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恒河絕戀(4)(3 / 3)

剛好在九點鍾以前,小五郎腳步輕盈地走進房間。他神情很嚴肅,但他兩眼閃閃發光,這使我相信,他所做的結論並沒有使他失望。

“那麼,他們已經把晚餐擺上了。"他搓著手說。

“你好象有客人要來。他們擺了五份。”

“是的,我相信,會有客人順便來訪的,”他說。"我很奇怪為什麼燕嘯天公爵還沒有到。哈哈,我敢說我聽到了他在樓梯上的腳步聲。”

確實是我們上午來過的客人。他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邊走邊搖動他手中的折扇,在他那貴族氣派的麵容上,顯出非常不安的表情。

“那麼說我的信差到你那裏去過了?"小五郎問道。

“是的,我承認信的內容使我感到無比的震驚。你有充分的根據證明你的話嗎?”

“最充分的根據。”

燕嘯天公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按著前額。 “如果我的父親燕南飛公爵聽說他的家庭成員之中有人受到這般的羞辱,他會怎麼說呢?"他小聲地嘟噥著。

“這純粹是一場誤會,我不認為這是一種羞辱。”

“啊?你是從另外一個觀點看待這些問題的。”

“我看不出有誰該受到責備,我難以想象這位小姐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麼辦法,雖然她處理這件事的方法有點突然。無疑這是令人感到遺憾的。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沒有母親在跟前,是沒有別人給她出主意的。”

“這是一種蔑視,先生,公然的蔑視。"燕嘯天公爵用手指敲著桌子說。

“你一定要原諒這位可憐的姑娘,她的處境是誰也沒有經曆過的。”

“我決不能原諒她,我被她可恥地玩弄了,我確實非常生氣。”

“我好象聽到門鈴響,”小五郎說,"對,樓梯口有腳步聲。如果我勸說不了你對這件事要寬大為懷的話,燕嘯天公爵,我請來了一位支持我的見解的人,這個人也許更能勝任。”他打開門,讓進了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

“燕嘯天公爵,”他說, “請允許我向你介紹,這是胡朝偉先生和林月如女士。這位女士,我想你已經見過。”

一見到新來的人,燕嘯天公爵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筆直地站在那裏,雙眼下垂,一隻手插進大禮服的前胸,一副尊嚴受到傷害的樣子。林月如向前緊走幾步,向他伸出手,但是他還是不肯抬起頭來看她,這樣做或許是為了表示他的決心,因為她那懇求的臉色是很難拒絕的。

“你生氣了,燕嘯天公爵。"她說,“是的,我想你是完全有理由生氣的。”

“請你不必向我道歉,"燕嘯天公爵滿懷妒忌地說。

“哦,是的,我知道我是太對不起你了。我在出走之前應當對你說一聲,但是當時我有點心慌意亂。從我在這裏又見到胡朝偉時起,我簡直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麼和做了些什麼。我當時竟沒在拜堂前摔倒和昏過去,真有點奇怪。”

“林月如小姐,也許你在解釋的時候,希望我和我的朋友離開這房間一下吧?” 小五郎問道。

“如果我可以談談我的看法,"胡朝偉先生說道,“對於這件事,我們已經保密得有些太過份了。就我來說,我倒願意整個孟州和穆州的人都來聽聽事情的真相。"這位先生是一位瘦長結實、皮膚曬得黝黑的人,臉上刮得幹幹淨淨,麵部輪廓分明,舉止顯得很機警的樣子。

“那麼,我現在就來把事情的經過說給你們聽吧,"林月如女士說道,“我和這位胡大哥是一三八四年在穆州麥圭爾營地認識的。我爸爸當時正在經營一個礦場,胡大哥則是礦場的地主。我和胡朝偉訂了婚。後來有一天爸爸突然挖到了一個富礦,從此發了財。可是這位可憐的胡朝偉先生所占有的土地上的礦脈卻漸漸變小,以至於完全消失了。我的爸爸越來越富,胡朝偉卻越來越窮。所以,後來我爸爸硬是不同意我們的婚約繼續下去。他把我帶到穆州舊金山去了。盡管如此,胡朝偉依然不願意放手毀婚,於是,他接著也到了舊金山,並且瞞著我爸爸和我見麵。這件事如果讓我爸爸知道隻會使他生氣,所以,我們就自己做了安排。胡朝偉說,他也要去發一筆財,直到他象爸爸一樣富有,他才回來跟我結婚。我當時答應等他一輩子,並且發誓隻要他活著,我就不嫁給別人。'那麼,為什麼我們不馬上就結婚呢?'他說,‘這樣我對你就感到放心了,無須在我回來以後要求人家承認我是你的丈夫。'哦,就這樣,我們經過了商量,他把一切都安排得那麼妥貼,在一家樸素的小酒館裏,我們私定終身當即舉行了婚禮。過後,胡朝偉就離開了我去奔前程,而我則回到了我爸爸身邊。

“我再次聽到胡朝偉的消息是他到了穆州蒙大拿,接著在穆州亞利桑探礦。以後我又聽說他越過太平洋去了墨西哥。在那以後報上登出過一篇長期報道,說有一個礦工營地如何遭到北美州印第安人的襲擊,死亡者的名單中有我的丈夫胡朝偉的名字。我看了以後昏厥過去。接著我纏綿病床達數月之久,病得非常厲害。我爸爸以為我得了癆病,帶我去找遍了整個舊金山大約一半的醫生。一年多來,音信杳然,因而我從不懷疑胡朝偉是真的死了。以後,燕嘯天公爵來到舊金山,我們到了孟州。婚事定了下來,我爸爸非常高興。但是我總覺得我的心已經給了我的前夫胡朝偉,世界上再沒有哪一個男人能代替他。

“話雖如此,要是讓我嫁給燕嘯天公爵,當然我會盡我對他的義務。雖說我們不能勉強我們的愛情,但是我們卻可以勉強我們的行動。我和他一起拜堂時是懷著盡我所能來作好他的妻子的意願的。但是你們可以想象,我當時的感覺如何,那就是:正當我走到禮堂前的時候,我回首一瞥,忽然看到胡朝偉站在觀禮人群第一排的位置那裏望著我。起初我還以為是他的鬼魂出現。但是當我再往那兒看時,發現他仍在那裏,眼睛裏露出幾分疑惑的神色。我的心髒撲通亂跳,我不斷在心中責問,我又見到了他,是該高興還是難過。我奇怪我怎麼沒有昏過去。我隻感到天旋地轉,婚禮司儀的話,就象一隻蜜蜂嗡嗡地在我的耳朵裏響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難道我應該打斷儀式的進行,在禮堂裏鬧出一場風波來嗎?我又瞧了胡朝偉一眼,他看來好象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因為他把手指貼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作聲。接著我看到他在一張紙上草草地寫了幾個字,我明白他是在寫一張便條給我。我在出來的路上經過那排座位時,讓繡球掉落在他的座位前麵,當他撿起繡球給我時,悄悄把紙條塞在了我的手裏。紙條上隻有一行字,要我在他向我發出信號時,就跟著他走。當然,我絕無絲毫懷疑我首要的義務是向他盡責,並且決心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回到寓所,我告訴了我的女傭人。她在穆州麥圭爾時就認識他,並且一直和他很友好。我囑咐她什麼也不要說,隻要收拾一些東西,準備好我的長外套。我知道我應該向燕嘯天公爵說明一下,但是在他母親和那些大人物麵前難以張口,我隻好下決心不辭而別,以後再作解釋。我到餐桌就座還不到十分鍾,就看見胡朝偉站在窗外馬路的另一邊。他向我招了招手,隨即走進了公園,我穿戴好溜了出來,跟上他。這時有一個女人過來跟我談了些燕嘯天公爵的閑話,從她的隻言片語中透露,似乎他在結婚前也有他自己的一點兒秘密,但是我設法擺脫了她,很快就趕上了胡朝偉。我們一起坐上了一輛出租馬車,駛往他在拜-登廣場租下的寓所。在盼了那麼些歲月之後,這次我才真的算是結婚了。胡朝偉在北美洲被印地安人囚禁過,後來他越獄逃跑,長途跋涉來到穆州舊金山。他發現我以為他死了,並且已經嫁到孟州去了。他追蹤到了這裏,終於在我舉行第二次婚禮的當天早上找到了我。”

“我是在一張報紙上看到的,"胡朝偉補充說。"報紙上登著豔陽天大酒店的名字,但沒有提到女方的住處。”

“接著我們就商量該怎麼辦,胡朝偉主張完全公開。但是我對這一切感到非常的慚愧,我但願從此銷聲匿跡,和胡朝偉私奔,永遠不再見到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也許,給我爸爸寫張條子,表明我尚在人間就是了。我一想起那些爵士們、夫人們正圍坐在早餐桌旁等我回去,心裏就忐忑不安。於是,胡朝偉為了使別人找不到我,就把我的結婚禮服和其它東西收拾起來捆成一包,扔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本來我們明天就可能到歐洲巴黎去了,要不是這位好心的小五郎先生今天晚上來找我們的話。雖然我想象不出他是怎樣發現我們的地址的,但是他善意和清楚地開導了我們,指出我是錯了,胡朝偉是對的,而我們如果這樣怕人家知道,一旦私奔那要犯很大的錯誤。然後,他提出給我們一個跟燕嘯天公爵單獨談話的機會,所以,我們就立即到這裏來了。好了,燕嘯天公爵,你現在什麼都明白了吧。如果我使你感到痛苦,那我就太抱歉了。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卑鄙。”

燕嘯天公爵一點沒有放鬆他那僵硬的姿勢,而是皺著眉頭,緊繃著嘴唇,在聽著這篇冗長的敘述。

“對不起,”他說,“這樣公開地討論純屬我個人的私事,我是很不習慣的。”

“那麼說,你不肯原諒我了?你不肯在我走以前和我握一下手嗎?”

“噢,當然可以,如果這樣做會使你高興的話。"他伸出他的手,冷淡地握了一個她伸過來的手。

“我本來希望,"小五郎提議說,“你能和我們共進一頓友好的晚餐。”

“我覺得,你的要求有點過份了,"燕嘯天公爵回答說,“我可能被迫默認最近的事態發展,但也別指望我會很高興。我想如果你們許可的話,我現在祝你們各位晚安。"他向大家很快地鞠了個躬,就昂首闊步地走出了房間。

“那麼,我相信,至少你們不會不給我點麵子吧,"小五郎說,“結識一個穆州的朋友,總是令人愉快的,胡朝偉先生,許多人包括我在內相信,多年以前的一位君王的愚蠢行為和一位大臣的錯誤,將不會妨礙我們的子孫在某一天成為同一世界大國的公民,在這個國土上,飄揚著鮮紅的旗麵和五顆星星鑲嵌在一起的國旗。”

“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三位客人走後小五郎說,“因為它非常清楚地說明,一件在開始時看起來幾乎無法解釋的事情,後來解釋起來卻又是多麼的簡單。沒有任何事情比這位女士所敘述的事情發生的先後次序更自然的了。可是另一些人,比如說警士廳的雷基德先生,依他看來,就沒有什麼事情比這事情的結局更奇怪的了。”

“那麼,你一直就一點都沒有弄錯嗎?” 阿旺問。

“從一開始,對我來說就有兩件事情非常清楚。一件是那位女士原來非常願意舉行婚禮;另一件是但她在回家後還不到幾分鍾的時間就後悔了。那麼很明顯,一定是早上發生了點什麼事,使得她改變了主意。這件事可能是什麼呢?出了門以後,她不可能同任何人說過話,因為新郎一直在陪著她。那麼,她有沒有看到什麼熟人呢?如果有的話,這個人必然是從穆州來的。因為她來到孟州的日子很短,不可能會有什麼人給她造成這麼深刻的影響,以致隻是看了那麼一眼,就會使她完全改變她的計劃。你瞧,經過一係列的去偽存真,我們已經得到這樣一個結論,就是她可能看到了一個穆州人。那麼,這個穆州人又能是誰呢?他為什麼對她具有那麼大的影響呢?可能是個情人,也可能是她的丈夫。我知道,她年輕時是在艱難而奇特的環境中度過的。在我聽到燕嘯天公爵的敘述之前,我隻了解這麼一些。當他告訴我們以下這些情況:在一排座位裏有一位男人,新娘的態度起了變化,顯然是為了取得字條而從手裏掉下繡球的這麼一個把戲,她求助於她的心腹女仆以及她提到的侵占土地——這在采礦者的行話中意味著占據別人原來已占有的探礦權——這一很有含意的暗示,整個情況就十分清楚了。她跟一個男人走了,那麼這個男人不是她的情人,就一定是她過去的丈夫,丈夫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你究竟是怎麼找到他們的呢?”

“本來可能是很難找到的,可是雷基德老兄手裏已經掌握了他自己還不知道其價值的情報。當然,那幾個姓名的起首字母是最重要的,但是比這更有價值的是,知道了他在一周之內曾經在孟州一所最高級的旅館結過帳這個事實。”

“你怎麼推斷出來是最高級的旅館呢?”

“根據這麼昂貴的價格推斷出來的:八百元一個床位,八十元一杯葡萄酒,由此可以看出那是一家最豪華的旅館。孟州收費這麼高的旅館並不多。在保利大街我訪問的第二家旅館裏,通過查閱登記簿,我發現有一位來自穆州的胡朝偉先生,剛剛在前一天離開。在查看他名下的帳目時,我又恰巧發現我在複寫的收據上已經看到過的那些帳目。這位胡朝偉先生留下話要求將他的信件轉到拜-登廣場226號。於是,我就趕到那裏,很幸運地發現這對愛侶正好在家。我冒昧地以長輩的身份向他們提出了一點意見。我向他們指出,不論從哪方麵來說,他們都最好向公眾,特別是向燕嘯天公爵將他們的處境表白得更清楚一點。我邀請他們到這裏來和他見麵,並且,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使他遵守了約會。”

“但是,結局不夠理想,"阿旺說道,"燕嘯天公爵的舉止肯定不夠大方。”

“哈,阿旺,"小五郎微笑著說,“假如你經過求婚、結婚等一係列的麻煩事之後,卻發現瞬刻之間妻子和財富不翼而飛了,恐怕你也不會很大方的。我想我們看待燕嘯天公爵不妨寬容一些,並且謝天謝地不要有一天讓我們落到同樣的地步。請你將椅子向前挪挪,把那小提琴遞給我。現在還需要我們解決的唯一問題是,如何消磨這以後的淒涼的秋夜。”

燕嘯天公爵的婚禮其實是對孫玉郎和劉-慧娘婚禮的補充,假如喬太守沒有把劉-慧娘判給孫潤,則慧娘可能就是本案中逃婚的林月如的模樣,由此可見當時喬太守判案的巧妙。並且林月如逃婚以後對燕嘯天公爵的尊嚴傷害頗深,他從此對拜堂產生了恐懼,這就是帥氣多金的單身貴族燕嘯天一直在羅納大廈獨居至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