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相遇
天,從晴天轉為陰沉,最終開始飄雪。
風雪飄揚,一陣又一陣。
南宮政的肩頭,堆了一層薄雪,冰冷的雪水,被他的體溫融化,浸透藍色的衣裳。寒風刺骨,而他就這麼站在原處,專注的注視著、遠望著,直到蘇敏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再也看不見。
然後,他握緊雙拳,表情森冷的轉身,大步離開窗口。
她走了。
而他,還有一場惡戰要打。
未來幾天的京城,很可能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翌日。
整座梅園靜得出奇。
已無事在手的蘇敏,偶爾會坐在窗前,手中捧著一杯茶,望著含苞未放的梅樹、天際飄落的白雪,以及梅園裏頭,那層沒有任何足跡的積雪。
“小姐。”幡兒的聲音,帶著些許遲疑,飄入蘇敏的耳邊,打破了蘇敏的沉思,她轉過臉去,正對著屏風的方向。
“怎麼樣,這件衣裳還喜歡吧。”
蘇敏笑了笑,望著從屏風之後換了襖子的幡兒,笑了笑,輕聲問道。
幡兒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望著蘇敏的身影,微微紅了臉。
主子的衣著用的也是同塊粉紫色絲綢料子,隻是繡花更繁複精致,嬌豔的海棠花繡在領口、袖口,花瓣粉嫩鮮妍,栩栩如生,襯托著她的臉兒更紅潤,胸前的那串珍珠項鏈,更玉潤星圓……
幡兒總覺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這件襖子,她稍稍沉默了,而她的指腹輕輕滑過手邊的絲綢,她身上的這件襖子不僅美麗精致,裏子是縫製了一層輕鬆柔軟的棉花,領口高高豎起,讓她看起來不若一般的丫鬟樸素無華。
少了一些繁瑣的花邊和繡花,更把她的圓臉襯托的更加單純好看,簡單的東西,往往更加合適她的身份,瞟了一眼,她幾乎不敢看此刻的自己了,低著頭喃喃自語。“這塊料子也太不合適了,小姐我穿著很別扭吧……”
“徐芳齋的掌櫃說這個襖子穿的人很暖和,所以也幫你訂製了一件,很好看。”蘇敏挽唇一笑,倒是沒有再說什麼,仿佛這件事根本不足一提,不足掛齒。
“我又不是小姐,哪裏用得著穿這麼好看的襖子。”幡兒實在覺得*受不起,雙眼紅紅的,仿佛溫暖她的不隻是這件襖子而已,她跟了這個主子,這些年就沒有一次後悔過。
蘇敏笑了笑,低聲歎氣,對於幡兒的多愁善感,實在有些無奈之際,拉過她的手,要她坐在桌旁。
“都用性命來保護我了,我給你作件棉襖也不要感動的哭了吧。”
幡兒點點頭,一進門就被小姐叫過來把這件襖子換上,都快忘記了她前來通報的事宜,不禁一拍腦袋,在心中大叫一聲大事不好,自己的記性實在太差。
“小姐,雷掌櫃中午來過了,他要我帶句話你,說他已經辦好事了,東西也到路上了……”
“很好。”
她笑著回應,仿佛今日所談及的,不過是千百回交易之中,最平凡不起眼的一次。
皇宮。
放下手中的文書,身著濃重藍袍子的男人,瞥了殿堂下一眼,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
已察覺到異樣的文大人,紫黑色的朝服都不曾換下,就特意趕回宮內,想要確定心中的疑惑,畢竟這件大事,讓他很難放心。
“文大人,你想問,當初為什麼留下南宮遠的小命吧。”
文大人眼波一閃,如果沒有九成的把握,皇帝應該不會說的如此平淡無奇才對,他當初便是不願同流合汙,站在這個性情古怪多變,殘忍冷漠的王爺身後,便是看中他做事的手段和清醒的頭腦。
想到此處,他的語氣緩和下來,焦急也漸漸從心頭上退去三分。“微臣沒有想過,皇上居然放虎歸山留後患,如今惹來這個麻煩,皇上看來不以為意,應該是覺得對方不是對手罷了。既然皇上這麼自信,微臣也覺得不必太過擔心。”
“朕當然有自己的打算,如果當初就殺了南宮遠,那些人為了自保,當然會當縮頭烏龜過一輩子,就算可以抓住一些人,但更多的是漏網之魚。而隻要南宮遠一得到機會殺回京城,這些愚忠之眾,當然會擁護跟隨,到時候要做的就是,一次拔起,絕不放過一個存有異心之徒。”
說話的男人,坐在最高處的金色座椅之上,他年約二十四五,有著深刻的五官,那往上微挑的濃眉以及銳利如鷹的雙眼,烏黑而深不可測,神態倨傲而危險。
這種話背後藏著的,是還未說出的太多太多的殘忍和血腥,從眼前這個年輕男人口中說出來,已經讓人大為震驚。
因為他要殺的,不是一兩百人而已,或許牽累甚廣,前朝的文字獄,也不過爾耳。
這不是一場小小的戰役而已,或許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半個。
文大人沉思了許久,最終勾唇莞爾一笑,視線沒有離開那張座椅之上的身影,黑眸裏閃過男性的欣賞,沉聲道。
“聖上是準備放長線釣大魚了。”
一個成功的帝王,絕不可能是兩手白白淨淨的,他要站在那個高處,鞏固他的政權,就必須犧牲很多。
“交代文大人去調查這些人,應該不是難事吧。”薄唇邊勾著漠然的笑意,南宮政從手邊抄起一份金紅色的小冊子,交給身邊的宮人,傳到文大人的手邊。
文大人沉默不語,接過這一本冊子,輕輕打開,不禁眼神一沉。
這上麵的名字,有些他並不陌生。
“微臣馬上去做。”這一份名單,一定是跟隨南宮遠最重要的領頭人,南宮政話是這麼說,給自己的任務就是調查到這些人的藏身之所,然後……
當然是解決掉,越幹淨越好。
南宮政卻驀地揚起手掌,右手手心的紋路清晰可見,一條條,仿佛都帶著微紅的顏色,在燭光照耀之下,更顯得詭異。“不要打草驚蛇。”
“聖上的意思是?”文大人微微蹙眉,試探著帝王的心思。
他低聲笑,說的漫不經心,一副慵懶模樣,仿佛並未達到戒備警惕的關鍵時刻。“文大人怎麼假裝糊塗呢?”
“聖上是念及同胞之情,所以決定留下他一命?”文大人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放手不管南宮遠私底下的那些動作,實在讓他無法理解此刻的南宮政。
南宮政挑眉,微微眯起危險陰沉的黑眸,不冷不熱地嘲諷一句。“跟了朕這麼久,文大人倒是越來越仁慈了,怪不得聽說,你是菩薩心腸呢。”
“微臣實在愚鈍,請聖上明示。”文大人有些慚愧地垂下眼去,說道。
南宮政意味深遠地望著遠方的黑夜深沉,他的笑意藏在很深的角落,讓人覺得遙不可及。“南宮遠不是喜歡跟朕作對嗎?這一次,不會太早驚動他,會讓他輸得心服口服,讓他明白這個道理,即使他跟朕勢力相差無幾,他也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