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葉暮白精神很好,穿著厚厚的狐裘帶著紅骨來到上回那個亭子裏,厚厚的帷幔將風雪擋的嚴嚴實實的,石桌上煮著酒,正咕嚕咕嚕翻滾著醉人的熱氣。
“你並不能喝酒,為何這麼喜歡煮酒?”紅骨問他,她上回見他時他在此煮酒,但他身體並不好,除了成親那次,她未見他喝過。
葉暮白倒了一杯酒,放在紅骨麵前,道,“從前我很喜歡喝酒,現在喝不了,聞聞也好。你嚐嚐這個,臨州醉仙樓的。”
紅骨愛喝酒,執起酒杯一飲而盡,評價道,“味道不夠烈。”
葉暮白溫和笑道,“姑娘家,少喝那麼烈的酒。”
紅骨挑眉,“習慣了,那些尋常女兒家喝的酒對我來說味道太淡了。”
葉暮白不再說,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盒子,裏麵是一隻翠綠色的鐲子,看起來卻又不像玉,紅骨對首飾一向沒有研究,更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
他握過她的皓腕,將手鐲戴了進去,雪膚與翠綠相互映襯,竟不知哪個更好看。
“我們成親,我連樣聘禮也不曾給你。這是我少時偶然得到的材料,我見觸感溫潤,顏色也通透,便自己琢了這隻鐲子。現在送給你,權當我們成親的禮物了。”
竟然是他親自雕琢的。
紅骨有些為難,“我一向不戴這些東西……”她輕笑,狡黠地說,“殺人的時候不方便。”
“至少在我死前你戴著吧。”葉暮白無奈道,“等我死後,你想摘便摘,反正我也不知道。”
“好。”紅骨悵然。或許是因為知天命,葉暮白對生死之事表現的渾不在意,說的時候也是雲淡風輕不喜不悲,倒叫她這個見慣了生死的人有些訝異。
有使女適時抱來五弦琴,葉暮白撥弄琴弦,問她“你會彈琴嗎?”
“不會。”紅骨答的很幹脆。
“沒關係,我教你。”葉暮白笑容裏帶了三分如釋重負的意味,甚至帶著調笑的逗趣,“我雖然會彈,卻是技藝不佳。好在你不會,我才能在你麵前勉強表現一二。”
紅骨有心推拒,但瞧見他眼裏認真的神色,終是沒把拒絕的話語說出口,“我對絲竹管弦一向沒有天分,恐勞你費心了。”
“為夫之幸。”他笑。
葉暮白將琴抱過去在她麵前擺正了,站在她背後執了她的手準備手把手教她。
“等一下。”紅骨忽然將手抽出來,她把凳子往邊上挪了挪,又拿了一個凳子放在旁邊,脫下身上的裘衣墊上去,“你坐著教我也是一樣的。”
葉暮白溫和的看著她的動作,眼裏流露出暖人心魄的光芒,從善如流坐下,重新握她的手,從宮商角徵羽最基礎的五調開始教她。
“如今咱們也算是琴瑟和鳴了吧。”葉暮白笑言。
他從身後將她半抱在懷裏,說話間呼吸聲落在她的耳邊,悄然熏紅了她的臉。自成親以來,兩人同吃同住,似這般親密的時候不少,紅骨卻第一次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起來並不像完全不會琴。”他教了一個時辰,紅骨學的很快,十指撥弄之間有曲子斷斷續續流瀉出來。
“我不知道,大約是幼時學過……”紅骨也正奇怪,手指一放在弦上就仿佛有意識一般不由自主撥弄,完全不似初學者的無措,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冷冽,過往的空白記憶如潮湧動卻毫無章法,紅骨輕聲說道,“但我全都不記得,與不會並無區別。”
她在清絕殿呆了八年,一直忙著練功,解毒,走南闖北,哪裏有時間去研究琴技,翩翩更是對絲竹管弦不管興趣,除了師兄蒼凜會吹簫,她認識的人裏麵沒幾個擅長樂器的。她也不曾有機會探究自己到底會不會彈琴這種雅技。
葉暮白神色晦明的看她一眼,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她安靜的側臉,線條柔和但是風雪依舊,可以想象這幾年她經曆的風霜。他覺得有些心疼,卻恨自己拖著一副病體卻無能為力。
他倒了一杯酒給她,“我知你愛飲酒,很遺憾這酒不合你口味。”
我有一杯酒,足以慰風塵。
紅骨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聊勝於無。”
葉暮白輕笑,“來試試這首曲子。”
他握著她冰冷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手心的熱度燙的她整個人都溫暖起來,帶著她的手在弦上飛舞。
一曲終了。
“剛剛彈的是什麼?”紅骨問。
“梅花三弄。”
“你倒是誌趣高雅。”她笑,葉暮白喚綠兒收了琴,坐回她對麵的位置,才道,“外頭紅梅開的正好,我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