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生活劈頭蓋臉的在繼續
2010年七月份,北京熱得要死的夏天又來了。
蔣捷提了副所長,周峰去考了警校公務員,十月初就該調走了,新來的姑娘才二十二歲,跟花骨朵似的開得耀眼奪目,讓一向不在乎外表的蔣捷也恨不得立刻年輕起來。
孫聖磊真的如人事部齊主任所言提拔了技術車間主任,真正的成為了大家一口一句叫著的“孫主任”。
濤濤八個月了,個頭比同齡的孩子要大一點兒,完全不像一個早產的孩子,長得眉清目秀,連蔣捷婆婆都說:“阿彌陀佛,還好長得隨他媽。”
孫聖磊聽了生氣,可也確實高興兒子長得漂亮,他也有遺憾,女兒樂樂像她媽,整個一翻版,兒子濤濤也像他媽,怎麼就不像自己呢?莫非資源不夠優秀?孫聖磊跟蔣捷說還要一個,閨女兒子無所謂,來一個自己的翻版就行。
蔣捷問他你養得起嗎?孫聖磊半天擠出了四個字兒:阿彌陀佛。
樂樂暑假學了琴,鋼琴,一向愛算計的蔣捷愣是咬咬牙花了兩萬塊買了一台國產的最好的鋼琴,婆婆說她太破費了,她卻說:“媽,孩子的教育投資不能省。”
蔣捷婆婆本來一直對她就有些懷疑,即使她生下了濤濤,不僅老太太疑問沒有減反而加深了,就怕蔣捷偏心,孫聖磊信誓旦旦的保證了,老太太還是不放心,可現在有生之年親眼看著,終於踏實了,晚上都夜深人靜了,老太太跑出來對著老伴兒的遺像說:“頭子啊,咱家有福,娶了小捷這麼一個媳婦兒,你就放心吧。”
以馬盼盼的名字命名的動物收容所也在海澱區的一塊空地上建起來了,劉延琨給她留的那棟房子讓她賣了四百萬,再加上一些幾乎是新的家具,足足夠支付幾百條流浪動物的日常開銷了,蔣捷給馬盼盼打了越洋電話,說你已經出名了,《生死無言》的女主角,馬盼盼流浪動物收容所的投資人。
馬盼盼笑了好久才停下來,“用不著為你那些終於有家的同類感謝我啦。”
蔣捷皺著鼻子哼哼著,“我又不傻,你罵我我聽得出來。”
馬盼盼好久才說:“當初高中畢業我爸媽就都死了,大學四年你和李皖南陪我熬過來,畢業了我又遇到延琨,所以我覺得自己本應該過流浪的生活,慶幸我很受眷顧,所以也希望那些貓啊狗啊的,能有個遮風擋雨吃飯的地方。”
蔣捷奇怪的問她:“為什麼不幫助人呢?”
“有些人其實根本不需要幫助。”馬盼盼歎口氣,“人可以裝可憐騙人,但動物卻做不到,你見過動物串通好了騙人的嗎?”
蔣捷覺得馬盼盼有這樣的想法挺不可思議的,她頓了頓:“不是我不可思議,是生活假的太肆虐了。”
其實馬盼盼說的蔣捷都知道,原本也是,上次她和孫聖磊一起去學校接樂樂,拐彎兒的時候碰見一個婦女抱著孩子,還把孩子頭蒙上了,見過路人就說行行好吧,孩子得了一種病,見不了陽光,沒錢治病求大家幫幫忙,蔣捷心眼兒軟,愣是掏了一百塊錢給那個婦女,女人接錢的時候愣了一下,緊接著就笑著說什麼救苦救難菩薩在世,會有好報的。哪個乞丐都是這一套,蔣捷也沒往心裏去,可沒走開幾步,孫聖磊皺著眉頭拍蔣捷的後背,然後指了指樓道門口,蔣捷順著看過去,心立刻就涼了半截,婦女把“孩子”放在地上自己吃著燒雞,而所謂的“孩子”不過就是一個地攤上的娃娃!就是這樣的把戲竟然把堂堂的民警唬住了,而他們所用的手段就是欺騙,所押注的籌碼,就是老百姓們善良的心理。所以蔣捷覺得馬盼盼這樣想也沒有錯,但她心裏這麼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其實啊,你也不能把事看得這麼絕對,總有好人,就難免有壞人,你一杆子打死滿船人,那就不好了,那活著就都是痛苦沒有歡笑了。”
“或許吧,你畢竟是警察,總要安穩人民,萬一起了暴動你可就有得忙了。”
蔣捷覺得也是,百姓還是安居樂業的好,哪怕窮的隻剩下夠吃碗飯的,也好過被沒安好心的人煽動起什麼義,那就是他們警察的忙了。
馬盼盼又和蔣捷念叨了一些自己在外麵的情況,咖啡廳做調咖啡師,每天過得清靜又自由,錢掙得不多,但足夠自己用,自從劉延琨死了她也不化妝了,女為悅己者容,沒有值得的人看,又何必費那個事呢?
蔣捷放下電話,窗外的那棵樹又是一年了。
葉子茂盛,根也壯,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著金光似的,直晃人眼。
蔣捷照了照鏡子,嗯,又長了一歲,就又老了,樂樂越高,濤濤越大,蔣捷的皺紋就越多得嚇人。正是應了那句老話: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了。
生活又是劈頭蓋臉的繼續著,每天都有那麼多人在公交車站等著,來車了,什麼平時裝的淑女紳士就都露真相了,一個個擠得跟不要錢似的,為的就是占個座兒,真正肯給老弱病殘孕讓個座兒的又有幾個啊。
再往前走著,到了菜市場了,裏麵全是清一色的娘子軍,拿著籃子的,推著小車的,抱著孩子的,侃著大天的,要多熱鬧有多熱鬧,這還不算完呢,蔣捷買黃瓜的時候碰見一個劃價的神,一塊五二斤的西紅柿,大娘愣劃成了一塊錢三斤,她是樂嗬嗬的買走了,小販兒差點哭成淚人,小聲嘟囔著這個大娘怎麼能侃砍價,蔣捷沒穿警服,但也愛管個閑事兒說句暖心窩子的話,她湊過去買了兩斤西紅柿,其實也吃不上,這麼熱的天兒放幾宿也差不多倒於土箱子了,可蔣捷就是這麼軟的心腸,她覺得能補償她就得做,大夏天背井離鄉出來打工掙錢誰也不容易,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何苦琢磨苦命的人呢?
要是蔣捷不是警察就一普通老百姓,真給她逼急了,興許就去劫富濟貧了。與其活得不暢快,真不如幹番“事業”讓老百姓們記住了,自己也算沒白活一回。
可蔣捷現在不能,因為剛才也說了,一切都是假如。
邵強給她安排了這個工作,她不是那麼毫無條件的一門兒心思相信人力勝天,也信,但不全信,她更相信是生命在冥冥中都定好了多少年以後誰該怎麼著,然後在暗中拿根繩兒牽著你,沒注意到興許你就走上歪路了,注意到了按時給你提了醒兒,你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了。
蔣捷接過小販兒遞來的西紅柿,笑著給了錢,兩塊二,又給饒了一個小個的,蔣捷給了三塊錢,小販兒說不用,您就給兩塊吧,那兩毛欠著下次再來買菜補上就行了,就當拉您一個老顧客了。
蔣捷還是固執得把三塊錢給了他,說:“老客戶我肯定就答應你了,我看你賣菜挺實在,做事也厚道,別人買菜看菜,我先看人,我從來不欠著,更別提兩毛了,你不用找我那八毛,下次再買少算不就得了。”
小販兒看著蔣捷推車走了,又看看手裏嶄新的三張一元紙幣,半天還沒明白過來,敢情北京人不是天天跟誰都算計心眼兒,看這位姐姐,就真仗義。
小販兒把錢揣進兜裏,再吆喝就更帶勁頭了,賣菜也比平常有了力氣。
得,看見沒,蔣捷無意之間就催生了一個不久以後的蔬菜種植大王。
蔣捷出了菜市場繼續騎車往家趕,她想著要是人人都像自己剛才那樣,寧可吃虧也把希望和溫暖留給對方,那生活不就越來越有盼頭了嗎?蔣捷心裏想著,感覺什麼東西都是好的了。
孫聖琪原定於月底的訂婚由於各種原因竟然再次令人震驚的改成了正式結婚,蔣捷婆婆一聽,一個跟頭栽下去,腦袋磕破了好大一個口子,去醫院縫了六針,又留院觀察了兩天,確定沒侵入細菌感染才回了家。一路上蔣捷坐在後麵陪著婆婆說寬心的話,一老幫大姑姐兒爭取時間,二老也是怕老太太真氣出個好歹,孫聖磊一連給孫聖琪打了好幾個電話,最後一個才打通,孫聖磊帶著點氣兒的問:“姐,媽出院了,你晚上回來吃嗎?”
那邊頓了頓,“我不回去了,媽沒事我也就放心了,有你和小捷照顧著,我踏實。”
孫聖琪本來也不是什麼不好的話,卻把孫聖磊的火兒勾起來了。
“什麼放心了?你關心過媽嗎你?從入院到動手術再到住院,今兒都出院了,你來過嗎你?還說我和小捷照顧你放心,你壓根兒就沒打算關這個心!媽出事都是你氣的,你倒是表示個懺悔呀你,你跑哪兒躲清靜去了?”
蔣捷坐在後麵一直衝孫聖磊的後背瞪眼睛,可他不回頭,也沒什麼反應,看了默契也是分時候的,蔣捷幹脆拍他的腦袋,說是拍,其實已經屬於打了,音兒出來的時候“砰”的一聲連蔣捷自己都嚇了一跳,孫聖磊知道她嫌自己話說重了,也沒回頭討罵吃,眼睛仍舊看著前方不發一語。
“你姐說什麼了?”
蔣捷婆婆看著兒子放下了電話,臉上的怒氣濃得跟怎麼也散不去似的,心裏也猜到了幾分,但老太太還不能完全的相信,畢竟孫聖琪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莫非她真能不顧自己死活和那個男人外麵逍遙?蔣捷沒等孫聖磊開口自己趕緊把話茬搶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