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宸。”月輕言冷冷瞪了蕭祁宸一眼。

蕭祁宸歎了一口氣,抱著月輕言更緊了一點,“對不起,輕言,是我今日太過激動了。”然後,微側過頭,輕輕啄吻著月輕言的耳朵,輕聲道,“真想把你就這麼藏起來……如果你能平凡一點,倒還是好了。嗯……真想和天下所有人宣告,你月輕言,是我蕭祁宸的妻。隻是我的妻。唔,你被人惦記著,真是讓人……”

“我是你的。”月輕言半垂著眸,淡淡打斷蕭祁宸的話。

蕭祁宸一愣,緊接著似是不可置信地問,“什……什麼?”

月輕言扭過頭去,對上蕭祁宸的眸子,一字一頓道,“我是你的妻子。這一輩子,都隻是你的妻子。”說完,頓了頓,又道,“當然,你也隻是我的。”

蕭祁宸看著月輕言澄澈的眸光,然後,緩緩笑了開來。

額頭抵著月輕言的,呼吸交纏在一起。然後,隻聽到一聲“嗯”,然後,便是唇齒相依。

室內,又是一片旖旎。

春去秋來,轉瞬,又是一年。

“月少。”司徒翔走到月輕言身邊,輕輕喚了一聲。

月輕言抬起頭,見是司徒翔,揉了揉太陽穴,勉強提了提精神,問,“如何?”

“北漢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司徒翔稟報道。

“嗯。”聽到這個消息,月輕言到沒有太詫異。東櫻國早就已經掌握在了葉煦的手中,與北漢的盟約早就岌岌可危,但北王卻是越老越發剛愎自用,不肯認清形勢,倒是因著好美色,頻頻泄露國家機密給東櫻國。

如此一來,葉煦是抓住好時機,與西麓國共同暗自商定,自己先佯裝受製與西麓國,要求北漢支援,等北漢的精英部隊出發後,再連同南宸深入腹地,攻打北漢。

說實話,這個局布得並不巧妙,甚至隻要北王有著當年十分之二三的敏銳,就能發覺其中的漏洞。但是,所幸得是北王已經老了。

已經老了的北王不再是一把鋒利的劍,他早已經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本性的多疑與暴虐在晚年尤顯突出。凡是經過他同意的事,無論對錯,隻要有臣民出來反對,那對付他們,便隻有一個“殺”。久而久之,倒是沒有人再敢去提醒他對與錯了。

此次南宸軍隊與北漢殘軍的對戰人馬,是由蕭祁宸親自率領的。蕭若然也去了西麓國邊境處理南宸與其的糾紛,不在南宸。三個人裏,反倒是她落了單。

不過這也恰好。這些日子,她的身子一直不舒服。雖然不嚴重,但總歸留在南宸休息一段日子,要比在戰場上廝殺要好得多。

許是前段日子太忙了。月輕言想,這幾日,倒是能好好歇上一歇。

司徒翔在一旁看著月輕言臉色白得有些難看,不由得出聲問道,“月少,可是身體不適?需不需要屬下將王神醫請過來給您瞧瞧……”

月輕言張了張嘴,剛準備說“不用”,腦子裏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忽地一愣,到了嘴邊的話硬是改了改,道,“也好。今日不早了,就不用了。明日你去講王神醫請過來罷。”

原本以為月輕言會拒絕的司徒翔聽了她的話,先是一愣,緊接著笑著應道,“屬下明白了。月少該是乏了,那屬下就不打擾月少休息了。”

月輕言點點頭,揮手讓司徒翔退了下去。

和衣躺下,剛閉上眼,又想起了那個人微有些涼的手,和熨燙的胸膛。伸手摸了摸身邊已經空了的被窩,輕輕歎了一口氣。

不過才分別了不到兩個月,卻,已然開始想念了。

次日。天氣不是很好,有一點點壓抑的感覺。空氣異常濕熱,月輕言心裏想著,這許是要下一場暴雨了。果不其然,用了早膳過後,外麵就劈裏啪啦地下起雨來。

暴雨來勢很猛,似是夾雜著無窮的狂暴。在南宸,還從未能見過這麼大的一場雨。

不過好在是暴雨,雖然來的迅疾,但是沒有下多久便停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司徒翔按照答應的,帶著一個消瘦的小老頭感到了月輕言身邊。

“哦,王神醫,您來了。”月輕言看清來人,笑著頷了頷首。

王神醫是月殤裏最厲害的大夫,也是月輕言的專用大夫。不過,算下來,月輕言真正用到王神醫的次數倒是少。也不是說月輕言不生病,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忍著忍著就過去了。但是,這次可能……

月輕言不自覺地將手輕輕撫了撫小腹,神情有一絲甜蜜。

王神醫將自己的醫藥箱放下,笑嗬嗬地對著月輕言道,“月少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最近一段日子,一直覺得頭暈,沒有食欲,見不得葷腥……四肢也有些無力。”月輕言淡淡道。

“嗯……那可會晨嘔?”王神醫小心地措辭。

月輕言瞥了王神醫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偶爾。”

“嗬嗬,那可否讓老夫為月少把把脈?”王神醫問。

月輕言點頭同意,將右手腕伸了出去。

王神醫搭了脈,沉默了一會兒,帶了絲笑意開口,“月少,可介意老夫問一個私密的問題?”

“但說無妨。”

“請問……月少這幾次的葵水有沒有準時來?”王神醫輕咳一聲,道。

“你的意思是……”月輕言反問。

“月少,您已經有快三個月的身孕了。”王神醫捋了捋胡子,道。

聽到王神醫斬釘截鐵的回答,月輕言的瞳孔微縮,雙手緩緩地捂住小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

雖然已經隱隱猜到了幾分,但是真正得到了證實,那種歡欣,是沒有辦法用言語所描繪出來的。

這裏……居然已經孕育了一個孩子。她和……祁宸的孩子。

光是這麼想著,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漫了上來。竟是,歡喜到了不能自己。

輕輕地籲出一口氣,月輕言對著王神醫道,“多謝。”

“哈哈,月少這是客氣了。”王神醫搖了搖頭,拿出紙筆,道,“我現在開幾副安神保胎的藥,月少先用著……這些日子,月少就不要太過操勞了,好好養好身子才是要緊事。”

“這個我省得的。”月輕言點點頭。

王神醫將藥方遞給了站在一旁守著的司徒翔,然後道,“那月少就好好休息吧。”

緊跟在王神醫身後,司徒翔也出了門。隻是在出門時,回頭望了一眼月輕言,最後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地離開了。

孩子……竟然已經有三個月的孩子了。

月輕言微垂著眸,一下一下撫著自己的腹部,嘴角漫出笑意。忽而又想起當初蕭祁宸對他說的那些話。

隻要八分相似,男子百年之後接手這大好河山,女子封為第一公主,垂簾聽政。

不管真假,能做出如此承諾,那個狡猾如狐的男子……該是真的愛慘了自己罷?

若是他知道了,可會高興?

想象著蕭祁宸得知這個消息的反應,月輕言竟感覺有些雀躍起來。

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也有心甘情願為一個男人生孩子的地步。

這種滿的快要溢出來的感情,應該不止隻是喜歡了罷?

這種感情,許是……叫愛。

愛麼?

月輕言眸光微閃,不再想這個有些深奧的問題。全心全意,隻是歡喜。

那麼,快些回來罷。她想,由她自己,親自來告訴他這個消息。

“你說什麼!”

月輕言皺緊了雙眉,看著麵前已經狼狽不堪的男人,聲音有些發緊,“你再給我說一遍!”

“月……月少,屬下該死。”男人結結巴巴地道,“但是……屬下所言句句屬實。王上已經……已經與我們斷了聯係足有七日了。”

“到底怎麼回事?不是同東櫻的人一齊去的北漢麼?怎麼會這樣?”月輕言揉了揉眉心,極力鎮定下來,出聲卻依舊急切。

男人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道,“本來是這樣沒錯,但是因為王上想要巡查地域,所以在幾日前就與東櫻國的大部隊分別了。東櫻國的軍隊此時已經達到東櫻國了,但是王上卻在七日前,在北漢的邊境地區與我們暗影部突然失去了聯係。”

“祁宸這次究竟帶了多少人巡查?”月輕言厲聲問道。

“因為事出突然……不,不足兩百人。”男人道。

“兩百人,兩百人!”月輕言咬牙,心底卻明白,這次必定是遇到了護送北王的那群最後的殘兵了。

但是,北王身邊養著的最後一批人全是死士,雖然觀其人數,也就兩三百人,但這些人本就以擅武藝著稱,再加上身為死士的不要命的打法,不多說,但是以一敵三卻是可以的。

這麼算來,情形必定是危險了!

“斷了消息七日!七日!你早幹什麼去了?”月輕言低吼。

男人低下頭,道,“路上山體滑坡,阻擋了幾日的腳程……月少,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男人不停地磕著頭,頭都破了,卻依舊沒有停。

聽著那一聲聲的“砰砰”聲,月輕言疲倦地合上了眼,擺了擺手,“去,將司徒翔給我叫來。”

男人聞言,不敢再耽擱,連忙起身去找司徒翔。

月輕言躺在塌上,臉色有些難看,一隻手撫著肚子,另一隻手卻是緊緊地抓住了被單。

片刻之後,了解到詳情的司徒翔一刻不帶停留地感到月輕言麵前,抬頭隻見,月輕言早已著好了一襲銀色鎧甲,正倚在窗邊。

看到月輕言的一刹那,司徒翔就明白了月輕言的想法,但還未等他開口,月輕言就道,“去,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將血刃的兄弟們都給我聚集起來。”

“月少,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司徒翔皺眉。

“誰是主子?”月輕言淡淡地打斷司徒翔的話。

司徒翔抿了抿唇,也知道沒有其他辦法好想了,終究隻是深深看了一眼月輕言,轉身放出一隻特製的煙火,召集自己的那幫兄弟。

月輕言望著窗外,撫著自己的肚子,神情淡淡。

已經是快四個月的身孕了,身形看著也能顯出來些了。但是為了騎馬,卻必須將肚子束縛起來。

月輕言在裏麵穿了那件冰蠶衣。想想,那還是當年雲姨娘送與她的。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月輕言不由的歎息。事實真的是無常,這個本該承載著所有幸福與歡喜的孩子,此時看來,卻那麼不合時宜……

血刃的集合速度很快,一盞茶內,所有的人已經整裝完畢。月輕言站在眾人麵前,道,“相信我這次要讓你們做什麼,你們都已經清楚了。”

“是。”眾人應道。

“這次情況比較緊急,祁宸已經被困了七日,再拖下去,先不說北漢那群殘兵,怕是要先被斷絕糧食了。但是北漢離其他幾地都實在太遠,等大部隊已經來不及了。我準備帶著你們直接通過陣法過去,這樣可以節約不少時間。”

月輕言鏗鏘有力地說著,掃了一眼眾人,繼續道,“但是,這次的任務很凶險。光憑我們二十一人的力量,我沒有把握能贏過北漢殘餘的那幾百死士。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明白麼?”

“明白!”眾人高聲應和。司徒翔看著月輕言,忽而笑道,“為月少,為王上,死而無憾!”

“為月少,為王上,死而無憾!”眾人應聲。

月輕言點點頭,極力隱忍住心裏的那一絲慌張,翻身上馬,揮臂高呼,“走!”

眾人也齊齊上馬,追趕著月輕言銀色的身影,毫不猶豫地奔去。

落在月輕言馬匹稍後的司徒翔,看著那馬背上,脊梁依舊挺得筆直的身影,眸中閃過什麼,卻最終,隻化作了濃重的黑。欲語無言。

孤鶩城。

“咳……薑都督……”蕭祁宸皺緊眉,低低咳嗽著,喚著身邊一個軍職較高的男人。男人聽到蕭祁宸的話,連忙趕了過來。

“王上!”薑都督扶起蕭祁宸,眸中閃過擔心。

月輕言所設想的沒錯,他們的確是在巡查的時候恰巧碰到了北漢最後一批殘兵。

北王所訓練出來的死士,比傳說中的更加凶殘。他們且打且退,為了掩護為數不多的糧餉,蕭祁宸連中兩箭,其中一支箭隻是擦過了手臂,沒什麼大的問題,關鍵在於,還有一支箭卻是直直地穿透了蕭祁宸的胸,那一箭極為凶險,離心髒極近。若是當時再偏個兩公分,蕭祁宸就許是不在人世了。

他們支撐了大半日,終於在日落時分找到了這一座空城。勉勉強強的,終歸是還能抵擋一陣。

現在,他們可能一時半會兒還攻不進這座城裏來,但問題是,他們也無法出去補充糧食。

現在,他們無非拚得就是糧餉,看誰先能投降。但問題是,蕭祁宸中的箭因為傷口沒有做好處理,已經開始感染了。若是不出去治療,怕是也離死不遠了。

“薑都督,咳咳,現在……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蕭祁宸支撐著一口氣,皺眉問道。

“回稟王上,現在我方能夠戰鬥的弟兄還有五十三人,敵方……約莫一百餘人。”薑都督道。

“糧食……我方糧食……”蕭祁宸喘著氣,問。

“隻有……不足三日的份額了。”薑都督轉過頭去,啞聲道。

“還……還不能聯係到外麵?”

“王上……”

“哎……”蕭祁宸歎了一口氣。薑都督看著蕭祁宸的模樣,咬了咬牙,道,“王上,你支撐著點,柒將軍他們一定會來救王上的。”

“妻啊……”蕭祁宸神智有些不清醒了,像是說著胡話一般地低喃,“想……見一麵……”

“好,好,王上,您支持住,您一定能再見到柒將軍的!”薑都督賭咒一般地道,然後小心地將已經陷入昏迷的蕭祁宸安放在床榻上,提著弓弩,朝著城牆上走去……

“司徒,你確定是在這一帶麼?”月輕言勒住馬,看著顯得有些荒涼的邊界,皺著眉問。

“是。”司徒翔道,“根據史書記載,這裏本來有一座城池,但當年不知應該什麼情況,造成了全城人民的集體遷徙,這座城變成了一座孤城。王上他們是在此處附近失去消息的,有極大的可能是在這座城池裏。”

“那……”

“月少,休息一會兒吧。”司徒翔打斷月輕言的話,道,“就算是用了陣法縮短了時間,但是您也已經不眠不休整整兩天了。”

“我不累。”月輕言下意識地反駁。

“是,您是不累,但是,您多少要顧及體裏的孩子啊。”司徒翔低聲道,“您該知道……早上,已經有了小產的征兆……”

月輕言臉色一白,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月少,就算您現在過去了,就以這種精神麵貌,也必定會吃虧的。”司徒翔跪在地上,道,“月少,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孩子,為了我們這群兄弟,您好歹休息一會兒。”

司徒翔這一跪,其餘十九人也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他們是真心的心疼月少,不管怎麼樣,都希望她能保重自己。王上現在還是生死未卜,他們不想他們的月少就因此累垮了。

月輕言看著麵前這二十個流血不流淚的漢子齊刷刷跪倒了地上,隻為求自己休息一夜,也不由得心情微澀。

看著遠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回過頭,臉色卻是和緩了不少。

“就地紮營,明早出發!”

“是!”

聽到月輕言的命令,眾人總算是舒了一口氣,笑著應承下來。

月輕言躺在臨時搭建好的帳篷內,確是沒有睡意。手輕輕地撫著腹部,一絲絲疼痛徑直傳來。

“寶貝,你是要,離開媽媽了麼?”月輕言喃喃地閉上眼睛。盡管沒有睡意,但她必須入睡。司徒他們說得對,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孩子,為了他們,自己也必須要振作。

第二日天色還未明,月輕言和血刃的隊員便已經起了身。雖然隻有倉促的兩個時辰睡眠,但也已經綽綽有餘了。

月輕言拍了拍臉,感覺精神好了很多。帶領著眾人朝著地圖所指的孤鶩城找去,折騰半天,果不其然發現了幾個北漢人的行蹤。小心地尾隨那幾個北漢人,走了片刻,便見到了所謂的孤鶩城。

很破舊的一個城池了,可以看得出年代的久遠。連城門也發出一種腐朽的味道。

一群北漢的死士此時正舉著樹幹撞擊著城門,發出一陣陣沉悶的響聲。月輕言在一旁觀察著,這扇城門,估計最多也隻能支撐一夜了。

月輕言召集了眾人,臨時開了一個集會。

現在這種狀況,隻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先潛入城中,將蕭祁宸找到。而他們留在城外,等待機會來負責接應他們。

月輕言的這個辦法真的算不上好,甚至是非常冒險的。若是她沒有懷有身孕,拿到可以一試,但現在……

司徒翔看著月輕言欲言又止。要阻止嗎?但是,這卻又隻是最後的方法了。

眾人意見勉強達到一致,月輕言輕巧地找到一處眾人的視線盲點,然後趁著眾人換班的空擋,輕輕一躍,躍進了城中。

城裏的氣氛一如這座城給她的感覺,是死氣沉沉的。偶爾能看到一些受了傷的小兵,正抱著為數不多的羽箭向城樓上跑。

“誰?”

正在給蕭祁宸換著紗布的薑都督突然感覺到外人的入侵,一時間,不由得全身緊繃了起來。

低吼一聲,回頭看,卻意外見到了一抹纖細單薄的身影。

“將……將軍?”薑都督喃喃一聲,然後使勁揉了揉眼,驚叫,“柒將軍!”

“王上怎麼了?”

月輕言此時已經顧不得薑都督的心情,她隻看到了蕭祁宸此刻正雙目緊閉地躺在石床上,裸露的上身裹著厚厚的紗布。

“王上,他糟了那些龜孫子們的暗算了!”薑都督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然後對著月輕言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月輕言卻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蕭祁宸現在不但昏迷不醒,而且還發起了低燒,分明是已經感染了。若不及時趕回去治療,這條命怕是真的就要交待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