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從一旁,撈出一本藍色冊子,將冊子送到司徒長樂的手邊,神色凝重。“爺爺,我今日已經調查過了,從滋生瘟疫開始,總共五日,丟了十五條性命。征兆是發熱,眼紅,手腳發抖,最終窒息而亡。”

頓了頓,蘇敏的眉頭深鎖,輕聲問道。“我感覺是筽朊,爺爺覺得呢?”

司徒長樂翻閱著冊子上的記錄,這些都是蘇敏一字一句記錄下來的寶貴資料,他的臉上再無一分笑意,低聲說道。“聽起來是,不過還是需要我親自把脈,看看那些病人的現狀才可以下定論。”

蘇敏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我讓下人準備打掃了一間屋子,爺爺就早些去休息了,兩個時辰之後,我讓人去叫你。接下來的幾天,我們應該忙的沒有時間休息才對。”

司徒長樂放下手中的冊子,環顧四周,打量著眼前這一個房間,除了最基本的家具,空空蕩蕩,窗戶搖搖晃晃,仿佛也關不上去,冷風嗖嗖吹進來,實在讓人無法好好休息。“不過,丫頭,我擔心的倒是你,西渡這麼貧窮的地方,你看看,這屋子簡陋成這個樣子,跟我的木屋差不多,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蘇敏輕笑出聲,打趣道:“哪裏委屈我了,我在爺爺的眼裏,是溫室的花朵嗎?一陣風吹來,就會凋謝?”

司徒長樂的眼底,閃過一道欣賞。“你的個性,倒是像極了草原上的野草,堅忍不拔。”

蘇敏突地想到了什麼,挽住司徒長樂的手臂,柔聲說道。“明早開始,爺爺的助手之中,就加我一個吧。”

他的眉頭皺成一團,搖搖頭,拒絕了。“丫頭,你要在背後主持大事我不反對,畢竟是你真心想做的事,真心想讓這些百姓脫離苦海,不過不能走到前頭來。你也清楚,雖然我們有一套隔絕的方法,但也不是百分百的保險,若是連你都感染上了,我怎麼跟你爹交代?”

“爺爺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小時候就很想要幫助爺爺救命治病,就讓我也那麼做一回吧。”蘇敏的神色懇切,她連夜趕到西渡的時候,親眼看到這裏的落後貧窮,如今百姓更是生活在水火之中,讓她無法假裝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感覺不到躲在後麵避風頭。

她,辦不到。

司徒長樂還是搖著頭,氣衝衝地抱怨。“如果出了事,那個人的麵目凶惡,會連我這個老人家也一道砍了吧。”

“爺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她無奈笑著,說了句,不過態度卻還是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最終沒有辦法,畢竟他鮮少可以拒絕她:“既然你堅持,那我就派你打下手,不過,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別把所有事都扛在身上,一切細節都要小心謹慎,知道嗎?”

“知道了,我送爺爺出去吧。”

幡兒從遠處打了熱水進屋,身上還穿著那件厚實美麗的襖子,還是忍不住凍得瑟瑟發抖。她馬上關上門,將暖爐升起,抱怨道。

“還說這是西渡最好的房子,連蘇家下人的房屋都要比它好個三倍,小姐你不冷嗎?你看窗子都關不上,風好冷……”

蘇敏仿佛沒有放在心上,笑了笑,拉攏身上的那件披風,仿佛他送給她的皮毛披風,再大的風,再大的雪,她都可以抵禦。

明明不在她身邊,她卻覺得好近。

清晨。

這個庭院的天井之中,人滿為患。

被關了五天的村民終於獲得了自由,如今趕來這裏治病,雖然還是神色凝重,倒是沒有一開始的恐慌了。

周圍五六個士兵來回巡邏,維持著其中的秩序。

有人進了屋,隔了半響從簾子後走出來,得知自己全身無恙,喜出望外,有的家庭甚至抱在一團,喜極而泣。

這裏麵忙碌的身影,除了司徒長樂,還有西渡本地的三個郎中之外,還有給等待的村民送去茶水的幾個小姑娘,其中當然有幡兒。

還有一個。蘇敏。

她跟幾個郎中一樣,裹著一身白色布袍,臉上蒙著素色的蒙麵巾,為了避免疾病入侵,長發高高梳起,以褐色細帶紮起,毫無半點特別的裝扮。她站在司徒長樂的身邊,神色從容地替身體虛弱的村民寫下藥方,與幾個郎中配合的非常默契,來來往往將村民送走迎來,分發必需的藥物。

她忙的焦頭爛額,第一天下來,幾乎腰杆子都無法直起來了。她預言的三天之內會忙的無法歇息,的確成了事實。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中午,幡兒拉著她去了後屋吃飯休息,她垮下肩膀,輕輕敲打著發疼的肩膀,整個人仿佛跟雕塑一般僵硬疲憊。

一個人,站在她的身後,望著她許久,她都無暇發現。

纖腰,突然被人緊緊地環住,身子,也被人抱進溫熱的懷中。陰影蓋來,有個龐大的身影站在她麵前,擋住了陽光。她仰起頭,在淚眼蒙朧間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龐。

仿佛隻是一瞬間,她不敢相信會是那個人。

臉上的蒙麵巾被大力扯下,對方仿佛要證明對她的想念和渴望,動作近乎粗暴,蘇敏的唇被南宮政的唇抵住,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個字。

她微微抖顫的身子就像一朵風中的玫瑰,吸引了南宮政全部的目光,也讓他明了她的純真與羞怯。

“你……”她突地大驚失色,猛地推開他,將蒙麵巾重新係上,畢竟她還未清洗全身,她剛剛送走不少村民,或許身上不太幹淨,更別說兩人之間親密之極的親吻了!

“主子,你在這兒啊,來人,快把噴上藥水的蒙麵巾送來。”

趙煥在後麵跑了一段路,才發現南宮政的身影,一看南宮政的身上毫無戒備,不禁慌了神,大喊著。

南宮政凝視蘇敏的目光,漸漸變得複雜了。

在西渡忙了幾天,她瘦了一圈,讓人心疼。

蘇敏接過一塊嶄新的帶著藥香味的素色蒙麵巾,拉過南宮政,什麼話都不說,踮著腳,替他係上。淡淡的說道,目光掃過她焦慮的小臉,冷酷的眼神,稍稍變得柔和。

“覺得累了,不想繼續的話,我可以派人隨時送你走。”

她像是在風中搖曳的一朵白蓮,清新雋永,也顯得有些單薄和疲倦。

“我不會半途而廢的,倒是你,還是早些回京城吧。”

那雙深斂的黑眸,深深注視著蘇敏,薄唇上笑意更深。

“隻是順路來看你一眼,的確馬上要走,西渡的事,我就交給你了,不過也不要累著自己。”

這或許,是他們之間,最短暫的相遇。

直到他轉身離開,她還覺得這像是自己杜撰的一場夢境。

他突然就闖進來了,突然又走了。

她久久站在雪地裏,撫著火燙的雙頰,腦海裏頭,卻全是他方才那曇花一現,教人為之怦然心動的珍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