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恒河絕戀(4)(2 / 3)

“你有她的照片嗎?”

“我隨身帶著。"他打開貼身的一個小荷包,讓我們看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的整個麵容。那不是一張照片,而是一個用油畫描繪的袖珍肖像。藝術家充分發揮了那光亮的黑發、又大又黑的眼睛和優美的小嘴的感染力。小五郎長時間認真地端詳那畫像,然後把它裝進荷包,遞還給燕嘯天公爵。

“那麼,是這位年輕的小姐來到孟州以後,你們重敘舊情?”

“是的,她父親偕同她來參加這一次孟州市長的慶典活動。我和她數度聚晤,並且締結了婚約,現在又和她結了婚。”

“我聽說她帶來了一份相當可觀的嫁妝?”

“嫁妝是相當豐富的,和我們家族通常的情況差不多。”

“既然婚禮事實上已經舉行過了,這份嫁妝當然歸你了?”

“我確實沒有去過問這件事。”

“沒有去過問是自然的。婚禮的前一天你見過林月如小姐嗎?”

“見過。”

“她心情愉快吧?”

“她心情再愉快也沒有了,她一直談著我們在未來的生活中應當做些什麼。”

“真的!非常有趣。那麼在結婚那天早上呢?”

“她喜氣洋洋,高興極了,至少直到婚禮結束始終是這樣。”

“那麼這以後你注意到她有什麼變化嗎?”

“啊,老實說,這時候我看到了我從前沒有看見過的第一個跡象。她的脾氣變得有些急躁。不過那是件小事,不值一提,並且不可能與這個案件有什麼關係。”

“盡管這樣,還是請你講講。”

“唉,簡直是孩子氣。那是當我們去豔陽天大酒店的會客室的時候,她手裏的繡球掉落了。當時她正走過前排座位,繡球就掉在座位前麵。稍微過了一會兒,座位上的先生把繡球拾起來遞給她。看來這繡球依然完好如初。可是當我和她談起這件事時,她回答我的話很生硬。回家途中在馬車裏,她似乎為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心煩意亂,實在令人可笑。”

“真的!你是說在前排座位裏坐著一位先生,那麼當時在座的也有一班群眾了?”

“哦,是的,豔陽天酒店大廳裏的生意很好,當時還有好幾家在同時辦喜事,是不可能不讓他們進去的。”

“這位先生不會是你妻子的一位朋友吧?”

“不會,不會,我稱呼他作先生是出於禮貌,他隻不過是一個看上去很平常的人。我幾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容貌。但是,我想,真的,我們談得離題太遠了。”

“林月如夫人婚禮結束回來時遠沒有她去時那麼心情愉快。那麼,當她重新回到穆州她爸爸寓所的時候,她做了什麼事?”

“我看到她和她的女傭人在說話。”

“她的女傭人是什麼人?”

“她名叫艾麗絲,是個南洋人,從穆州和她一起來的。”

“一名心腹傭人?”

“這麼說也許有點過份。在我看來似乎她的女主人對她非常隨便,不拘禮儀。可是,當然在穆州他們對這一類事情有不同看法。”

“她和這位艾麗絲談了多久?”

“哦,幾分鍾。當時我正在考慮一些別的事。”

“你沒有聽到她們說些什麼?”

“林月如小姐談到些'強占別人土地'的話,她總是慣於說這一類的俚語。我不理解她指的是什麼。”

“穆州的俗語有時是很形象化的。你的妻子和女傭人談過話後做了些什麼事?”

“她走進吃早餐的房間。”

“你挽著她走進去的嗎?”

“不,她一個人。象這一類小節,她是一向不講究的。接著,在我們就座大約十分鍾以後,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咕噥了幾句道歉的話,就離開了房間。她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

“但是,據我了解,那位女傭人艾麗絲作證說,女主人走進自己的房間,用一件長外套罩在新娘的禮服上,戴上一頂軟帽,就出去了。”

“正是這樣。過後,有人看到她和唐雪見一道走進海德公館。唐雪見小姐就是現在被拘留的那個女人。那天早上,她曾經在波斯頓公寓所惹起一場風波。”

“啊,是的。關於這位年輕的婦女,我想知道她的一點具體情況,還有你和她的關係。”

燕嘯天公爵聳了聳肩,眉毛一揚,“我們已有多年交情了,可以說是非常友好的關係。她過去常在米其林餐廳吃牛排。我對待她並不吝嗇,她對我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但是,小五郎先生,你知道女人是怎麼一回事,唐雪見是個可愛的小東西,和林月如一樣也是個非常急性子的人,而且熱切地依戀著我。當她聽說我要結婚的時候,給我寫過幾封可怕的信。老實說,我之所以這樣悄悄地舉行婚禮,原因就是我怕萬一在拜堂的時候出醜。她剛好在我們回來的時候來到林阿洛先生的門前,極力想闖進去,公然用非常難聽的話辱罵我的妻子,甚至還威脅她。但是我預先估計到可能會發生這類事情,在那裏安排了兩名便衣警察。他們很快就把她重新趕出門去,當她明白吵架決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時,就安靜了下來。”

“你妻子聽到了這一切了嗎?”

“沒有,謝天謝地,她沒有聽到。”

“後來,有人見到她正是和這個女人走在一起?”

“是的,這正是新德裏的雷基德先生為什麼把這件事看得如此嚴重的緣故。據認為,唐雪見把我的妻子誘騙出去,並且對她設下了某種可怕的圈套。”

“噢,這是一種可能的推測。”

“你也這樣想嗎?”

“我並沒有說很可能是這樣,但是你自己也並不把這看作是可能的吧?”

“我認為唐雪見心地善良,是連隻蒼蠅都不肯傷害的。”

“可是,妒忌是能奇妙地改變人的性格的。請你告訴我,對於這件事,你自己是怎麼分析的呢?”

“哦,真是,我到這裏來是尋求解答的,不是來提出見解的。我已經把全部事實告訴你了。既然你問我,我也許可以說,在我看來可能是由於結婚這件事對林月如的刺激,以及她意識到她的社會地位一下子提高了那麼多,這就造成我妻子的精神有點錯亂。”

“簡單地說,你認為她突然精神錯亂了?”

“哦!真的,當我考慮到她拋棄了——我不想說我,但這是那麼許多女人熱切地想得而得不到的——我不能做其它的解釋。”

“噢,當然,這也是一種可能的假設。"小五郎微笑著說。"現在,燕嘯天公爵,我想我已經幾乎有了全部的材料。我想再問一下,你們是不是坐在早餐桌的周圍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情況?”

“我們能夠看到馬路的另一邊和公園。”

“正是這樣,那麼我想沒必要再耽擱你了,我以後會再跟你聯係。”

“但願你有足夠的運氣來解決這個問題,"燕嘯天公爵說著站了起來。

“我已經解決了。”

“是嗎?怎麼一回事?”

“我是說我已經解決了這案件。”

“那麼,我的妻子在哪兒?”

“暫時還不能說,那是一個我很快就能提供的細節。”

燕嘯天公爵搖了搖頭,“想知道這件事,我恐怕咱倆都得長一個更聰明的腦袋才行。"他說著,行了一個莊-嚴的老式鞠躬禮便邁步走了。

“承蒙燕嘯天公爵將我的腦袋和他自己的腦袋相提並論,真是不勝榮幸之至。"小五郎說著,笑了起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盤問,我想我從燕嘯天公爵那裏得來了一杯枝江大曲的陳釀白酒和一包黃鶴樓的煙。“小五郎搖著手中的硬質煙盒說道:“在我們的委托人進門以前,我就已經做出了這個案子的結論。”

“老兄,真有你的!”

“我有好幾個類似案件的記錄,隻是象我曾經說過的那樣,沒有一個象這個這麼幹脆。我的全部調查有助於肯定我的推測。旁證有時是非常有說服力的,打個比方來說,就象你在牛奶裏發現了一條鱒魚一樣。”

“但是,我也聽到了你所聽到的一切。”

“然而,你缺少對我推理起了很大作用的過去發生過的案例的知識。若幹年前在金州有一個相似的例子。蘇羅戰爭以後的一年,在德國幫的慕尼黑又有一件極為相似的事情。這就是這類案例中的一個。但是,喂,雷基德來了!你好,雷基德!餐具櫃上有一隻特大的酒杯,好客的枝江大曲醬香酒請隨便斟飲,黃鶴樓煙盒裏有濾嘴香煙。"這位警士廳偵探身穿一件粗呢上衣,戴著一條老式領帶,顯然一副留過洋的西裝形象。他手裏提著一隻黑色的帆布提包,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就坐下,點著了一根遞給他的黃鶴樓香煙。

“出了什麼事啦?啊?"小五郎眨了眨眼睛問道,“看你這樣子似乎很不遂心。”

“我的確是感到很不稱心。就是燕嘯天公爵婚事這件倒黴的案子。對這件案子我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真的嗎?你真叫我感到吃驚。”

“誰聽說過這樣一團亂糟糟的事情?每一條線索似乎都從我的手指中溜掉了。我一整天都在忙著搞這件事。”

“看來把你搞得渾身都濕透了。"小五郎說著,一隻手搭在他那件粗呢上衣的胳膊上。

“是的,我正在彭澤湖裏打撈。"

“天哪,那是為什麼?”

“尋找林月如夫人的屍體。”

小五郎仰身靠在椅子上,捧腹大笑起來。

“你沒有在波斯頓廣場的噴水池裏打撈吧?"他問道。

“唔,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在那裏尋找這位夫人的機會和在彭澤湖尋找的機會一樣多。”

雷基德氣得瞪了我的同伴一眼,“你好象什麼都知道了"他咆哮著說。

“唔,我剛剛才聽說事情的經過,不過我已經作出了判斷。”

“噢,真的!那麼你認為彭澤湖和這件事毫無關係了?”

“我認為根本不可能有關係。”

“那麼,請你解釋解釋,我們在那裏找到這些東西是怎麼一回事?"他一邊說一邊打開他的提包,將一件波紋綢結婚禮服,一雙白緞子鞋以及一頂新娘的花冠和麵紗,亂糟糟地倒在地板上。這些東西全都浸透了水,並且褪了色。"還有,”他說,把一隻嶄新的結婚戒指放到這堆東西上麵。“這可是要你來解決的難題啦,小五郎大偵探。”

“噢,是真的嗎?"小五郎說著,向空中噴出一個個藍色的煙圈。"這些東西是你從彭澤湖中打撈上來的?”

“不是,是一個園丁發現這些東西在彭澤湖邊漂浮著的。已經認出這些是她的衣服,我認為既然衣服在那兒,屍體也不會太遠了。”

“按照你的說法,每個人的屍體,都應該在他的衣櫥附近找到。”小五郎笑著說道,隨即臉色一變正經地問:“請問你想通過這個得出什麼結論?”

“已找到與林月如小姐失蹤有牽連的證據。”

“我恐怕你很難做到。”

“目前,你是真的這樣想嗎?"雷基德生氣地喊了起來。"我恐怕,小五郎先生,你的演繹法和推理並不很實用。在兩分鍾內你就已經犯了兩個大錯誤,這些衣服確實與林月如小姐有牽連。”

“怎麼講?”

“衣服上有個口袋,口袋裏有個名片盒,名片盒裏有張便條。這就是那張便條。"他把便條一下子扔到他麵前的桌子上,"你聽我念念看這寫的是些什麼:‘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你會看到我的。到時候請馬上就來。

“什麼意思?”小五郎懵懵地看著雷基德問道。

“我一直認為林月如夫人是被唐雪見誘騙出去的。毫無疑問,她和她的同謀者,應該對這一失蹤負責。這就是那張用她名字的起首字母簽署的便條。無疑這是在門口悄悄地塞給這位夫人的,誘使她落入她們的控製之中。”

“妙極了,雷基德,”小五郎說著笑了起來,“你真不簡單,讓我看一下。"他不在意地拿起那張紙條,但他的注意力立刻又被吸引住,並且滿意地叫了一聲。"這的確非常重要,"他說。

“哈哈,你也發現是這麼一回事了?”

“極其重要。我熱烈地祝賀你。”

雷基德洋洋得意地站了起來,又低下頭去看一眼。"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失聲地叫了起來,“你看反了!”

“恰恰相反,這才是正麵。”

“正麵?你瘋了!這兒才是用鉛筆寫的便條。”

“哦,這兒,這兒看來是一張旅館的帳單,這使我很感興趣。”

“那上麵沒有什麼,我也看過。"雷基德說,"'10月4日,房間8百元,早飯260元,白酒100元,午飯260元,葡萄酒80元。'

我看不出這說明什麼問題。”

“你可能看不出什麼來,但它還是十分重要的。至於便條,也很重要。或者說,至少這些起首字母的簽字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再次向你祝賀。”

“我時間浪費得夠多了,"雷基德說著站了起來,“我相信艱苦的工作,不相信坐在壁爐邊編造出色的理論。再見,小五郎先生,讓我們瞧瞧是誰先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他收拾起衣服,把它們塞進提包,向門口走去。

“給你一點暗示,雷基德,"在他的對手走出去之前,小五郎懶洋洋地說,“我可以把這件事的真正答案告訴你。林月如夫人是位謎一樣的人物。現在沒有,過去向來也沒有過這樣一個人。”

雷基德陰鬱地看了我的同伴一眼,接著回過頭來瞧瞧我,輕輕地在前額上拍了三下,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剛一關上身後的房門,小五郎就站了起來,穿上外衣。“這家夥說的戶外工作有點道理,”他說,“所以我想,阿旺,我得把你撇下一會兒。你看報吧。”

小五郎離開國華公寓的時候是五點多鍾,但是阿旺根本沒有感到寂寞。因為還不到一個小時,就來了一個點心鋪的夥計,送來一個很大的平底食盒。他帶來的一個年輕人幫助他打開食盒,阿旺立即十分驚奇地看到一份十分豐盛的冷食晚餐擺在他們寒酸寓所的餐桌上。兩對黃河鯉魚,一隻野雞,一盆蒜香泡菜龍蝦和幾瓶陳年老酒。這些佳肴美酒擺放停當之後,那兩位不速之客,就象天方夜譚裏的精靈那樣,倏忽消逝,除了聲明這些東西已經付過帳了,他們是按照吩咐送到這個地方之外,沒有再作什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