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寰宸停住了腳步,嘴角掛著詭秘的笑:“瘧疾……嗬嗬,可不好治。你大哥若是撿回條命,可得多虧了你的細心照顧。”
他話中有話,無憂不敢多想,隻垂首道:“還得托軍爺鴻福。”
君寰宸朗聲大笑:“說的也是。他活過來,的確得托本王的福。”他說話時,寬大的袖擺拂過桌角,從袖口無聲地滑出一瓶傷藥,擱置在桌麵上。到此刻,無憂已經能確定他看出了自己的偽裝,但他卻沒有揭穿。
他轉身向外走,吩咐收隊,手下人馬和來時一樣,喧囂著離開。
無憂癱軟在床沿,炎之陌已經轉過身,黑豔豔的眸子正對著她,眼中的疑問和她一樣。
君寰宸為什麼要放過他們?他事先已諸多忠告,但她還是一意孤行,偷出宮來了。如果她和炎之陌被抓回去,到時就算皇帝對她有多特別的情愫,她也難逃一死。
故,君寰宸是在乎她的吧?無憂悶悶地想,方才沉重的心情忽然輕鬆了起來。
君寰宸離開後,小二又上來,依次安撫每間房的客人。到無憂這裏,關照了她“大哥”幾句,又為她換了幹淨的熱水。
無憂道謝過後,將房門從裏麵重新鎖好,才揭去鬥笠,長長地舒了口氣。
身上滿是泥汙,粘膩難受,無憂撩著木桶裏的熱水,又轉頭看榻上,炎之陌不知何時已經昏昏睡去。無憂走過去替他擦幹臉上的汗,放下床帷兩邊的紗帳。
她不能丟下炎之陌一個人在房裏,隻能隔著紗帳脫衣。無憂緩緩褪下肮髒不堪的破衣,將疲憊的身體沉入溫水中,霎時舒服得一陣輕顫。倚著浴桶的邊緣,無憂閉目凝神,暗自思索著:今夜城門緊閉,炎之陌又重傷在身,隻能等明天清晨再做打算。她徹夜不歸,宮裏頭不知清露能不能瞞得住。希望君昊天今晚不要到居雲宮才好。
她又想起那日在雨花台上的回廊裏,君寰宸與皇後說的話。大哥已經無辜枉死,官銀案與蔡家脫不了幹係,很有可能與君寰宸也有關……
想到這,心裏就一陣抽痛,無憂按著心口,深深地吸了口氣,將整個身子都沉入水裏,她的頭顱沒在水下,墨發鋪展開來,縷縷青絲蜿蜒在水麵,像繾綣的水草。
她閉著氣不呼吸,張大了眼睛,看著水裏的黑暗。溫潤的感覺從麵頰滑過,時間好像停止了流逝,一切都是靜止的,真好。如果時間沒有流逝,如果一切都不曾沒改變,那個溫柔善良的大哥不會死,她也不會在無果的情沼裏彌足深陷……該有多好?
記憶的片段在水中流動,過往種種化作指尖的流水,難以抓住。呼吸驀然變得急促,鼻腔吸進一絲水,嗆得她咳嗽連連,卻因整個人埋在水下,一張口就吞進更多的水!胸腔裏的空氣越來越少,眼前的黑暗越來越重,一陣天旋地轉——
肩上驀地一痛,她被人狠狠抓住,猛地拎起。她脫離了水底,狼狽地猛咳起來。
“你在幹什麼?想自殺嗎?”身後,炎之陌痛心的責問。
半晌,無憂才止了咳,濕漉漉的頭發貼著臉頰,水珠順流而下。她呆滯地轉頭:“……你醒了?”
炎之陌的臉色難看至極,一雙美目瞪著她:“一醒來就看見你幾乎溺死在浴桶裏!你是白癡嗎,洗個澡也會淹死?”
無憂神情恍惚,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回憶中:“對不起,我沒想自殺……隻是覺得很累,想閉上眼休息一下……”
“累就上床休息……”炎之陌快言快語,已經伸手要抱她,當視線觸及她不著寸縷的肌膚時,說話的聲音瞬間沒了。
她嬌俏玲瓏的曲線和白皙透明的膚色在屋內昏暗的光線中,好像一枚會生光的夜明珠,優雅柔和的光澤讓人目不轉睛地盯視。
無憂也意識到了處境的尷尬,紅著臉把身子重新沉進水中,小聲道:“我……自己來就好了。”
炎之陌僵硬地扭頭,低聲“唔”了一下。半晌邁開三大步,背對著她,悶聲道:“你快點穿上衣服,別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