定南宮遠如今是死是活,但即便活著,他的那一劍,也應該讓南宮遠去鬼門關一趟。
對方的傷勢,絕對不會比自己輕。
很可惜,他應該一次就送南宮遠去西天的。
他不會讓自己現在的樣子,被其他任何人看到的,絕不。
他的自尊,驕傲,不容許。
他沒有這等的襟懷。
不遠處的庭院。
兩個宮女遇到的時候,竊竊私語,神色之中透露著驚慌失措。
其中一個紅衣宮女,嚇得小臉蒼白。“怎麼辦,我好害怕去聖上的寢宮,可惜今日我當值啊。”
紫衣小宮女聞到此處,不禁低呼一聲,“是啊,聽說這兩天來,十幾個宮女都被趕出來了,哎呀,你不說還好,好像後天就輪到我了,不知道是看到聖上摔盤子,摔杯子,還是摔我……”
“很可能聖上一不高興,就把我們卡擦了,會不會我們沒命回去省親啊?”
紅衣宮女慘叫一聲,幾乎要沒辦法端住手中的金盆,水濺出來一大半,濕了自己的裙擺都不自知。
“不過為什麼聖上突然就變了脾氣啊,以前雖然板著臉,倒也沒有發過這麼大火啊……”
“不知道啊……”
那天過後,她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胸口的那個洞,被寒冬的冷風一吹,冷得麻木了,冷得幾乎忘了痛……
這種莫名的情緒,是很奇怪的,不知道從何開始,就突然冒了出來。
她不想承認自己,是想得太多。
或許隻是快十天沒有見過南宮政了吧,她一閉上雙眼,還覺得幾天前在雪地見過南宮政的那一麵,短暫而雋永。
“小姐。”幡兒的聲音,提醒了失了神的蘇敏。
她突地從回憶之中抽離出來,淡淡一笑,轉身取出一包藥,送到麵前的青年手中,平靜地說著。
“這是你的藥,你體質太弱,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跟生病的家人團聚吧。”
“多謝小姐了。”
她挽唇一笑,隻是對方看不到她嘴角的笑意,素色的蒙麵巾,隔著她跟所有人的麵孔。
後麵的幾個村民也一起聚了上來,雖然沒有看清楚過蘇敏的麵目,不過他們在私底下談論的時候,都覺得應該是天仙下凡的女子才對,而且還有菩薩心腸。
這不,也有人湊了熱鬧。“這兩天已經沒有人繼續死傷了,我們大家都是萬分感謝蘇小姐呐,等這回的事徹底決絕了,我們西渡的所有百姓,一定要舉辦宴席感謝蘇小姐。”
蘇敏眼神閃過一道笑意,開了口。“謝我?”
也有一個大媽,神情比其他人都激動,說了一大堆話。“我們都打聽過了,這麼多的藥材,都是蘇小姐重金買下,專程派人連夜送到西渡的。我們這裏一窮二白,哪裏有人買得起那些珍貴名藥,而且蘇小姐還帶來了醫術這麼高明的老先生,幫我們每一個人治理身體,不讓事情更加嚴重,如今大家的身體漸漸好起來了,也沒有那麼害怕了,如果沒有蘇小姐的幫忙,我們哪裏還有得救?”
“你對西渡百姓出錢出力,連自己都累倒了的話,我們可看不過去啊。”更有人點頭,揚聲說道。
“我當然不會讓自己累倒了,倒是你們,還不能繼續鬆懈,好好養身子。”蘇敏拿起藥包,攤派給每一家,神色不變。
“不過蘇小姐啊,到底我們家那口子,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啊,應該沒有再犯病就沒事了吧,總是住在那裏我跟孩子也不安心啊。”一個約莫四十歲開外的婦人,神色緊張,這麼問道。
“沒事的話,隻要穩定下來,很快就要回家了。當然要確定了所有事之後,我才放心讓林大哥回家,大嬸你總不希望病情還有反複吧。所以,請稍安勿躁。”蘇敏低下頭去,繼續整理著手邊的花名冊,當初進駐那一個大屋子的病人,感染上瘟疫,約莫有二十人。
除去中途治療不果死去的四個人之外,其他人都正常的生活著,按時喝藥吃飯,甚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隻要再過半個月,這一場瘟疫,就要在西渡消失了。
一想到這裏,她就覺得一身輕鬆,仿佛,她不曾辜負某一個人的希望,也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