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咒罵(1 / 3)

第二十六章 咒罵

一切無聲無息。它看見駝背貓跳在桌上啃骨頭。它飛上桌,低頭猛啄,連湯帶菜,也不知都吃進了些什麼。它感到滿桌殘湯剩菜格外香。當它知道喝下的那種辣辣的黃顏色的水,竟會使頭腦發暈時,它的四肢便開始麻痹了。這時候主人從裏屋走出來,駝背貓竄走了,它卻飛不動了,頭暈得很,翅膀仿佛僵了,周身滾燙滾燙的……

它醒來的時候,雨點般的細篾條正一陣陣抽打著它,,疼痛紮進心房。山倒過來了,村子和房子倒過來了,人倒過來了,狗也例過來了。狗和人一樣全是頭在下,腳在上。它的頭也是朝下,被繩子拴起的腳高高在上。

“羅你格娘咯!說!”

一切都倒回到過去了。它什麼都明白了,於是它說:“略一

娘——格——你——羅——”

“哎,鷯仔說話了!”

果然,篾條不再抽打了。

“再說一遍!”

“略——娘——格——你——羅——”

“媽的,說清楚點!”

“咯娘格——你——羅!”

“說倒了咯,正回來說!”

“咯娘格你羅!”

“哈……管它正咯反咯,反正它是能說人話了!”他們在笑。好!它猛然飛起來,在主人手背上狠狠啄了一下。這一啄比釘子紮還疼,主人慘叫了一聲,鬆開了手,它“呼”一下廢了。 。

它的身子一正過來,那話也突然正過來了——

“羅你格娘咯!”

“媽的,鷯仔……”

“哈……”

它飛走了,遠遠地飛走了……

小做紙師傅擔著一副擔子悠悠來到鎮上。他沒想到剛踏進小鎮,就在飯館裏遇見二郎叔。他一開始並沒認出二郎叔,二郎叔正同幾個人喝酒,臉龐喝得紅紅的,脖子也紅了,說話時滿嘴噴著酒氣:

“我二郎……把風、風水調、調治過來,彩、彩彩就、就有孕了……”

他一怔,這才認出那是=郎叔。

“好個二郎神,你明修的是棧道,天曉得你暗渡的是什麼陳

“哈……”

“雄風咯……”

“彩彩生出來的崽子該喚你爹了……

“哈……”

“該喚爺咯……”

“哈……”

“我們屆時要看看那崽子象不象你二郎!”

“說不定象福音堂裏的神甫。”

“說不定象材行的劉老板。”

一切夢似的。他感到胸中憋著一口氣,悶得很。他本不想去掛墩,今日到坪溪隻是在此等待那夥朋友到來,結夥進山做紙。自從他和師傅分手後,一直自尋激動起來了。他想丁半晌不知如何做起。他連連搔著頭,發現自己的頭發太長丁。他忙將擔子托付給館店的夥計,匆匆走向河邊。他在小碼頭的樹蔭下找見剃頭師傅,把頭發梳理了一番。他又發現自己的衣服太破舊,便匆匆轉到街上買了件衣衫。

穿上新衣,卻又發現腳上的破草鞋太殺風景,便又買了雙新草鞋。他摸摸衣兜,所剩的錢已經不多了,但他仍覺得還有什麼事該做。人做娃孩時什麼都不懂的,他現在是個大人了!他現在什麼都懂了。他知道自己該去掛墩,去掛墩幹什麼?暫時他還不太清楚,總之他認定自己該去、去看看彩彩。哪裏能空著手去?這樣不行,舍不得花錢怎麼行呢!

現在還剩多少錢?九個銅板。九個銅板還可以買件什麼?坪溪街上店鋪多,東西也多。香粉、胭脂、手巾、小圓鏡,什麼都有咯。一股香味。那個老板的小姐往臉上撲什麼?香粉。那個畫著美人頭的香粉盒挺漂亮。

“老板,這件賣幾多錢?”

“這個數!”

老板隻顧低頭抽水煙,隨意翻了幾下手,他沒看清。

“這麵小鏡子又賣幾多錢?”

“這個數咯!”

這麼多!他想了想,紅著臉說:“老板,這兩件我都想買。”

“好好,我給你包好!咯!”

“……我的錢不夠。”

“夠了再來咯!”

“我……急有用處,能不能替你做工,用工錢抵算貨錢…”

好了,老板抬起頭了。老板的眼睛眨動著朝門裏一瞥,那裏有一垛柴。哦,這沒什麼。

“劈柴去咯!”

一斧頭一斧頭地劈柴就如同一步步走向掛墩。人興奮時總有使不完的力氣。嘿呀!嘿呀!一段段木柴裂開,劈碎,就如同一段段山路消失在身後。嘿喲!嘿喲!柴垛漸漸變小。山村愈發清晰。毫不感到疲勞,他把斧多:揮動得象在奔跑。絕無忐忑之感,他邁出的步伐比下斧時還要堅定。整垛柴劈完了,整段山路也消失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