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施恒是在竹林內找到南宮琉璃的,看著那一雙原本黑白分明的雙眸,如今,布滿了紅絲,心中,劃過一絲陌生的憐惜,道:“你一定找了一整夜吧?”
南宮琉璃緩緩地低下頭,輕輕的抽泣,沒有說話。眸底,有著一抹無法與人述說的自嘲與哀傷。
“別哭了,我帶你去見宮主。”
施恒看著這樣的南宮琉璃,心中的那一抹憐惜,越發的清晰,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控製了他的思想。
南宮琉璃聞言,微微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什麼,但哽咽在喉嚨的疼痛,卻讓她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走吧。”
施恒淺笑著說道,話落,轉身往前走去。
之前,那一個人,已經說得那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當此刻麵前之人說要帶自己去見那一個人時,南宮琉璃腳步,還是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潛意識裏,她似乎還是不死心,似乎還要要再見一見那一個人。
新房內,紅色的地毯、紅色的紗幔,暗紅色的圓桌……在門外直射進來的燦爛陽光下,越發的彰顯了那一絲盤桓不去的喜慶。
師雲輕雙手端著做好的早餐,回房,見百裏陌塵正坐在書桌前,認真的看著書,不由得猛然想起自己之前不小心弄亂書桌上的信函時,看見的那一封信函內的內容。她一直不知道,原來,夜宮的勢力,竟已經遍布了整個天下,就連朝堂中,都有他的人。
那一股可以動蕩天下的勢力,讓師雲輕的心底,隱起不安!
百裏陌塵,他到底想幹什麼呢?
師雲輕緩緩地放下手中拿著的早餐,開口,想問,但卻見百裏陌塵放下了手中的書,淺笑著站起身,向著自己走近。
徘徊在嘴邊的話,在百裏陌塵的那一抹笑容下,噎在了師雲輕的喉嚨。
此刻的平靜,她不想打破。
百裏陌塵走近師雲輕,看著桌子上吩咐的早餐,問道:“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麼?”
師雲輕笑著點了點頭,道:“恩,不過,是雅如一直在一旁,手把手教的我。”對於下廚做東西,師雲輕二十年來的記憶中加起來,也屈指可數,道:“很少做東西,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你不要嫌棄哦。”
百裏陌塵唇角的弧度,不由自主的波蕩開來,伸手,輕輕地擦去師雲輕額上的那一層薄汗,道:“隻要是你做的東西,我都喜歡。”
師雲輕緩笑:“話可別說得太早,不然,待會你吃不下也得吃下去。”
百裏陌塵看著師雲輕的那一抹笑容,眼底,忽然有一種眩暈的感覺,但隨之而來的,卻是黯然。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多好!
“陌塵,你喝喝看這個粥,我之前嚐了一下,還可以。”師雲輕在百裏陌塵坐下後,也跟著坐了下來。親手盛了一碗粥,遞給百裏陌塵,道。
百裏陌塵望著師雲輕手中的粥,心念一動,道:“你喂我!”
師雲輕一怔,似是沒有從百裏陌塵的話中反應過來。
“雲輕,你喂我!”百裏陌塵再次說道。
師雲輕止不住失笑,她怎麼從來不知道,麵前之人,也有這麼小孩子的一麵,不過,心底卻是歡喜的。麵上,勉為其難的道:“好吧。”
百裏陌塵霎時如一個孩子般,輕輕地笑了。即使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他也願意淪陷在她這一刻的笑容裏麵。隻是,雲輕,當你準備離開的時候,記得,一定要比上一次更狠一點,再不要給我活著的機會,因為,那樣,太痛、太痛!
師雲輕沒有留意到百裏陌塵眼底的那一絲哀傷,坐近百裏陌塵一分,舀了一口粥,輕輕地吹了一下,送到百裏陌塵的嘴邊。
百裏陌塵張口含下。
師雲輕又送了一口,百裏陌塵又是張口含下。
一碗粥,在不知不覺中,便已經見底了。
師雲輕笑著將碗放下。卻見百裏陌塵伸手,將碗拿了起來,重新盛了一碗,舀了一口送到自己嘴邊。
師雲輕拒絕不是,唯有張開嘴,緩緩地含下。
當施恒帶著南宮琉璃前來的時候,一眼望去,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溫情默默、纏綿不止的畫麵。
南宮琉璃哭得通紅的雙眼,倏然劃過一抹令人心驚的恨意。隻是,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察覺。
師雲輕和百裏陌塵,幾乎是同時察覺到有人前來。
師雲輕麵色微紅,神情略微尷尬,身體微微向後退了一分,然,百裏陌塵怎麼也舍不得此刻的溫馨,無視突如其來的兩個人,再舀了一口粥,送到師雲輕嘴邊。
施恒看著這一幕,目光不覺得移向他處。
南宮琉璃靜靜地看著,衣袖下的手,在這一過程中,一寸寸緊握,指甲,深深地摳入掌心亦不自知。
師雲輕看著前來的施恒和南宮琉璃,對著百裏陌塵輕輕地搖了搖頭。而後,伸手,不容百裏陌塵拒絕的接過了百裏陌塵手中的碗。
百裏陌塵微微遺憾,繼而抬頭,望向施恒和南宮琉璃,聲音平靜的道:“施恒,我不是讓你送琉璃出去麼?你怎麼將琉璃帶來這裏?”
施恒聞言,收回目光,轉向百裏陌塵,道:“宮主,南宮小姐一定要見你。”
百裏陌塵望向明顯哭過的南宮琉璃,徒然想起之前她在竹林內說的那一番話,眉,微微皺了皺,道:“施恒,你現在親自送琉璃回南宮府去。”
南宮琉璃睫毛‘刷’的一下顫動,眼眶處,帶著一絲微微的濕氣,腳步,一時間似是想要上前,但在看著那一襲白發身側的那一襲白衣時,反倒退了一步又一步,最後,整個人退出了屋子。自始至終,未曾說一句話,即使心中,有著千言萬語。
施恒聽著百裏陌塵的吩咐,再看了看退出屋子的南宮琉璃,對著百裏陌塵道:“是,宮主。”話落,轉身離去。
師雲輕早在看著南宮琉璃望著百裏陌塵別樣的眼神時,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心,微微的突了一下……
百裏陌塵握住師雲輕的手,將她纖細的手掌,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掌心。心底,明知道麵前之人心裏沒有他,還是道:“雲輕,是誤會,我心中的人,一直是你。”
師雲輕的手,倏然一緊,眼底,有什麼,一劃而過,慢慢的展開手掌,與百裏陌塵五指相扣,輕輕地道:“我現在的心裏,也隻有你一個人。”
百裏陌塵沒有說話,隻是越發握緊了與師雲輕交握的手。
施恒帶著南宮琉璃離去。其實,要離開這一座沙漠中的城池,除了走出茫茫無際的沙漠外,還有一條密道。
而沙漠中,在師雲輕幾人進來的那一天,便被百裏陌塵重新布了陣法,沒有他的指示,誰也出不去。
所以,施恒隻能帶著南宮琉璃從密道離開。
一輛馬車,緩緩地停在了府門外。
施恒示意南宮琉璃上車,而自己,也跟著上了車。
馬車,緩緩地行駛了起來。
在馬車行駛了一小段時間後,施恒從馬車的案上取出一條雪白色的紗巾,遞給南宮琉璃,道:“南宮小姐,通往城外的密道,除了夜宮的人,其他任何人也不可以知道。”
南宮琉璃聞言,已經明白施恒的意思了,手,麻木的接過紗巾,顫抖的蒙住了自己通紅的雙眼。
馬車,繞著城池的邊緣,走了好幾圈,終於,在一處安靜的地方停了下來。
施恒率先下車,繼而回身,扶著南宮琉璃下車,揮了揮手,示意車夫趕著馬車離去。而後,帶著南宮琉璃,一步步踏入密道。
幽靜幽靜的密道,隱約可以聽到水滴石穿的聲音。
大概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後,施恒停下腳步,回身,對著不發一言的南宮琉璃道:“南宮小姐,可以取下紗巾了。”
南宮琉璃沒有動,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聽到施恒的話。
“南宮小姐?”
施恒不由得再喚了一次。
南宮琉璃回神,雙手,緩緩地解開蒙住了眼睛的紗巾,入眼的,是望不到盡頭的悠長密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南宮小姐,出了這密道,便出了沙漠了,到時候,你很快便可以回南宮府了。”施恒淺笑著對著麵前的南宮琉璃說道。
南宮琉璃依舊沒有說話,腳步,麻木的越過施恒,機械般的向前走去。
施恒一怔,走在後麵。
南宮琉璃一步一步的走著,過往的記憶,抑製不住的紛湧至腦海。先是與百裏陌塵的初遇,再是與百裏陌紅塵在一起時的快樂,接著,是他的不辭而別,讓她焦急的尋找。後來,是南宮府突然收到夜宮的提親,臨時召開的武林大會,天下第一山莊、師雲輕等人的突然出現,強行帶她前來這裏,最後,是再次見到了百裏陌塵。
那一夜,她原本想要離開這裏,但因為再次見到了他,所以,她不再急著離去。
第二夜,她再去竹林,沒想到竟真的再次遇到了他。看著那一襲一年不見的白發,看著那一張傾世絕塵的容顏,她驀然發現,原來自己早在一年前,便已經喜歡上他了。隻是,當時年少,不懂情,而他,又突然消失不見。
沒有人知道,當他說要帶著她離開這裏時,她是何種心情。
她甚至,多次的想要嫁給他。
可是,可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竟然是在利用她?
提親,原來是一個可笑的笑話!而她,竟因為這個笑話,被迫而千裏迢迢的來到這裏。
過往的畫麵,一幅幅在腦海中晃過,一幅幅的破裂成碎片,最後,定格在了那一幅甜蜜的深深刺痛她眼睛的畫麵上。
白發哥哥,你怎麼可以這麼對琉璃?
怎麼可以?
恨,在心底,慢慢的凝聚、紮根、蔓延……
白發哥哥、師雲輕,琉璃恨你們!
衣袖下,緊握成拳的手掌,指甲,倏的劃破手心,縷縷血絲,一點點的凝聚,最後,順著指縫,一滴滴的滴落在地。
白發哥哥,師雲輕,琉璃會讓你們為今日所做的一切,後悔的!
一定會讓你們後悔!
一個從來都不懂恨的人,一旦恨起來,那力量,將會是不容小覷的!
而那恨,已經慢慢的在南宮琉璃的心底腐蝕,漸漸地泯滅了她原本的善良,以及純真的心性!
如行屍走肉般的走著,也不知道具體是走了一天?還是半天,又或者是幾個時辰,南宮琉璃隱隱約約的聽到施恒與她說話的聲音,於是,恍恍惚惚的從自己的世界中回過神來。
“南宮小姐,再走一盞茶的時間,便可以出密道了,但出密道前,請你再帶上紗巾。”施恒對著一路遊神、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南宮琉璃說道。
南宮琉璃聽話的將紗巾帶了回去。
“南宮小姐,我們走吧。”
施恒確定南宮琉璃將紗巾帶好後,對著南宮琉璃說道。話音剛落,故意放重步伐的緩慢走在前麵。
南宮琉璃站在原地,腳步,並沒有邁開。
“南宮小姐?”
施恒走了好幾步後,才驀然發現,南宮琉璃並沒有跟上來,不由得回頭,望向一動不動站著的南宮琉璃。
南宮琉璃慢慢的、緩緩地、輕輕地笑了笑,被紗巾蒙住的雙眼,瞳孔中,劃過一道已然扭曲的恨意,隻是,有著紗巾做掩飾,施恒根本不可能察覺到,道:“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麼?”
施恒一怔,不知道南宮琉璃為什麼會突然有此一問。
“你送我回家,一路上,我總不能老是‘喂喂’的叫你吧?”南宮琉璃唇角淺勾,微笑的說道。
施恒看著南宮琉璃唇角的那一抹笑容,也不由得緩緩一笑,道:“我叫‘施恒’。”
“施恒?”
“對。”
“那我可以叫你‘施恒哥哥’麼?”
“好。”
“施恒哥哥。”
南宮琉璃親切的喚了一聲,聲音,柔柔的,也軟軟的,讓人聽了,忍不住心中一動。
“施恒哥哥,琉璃看不見路,你能過來扶我一下麼?”南宮琉璃說話間,向著前方伸出手,摸索的似是想要握住什麼。
施恒看著那一隻在半空中探索的手,腳步,不由自主的邁了出去,手,一點點的伸出,握住,道:“我帶你出去。”
“恩,謝謝施恒哥哥。”
南宮琉璃歡喜的回握住施恒的手。
施恒握著那一隻柔軟如玉的手,心,微微的徐亂著,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和一個女子,如此的親近。
沙漠中,與世隔絕的城內。
師雲輕與百裏陌塵,一起過起了與世無爭的日子,竟是從未有過的悠閑自在。
百裏陌塵為師雲輕描眉、綰發,一遍描不好,便洗掉重描,一遍綰不好,便再綰一遍,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
師雲輕為百裏陌塵洗手作羹湯,做出來的東西,一次比一次好,竟隱有超越雅如之勢,引得小東每天寸步不離的圍繞在身旁,隻為第一時間吃到師雲輕做的東西。為此,百裏陌塵沒有少和小東交手,當然,每一次也都是點到即止。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除了,每天夜裏,百裏陌塵總是會消失不見,第二天一早,才一身汗水的回房。
師雲輕不止一次的問他,晚上,去了哪裏?但每一次,百裏陌塵都沉默著,沒有說話。次數多了,師雲輕便也不再問,隻是,心中的擔憂,越來越甚。
另一邊。
施恒送南宮琉璃回南宮府,一路上,南宮琉璃有意無意的與施恒親近。那一雙通透的雙眸,帶著世間最純淨的顏色,讓從未喜歡過任何女子的施恒,情不自禁的動心,並且,一動再動。
隻是,他沒有察覺到,那一雙純淨的眼睛之下,並不純淨。
十日後,施恒送南宮琉璃回到了南宮府。
普一下馬車,南宮琉璃便飛快的跑入府內,推開書房的門,埋入南宮玄傲的懷抱中,輕輕地哭泣,道:“爹爹,琉璃好想你。”
南宮玄傲先是一怔,似是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女兒,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半響,才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南宮琉璃的脊背,撫平她的顫抖,道:“琉璃,你回了?來,讓爹爹看看,你好不好?”
南宮琉璃搖頭,隻一個勁的在南宮玄傲的懷中哭泣,似是要將自己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兒的哭出來。
南宮玄傲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此,越發的擔憂不已,道:“琉璃,告訴爹爹,都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在夜宮受到委屈了?那位雲少俠沒有照顧好你麼?”
聽到南宮玄傲提起師雲輕,南宮琉璃渾身一僵,繼而慢慢的退出南宮玄傲的懷抱,拭去眼中的淚水,嗤笑道:“爹爹,什麼‘雲少俠’,她是一個女子。”
“女子?”
南宮玄傲吃驚,沒想到自己竟也有眼拙的時候。
這時,外麵的吵雜聲,傳了進來。原是南宮府的管家,看出了施恒是夜宮的人,連忙召集了府內的守衛,欲要將他攔住。
施恒的武功,並不弱,對付南宮府的一幹守衛,還是綽綽有餘的。
南宮玄傲緩步而來,看著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守衛,微微皺了皺眉,一個猛然躍身,便一掌擊向了施恒,直接將他打落在地上。
而守衛們,頓時紛紛湧上前,將施恒捉住。
“爹爹,你放了施恒哥哥。”
南宮琉璃見施恒被抓,連忙跑上前,對著南宮玄傲求情道。
“琉璃,你怎麼為他求情?他可是‘夜宮’的人。”南宮玄傲皺起還沒有展開的眉宇,再次一皺。
“爹爹,你不要傷害施恒哥哥,都是他一路護送女兒回來的。”南宮琉璃看出了南宮玄傲的生氣,但依舊求情道。
“琉璃……”
“爹爹,請你放了施恒哥哥。”
南宮琉璃猛然跪下,求情之心,堅定不可移。
施恒心中猛然一動,有什麼感情,在心底咆哮而出:“琉璃,你起來。”
“施恒哥哥,琉璃不要你有事。”
南宮琉璃回頭,對著施恒緩緩一笑,繼而再次望向南宮玄傲:“爹爹,若是你不放了施恒哥哥,琉璃就永遠跪著,不起來。”
南宮玄傲麵露慍怒,半響,對著守衛道:“先暫且將他關押起來。”話落,一拂衣袖,頭也不回的離去。
南宮琉璃笑著站起身來,來到施恒麵前,道:“施恒哥哥,你放心,琉璃一定不會讓爹爹傷害你一絲一毫的。”
施恒的心,再次不受控製的一動。
南宮琉璃慢慢的垂下眼簾,一抹冷笑,在眼底,一閃而過,不容任何人察覺。之後,轉身,快步的向著離去的南宮玄傲追去。
再次回到書房。
南宮琉璃關了房門,倒了一杯水,遞到明顯生氣的南宮玄傲麵前,明知故問的道:“爹爹,你生琉璃的氣了?”
南宮玄傲沒有接南宮琉璃手中的茶盞,沉聲道:“琉璃,爹爹沒想到你竟然會為了‘夜宮’的人求情。”
南宮琉璃淡淡一笑,將手中的茶盞,不緊不慢的放在了桌子上,道:“爹爹,你是對琉璃剛才的行為,失望了麼?”
南宮玄傲沒有說話。
“爹爹,你在失望之前,可曾想過,女兒為什麼會替他求情?”南宮琉璃輕輕一笑,在南宮玄傲轉過來,詫異的望著自己的眼睛下,一字一頓的道:“爹爹,你不是一直想要除去‘夜宮’麼?他可是‘夜宮’的人……”
火光電石間,南宮玄傲驀然明白了南宮琉璃話語中的意思,脫口道:“琉璃……”
南宮琉璃輕輕地點了點頭:“爹爹,你相信女兒。”
南宮玄傲靜靜地望著自己麵前的女兒,不過是月餘不見,他明顯的感覺到,她變了,就好像成為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一樣,讓他覺得有些說不出陌生,道:“琉璃,告訴爹爹,在夜宮,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
南宮琉璃轉開視線,顯然不想回答。半響,突的道:“爹爹,你教琉璃武功吧。”
南宮玄傲一時間更是止也止不住的詫異,道:“琉璃,以前,你不是最不喜歡習武的麼?現在怎麼……”
“爹爹,你也說那是以前了,人是會變的,現在,琉璃想要學武。”南宮琉璃淡淡的說道,聲音,讓人聽不出含了什麼感情。
“琉璃,學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南宮琉璃似有似無的一笑,道:“爹爹,女兒記得,江湖上有一門失傳已久的武功,叫……”
南宮玄傲驚愕……
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轉瞬,已是一個月。
這一日,施恒向南宮玄傲告辭,要回‘夜宮’。
南宮玄傲自從那一日南宮琉璃跟他說要利用麵前之人後,便裝作被南宮琉璃說服的樣子,放了麵前之人,並且,還將他留在了南宮府居住。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熟,他要回去,他自然不會挽留,點了點頭。
在南宮府的這一個月,施恒與南宮琉璃,幾乎是朝夕相處,並且,在南宮琉璃有意無意的親近下,不知不覺已經淪陷在了那一雙眼睛之下。此刻即將要回去,目光,不由得來回巡視四周,在怎麼也沒有看到那一抹身影後,止不住的有些失望。
策馬離去,半路上,隻見一抹俏麗的身影,似是已經等候多時。
“施恒哥哥,你好慢啊,琉璃已經等你很久很久了。”南宮琉璃遠遠地看到施恒前來,立即策馬迎上前去。
“琉璃,你這是?”
施恒詫異的看著麵前的南宮琉璃。
“施恒哥哥,琉璃不想離開你,讓琉璃與你一道走,好麼?”南宮琉璃眼中,布滿了弄得化不開的不舍。
“可是琉璃……”施恒雖然也舍不得琉璃,但……
“施恒哥哥,你若是不帶上琉璃,琉璃就自己去,又不是沒有去過,不過,琉璃不會武功,路上如果遇到了壞人……”南宮琉璃嘟著嘴,低低的說道。
“琉璃……”
“施恒哥哥,琉璃隻是舍不得你,你怎麼就不懂呢?”
南宮琉璃見施恒久久都不肯答應帶上自己,不由得慢慢垂下頭,羞澀的道。
一句話,讓施恒的心,一動。
再次來到沙漠外,施恒猶豫著要不要讓南宮琉璃帶上白紗,畢竟通往沙漠中心的密道,不允許泄露。
“施恒哥哥,你難道還不相信琉璃麼?”
南宮琉璃看出了施恒的猶豫,低垂的眼底,閃過一絲似有似無的冷笑。
“琉璃,我當然相信你,隻是……”
“施恒哥哥,琉璃懂。”
南宮琉璃看著施恒臉上的為難,主動的拿出白紗,牢牢地遮住了眼睛:“施恒哥哥,這樣,你放心了吧?”
“琉璃,對不起,我隻是……”
“施恒哥哥,不要說了,琉璃真的懂的,琉璃沒有生氣。”南宮琉璃說話間,還調皮的笑了笑。
施恒也跟著笑了,握住南宮琉璃的手。
“施恒哥哥,琉璃看不到,等一下進密道的時候,你可以提醒琉璃一下麼?”南宮琉璃握住施恒的手後,對著施恒如此說道。
“好。”
施恒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密道口,有了施恒的提醒,南宮琉璃不動聲色的將衣袖掩藏下的手中,那一瓶早早就握著的瓷瓶內的東西,倒了出來。
期間,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也沒有讓施恒察覺。
施恒帶著南宮琉璃回來,出乎了百裏陌塵和師雲輕的意料。
百裏陌塵微微皺了皺眉。
“宮主,施恒擅自帶著南宮小姐回來,未曾先行稟告此事,請宮主恕罪。”施恒單膝而跪,對著百裏陌塵請罪。
南宮琉璃眼底閃過一道無人能知的冷然,笑著上前,拉住百裏陌塵的衣袖,道:“白發哥哥,琉璃喜歡施恒哥哥,很喜歡很喜歡,琉璃要與施恒哥哥在一起,你不會趕琉璃走的,對不對?”
百裏陌塵望著麵前的南宮琉璃,想要從那一雙眼睛中看出些什麼,但是,那一雙眼睛中,除了純淨,還是純淨。這一刻,百裏陌塵不禁懷疑,難道當初南宮琉璃對他說的那些話,都是他的幻覺麼?
“白發哥哥,琉璃還小,琉璃以前不知道什麼叫‘喜歡’,以為想和一個人在一起玩,就是‘喜歡’,所以,才會對白發哥哥說那樣的話。可是,和施恒哥哥在一起後,琉璃終於明白了‘喜歡’是什麼意思。白發哥哥,琉璃瞞著爹爹,跟著施恒哥哥前來,若是你趕琉璃走,琉璃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裏了。”南宮琉璃低垂著頭說道。
施恒因南宮琉璃的這一番話,麵色微微含澀,也對著百裏陌塵道:“宮主,請你答應留下南宮小姐。”
百裏陌塵看了一眼南宮琉璃,又看了看跪在麵前的施恒。半響,點了點頭,答應了南宮琉璃留下。卻不知,這,是一切變故的開始!
誰能想到,當初那一個純淨的女孩,此刻的心,已然被恨意占據!
安靜的午後。
師雲輕躺在竹榻上,手中,拿著一本書。突然,書從手心滑落,原來,她已在不知不覺中,慢慢的沉睡了過去。
百裏陌塵進屋,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沉睡的畫麵。心,不受控製的一窒,腳步,輕輕地走了過去。
如果可以,百裏陌塵願意用他的一切,來交換此刻的平靜。
手,輕輕地、輕輕的觸上沉睡中的容顏。
而百裏陌塵的動作,即使再輕,也還是一下子就驚醒了淺睡的師雲輕。
師雲輕一把扣住撫在自己臉上的手,眼睛,‘刷’的一下睜開。在看清麵前之人是百裏陌塵後,眼底的那一絲戒備,瞬間散去,又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扣著百裏陌塵的手,也跟著放鬆。
百裏陌塵看著對自己這樣毫無防備的師雲輕,心念忽然一動,也跟著躺上了竹榻,將師雲輕整個人一撈,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手,有一下無一下的輕撫著那一襲柔軟勝緞的長發,關心的道:“雲輕,你看上去似乎很累的樣子。”懷中之人的眉宇間,縈繞著一絲淡淡的疲憊,他看得清晰。
師雲輕點了點頭,百裏陌塵每夜都出去,而她,又不知道他到底去哪裏,心中擔憂,以至於,沒有一夜,真正的沉睡過:“陌塵,你能告訴我,你晚上,都去哪裏了麼?”其實,若她真的想知道,大可以跟著他,去一探究竟,但是,她不想這麼做,也不能這麼做,因為,那代表了不信任。
她,一直想他親口告訴她。
百裏陌塵撫在師雲輕發絲間的手,微微一頓,道:“沒什麼,你不要問。”每夜需要承受的腐心徹骨般的疼痛,他不想她知道,也不想她有可能的為他擔心。
師雲輕閉著的眼底,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黯然,又是這一句話。良久,緩緩地直起身,望向百裏陌塵的眼睛:“陌塵,我隻是擔心你。”
“雲輕,我沒事。”
師雲輕慢慢的垂下眼簾,當年的一切不解開,他們之間,就算再怎麼親密,也始終隔著一道無形的隔閡。
百裏陌塵也顯然感覺到了,隻是,麵前的一切,就算再怎麼真實,也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真實,讓他無法如以往一樣,全身心的去相信。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時間,在安靜中流逝。
夜幕降臨,百裏陌塵再次離去。
師雲輕看著那一襲消失在夜幕中的白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無聲的問自己:她究竟該如何做,他才能真正的相信她呢?
得不到答案!
師雲輕輕輕地搖了搖頭,轉身,向著書桌走去。今夜,看來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
書桌上堆積的文件,百裏陌塵並沒有做任何的隱藏,似是根本不在意被師雲輕看。而師雲輕,在第一夜翻動過幾份文件,知道百裏陌塵停下了一切的舉動後,也就一直沒有再看其他的文件。因為,她相信,他也是喜歡如今這樣平靜的生活的,所以,他不會挑起事端。
而就是因為有了這一層相信,所以,她一直沒有挑起這件事問百裏陌塵。
因為,若問起這一件事,難免會牽扯到朝堂,從而牽扯到那個人。過了那麼久,她自己是已經完全的放下了,沒有什麼了,可她看得出來,百裏陌塵並不想提到那個人。
竹林內。
雖然每夜的疼痛依舊,但百裏陌塵不再覺得那麼的難熬,他甚至發現,腦海中隻要一心想著那一抹身影,一夜的時間,轉瞬即過。
南宮琉璃望著麵前有些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城池,怎麼也無法入睡,打開房門,漫無目的的行走在安靜的夜空下。
走著,走著,當南宮琉璃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竹林外。望著與離去時依舊無二的竹林,望著給了她無限希望、卻又讓她無限絕望的竹林,南宮琉璃的腳步,久久無法動蕩,整個人,像是定住了一般。
而這一定,就是整整一夜。
早上,當百裏陌塵緩步走出竹林的時候,毫無意外的,便撞見了站在竹林外的南宮琉璃。
“白發哥哥。”南宮琉璃望著從竹林內一步步走出來的人,險些忘了今夕是何年,喃喃的就對著麵前的人喚道。
“琉璃,你怎麼在這裏?”
百裏陌塵停下腳步,語音平靜的對著出現在竹林外的南宮琉璃問道。
等了整整一夜,師雲輕未曾等到百裏陌塵回來。於是,起身,輕輕地推開半開的窗戶,讓窗外的清新空氣,吹入屋內。
窗外,是一片爭奇鬥豔的花花草草,而花花草草之外,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竹林。早在第一次踏入這間屋子的時候,師雲輕便注意到了那一片竹林,也曾去過幾次,但卻未曾有過早上前去。這一刻,望著那一片翠蔥蔥的竹林、望著竹林中的竹葉上那清新欲滴的露水,心,不由得微微一動,抬步,出了屋子,向著竹林走去。
“白發哥哥……”
“陌塵!”
南宮琉璃望著百裏陌塵,不由自主的再次張開喚道。而隨著她的聲音響起的,還有身後,突然傳來的另一道聲音。
百裏陌塵幾乎是在看到師雲輕的那一刻,便抬步,向著師雲輕走去。而她話音剛落的時候,他剛好從南宮琉璃身邊越了過去。
麵前之人從自己身側越過間,帶起一道輕風,揚起衣袖在空中輕微飄動。南宮琉璃慢慢的垂了垂眸,眼底,閃過一絲嗤笑,嗤笑自己剛才的不由自主。轉身,笑著望向站在一起的百裏陌塵和師雲輕,道:“白發哥哥,師姐姐,施恒哥哥一定在找琉璃了,琉璃先走了。”
話落,不等兩人開口,南宮琉璃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師雲輕望著南宮琉璃離去的背影,總覺得她這次回來,哪裏變了。但具體是哪裏變了,她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因為,她與她的接觸,並不算太久。她對她,也並不算太了解。
百裏陌塵伸手,在師雲輕麵前晃了晃,拉回師雲輕專注的目光,道:“不許這麼專注的看著一個人,我會吃醋的。”
聞言,師雲輕失笑:“她是女子。”
“女子也不可以。”
師雲輕麵上的笑容,一時間越發濃厚了一分,上上下下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百裏陌塵,挑眉道:“我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你原來這麼的霸道?”
“我隻對你一個人霸道!”
百裏陌塵低頭,額頭輕輕地抵著師雲輕的額頭,鼻尖與師雲輕的鼻尖相觸,輕輕地說道。
師雲輕被那纏繞鼻尖的氣息所惑,眼底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微微仰頭,吻上百裏陌塵的唇,一觸即離,旋即身體退開一步,莞爾一笑。
百裏陌塵先是一怔,繼而笑意隱瞞唇角:“怎麼,就這麼一個吻,就想將我打發了麼?”
“那你想如何?”師雲輕調皮而問。
百裏陌塵笑而不語,快如閃電的出手,就要抓師雲輕。
師雲輕身形一晃,巧妙的躲開,笑道:“不管你要如何,先抓到我再說。”
“我可以將你的話理解為,隻要我抓到了你,你便隨我怎麼樣麼?”百裏陌塵有意無意的將話說得曖昧不清,目光,在師雲輕身上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