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死墓前
從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到另一座,最初的驚歎褪去,“華麗的牢籠”五個字在我心中漸漸變得深刻。
不知道這間寬敞的寢居是不是喬兒以前住的地方,我見居內桌椅上竟積塵土,不由想及喬兒冥頑固執的性格。她回到皇宮,堅持住在曾經待過的地方,是為了回憶從前,還是提醒自己最是無情帝王家?
晏擎蒼沒有親自帶我來這裏,派了一個老太監領路,現在內居裏隻剩下我和喬兒沉默相對。
“秦姑娘。”站在她麵前良久,我微眯起眼睛端詳她被毀的側臉,淡淡開口道,“我們又再見了。”
她坐在雕花木榻上,姿態端莊筆挺,神色矜持冷淡,一反以前的柔弱或瘋癲。
我目視著她,心裏暗忖,這模樣倒確實是後宮嬪妃的架勢,恐怕她一生都忘不了自己曾經的榮寵。
“你有把握治好本宮的臉?”她尖巧的下巴略揚高一點,倨傲地出聲。
我挑了挑眉梢,沒有答話。她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後宮主子?當年她毀容後性情大變,使陰狠手段害了宮裏的一些妃子,晏擎蒼念她沒有傷及人命,隻驅逐她出宮,沒有定她的罪。如今的補償,僅僅是男人懷念最初美好的施舍罷了。
“本宮在問你話!”她柳眉一擰,厲聲道。
“治得好如何,治不好又如何?”我和她的恩怨尚未算,我自問沒有那麼寬宏大量。
她的麵色一沉,緩緩從榻上起身,盯著我道:“每個人都不會做對己無益的事,你想要什麼好處,不妨直說。”
我想了想,走近兩步,靠在她耳畔低聲道:“醫好你並不難,但是,在事成之後你必須助我離宮。我留在皇宮裏於你而言也無益處,皇上身邊的女人少一個算一個,是不?”
她的唇角掀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不想成為皇上的女人?”
“沒錯。”我也無意隱瞞,開門見山道,“我想要的東西和你不同,你要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而我隻要一份自由。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是一樁互惠互利的好買賣。”
“是這個理沒錯。”她嘴邊的笑意愈深,眸光卻是銳利,“不過,皇宮並非尋常地方,不是你想離開就能離開。”
“這一點你無需擔心,我既然能醫好你的臉,自然也能為自己換一張臉。到時候隻需要你予我方便,其他事我自會安排。”我研究那本洗顏術還要些時間,可以慢慢想離宮的方法。
她這次極為幹脆,點頭應承:“好,你若能治愈我,我就幫助你離開。”
我滿意地頷首,道:“你臉上的烙傷不是一時半刻能治好,三日後我替皇上辦完正經事,再來找你。”
她也不刁難,擺了擺手,示意我可以退下。
出了她的寢居,外麵等候著的老太監迎上來,恭敬地喚了一聲:“顧姑娘,這邊請。”
我隨他而去,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我居住的地方。這座異常幽靜的苑落,取名落英苑,前院裏兩名宮女侍立著,見到我便福了一禮,乖巧安靜。我進到房間,不讓宮女踏入,徑自關了門埋頭研讀洗顏術。
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改頭換麵,以期來日的新生。
三天的時間,我足不出戶,除了用膳和睡覺,其他時候都在苦讀那本冊子。我知道在深宮後苑很難見到閣主,所以也不急著問晏擎天和顧泠的情況。
到了與晏擎蒼約定的期限,我一早爬起,洗漱後就有宮人抬來攆車,請我去麵聖。
攆車靜靜地前行,經過幽長的宮道,並未停在任何宮殿前麵,而是直接出了南宮門。宮門外,一輛馬車已等著,我入到車廂內毫不意外地見到晏擎蒼。
“皇上聖安。”我落落大方地在他對麵坐下,微微一笑,“今天是個大日子,有勞皇上親自走一趟了。”
“告訴朕方向。”晏擎蒼身穿一襲墨藍色的錦袍,神情沉穩肅然,並無一絲笑意。
“皇上莫急。”我凝眸直視他,清聲道,“我要先見一見祁閣主。”
他“嗬”的一聲冷笑,忽然擊拍雙手。
外麵駕車之人掀簾探頭進來,嗓音低沉:“皇上有何吩咐?”
晏擎蒼不答,目光不冷不熱地落在我臉上。我不理會,自行下了馬車,走到一邊無人處。
今日的車夫便是閣主,他戴著鬥笠,掩住麵容,難窺神色。
“閣主,請誠實地告訴我,那兩件事是否順利完成了?”我等他走近,一把摘掉他的鬥笠,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
“顧泠已送走,搜村的人也已撤離。”閣主回答得十分簡單。
我蹙眉,猶不放心,追問道:“人是否都平安?”
閣主凝視我一眼,聲音低淺了下來:“晏王派人暗中跟著,顧泠怕是走不遠。至於晏擎天,至今沒有他的消息,不知是生是死。”
我相信閣主說的是實話。晏擎蒼不會真的放走顧泠,也不會留晏擎天一命,我所能做的僅僅是為他們爭取一點點時間。以後如何,隻能各聽天命。
“該啟程了。”閣主幾不可聞地歎息,瞳眸深深,晦暗如海,“人人皆是身不由己,你應該先顧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