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無法入睡(3 / 3)

熊吃力地蠕動。

他蹣跚地跟著。

烏鴉耐心地尾隨在後。

熊移動的速度慢極了。熊朝前移一下,就要停下來喘息一陣。漸漸地,它似乎連喘息的氣力也不多了,隻有出來的氣,沒有進去的氣。一塊石頭擋在它麵前,它是爬不過去的。天要絕你咯!

熊在石頭前掙紮了一下,它似乎感到絕望了,那呼呼喘動的身子頓時癟下不少。第三次趴窩!它就要完了!熊也了他一下,眼皮耷拉下來。熊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目光有些混沌。但它還沒死,眼眸子微微閃光。隻有死獸的眼睛,眼眸子才會蒙起一層霜似的陰翳。生命的精靈從那兒飄逝,象縷煙被風吹散了。

人死了也是這樣,人的眼睛也會蒙起一層陰翳。生命的精靈飄走了,耷拉的眼瞼掩著空蕩蕩的眼眶。但槍手死了,槍手生命的精靈會滲入地下。大地呼喚著這股精靈,吸取著這股精靈,南山大森林才如此肥沃,在樹林裏插一根棍子,棍子上都會萌出葉芽。負傷的槍手趴在地上,它能給槍手以生命的活性,力量和勇氣。不錯。它也飄蕩在森林上空,南山大森林的森林才顯得 如此鬱鬱蔥蔥。他恍然大悟了,“將軍煙”難道不是這片森林環繞不散的生命的精靈。它出差不多了!熊的瞳孔漸漸放大,慢慢釋放出生命的靈氣。

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了飄逸的靈氣了,對了昂才那呢?老鈧手都這樣做過,用眼睛緊緊瞪著奄奄待息的山獸,把山獸眼裏逸出的靈氣吸入自己的體內,難怪老槍手個個英勇善鬥。你也應該這樣做!屏除一切雜念,緊緊盯著熊眼。靜靜體會那股飄逸的靈氣。不,用感受將那股靈氣吸入自己體內。對,就這樣。他感到一股灼熱的氣體慢慢地被他吸住,纏起,輕輕牽過來,慢慢引入體內。開始那氣體有點兒發冷,慢慢熱了,燙了。這氣體雲靄似滾動著,在他四肢和僵直的身上,緩緩擴散。他感到身體漸漸發暖。

你吸進熊的魂氣,你今後就有熊的膽氣了!

然而,熊吃力地眨了眨眼睛,它好象發現他卑劣的行經。它掙紮著扭過頭,不願遭受槍手最後的掠奪。但畢竟這太遲了,它的頭已經扭不動了,它想閉上眼,但眼瞼失去了彈性,那雙突起的眼球傾刻泛起一層翳影,瞳孔擴散了。

這時候,他吞吸的意識是那麼強烈,他甚至深深呼吸開了,大口大口地吞噬。他感到自己充實多了,已經完全恢複了。

他活下來了。熊死了。

滿天盤旋的烏鴉降落了?

急速的秋風刮起來了。樹枝上的黃葉,地上的落葉,全被風攪起,在空中颯颯飄舞。

望望身後,他恍然明白身後那條漫長的血路意味著什麼——從此岸到彼岸,從生存鋪向死亡,沒有屈服,沒有悲哀。他頓時覺得自己變得有點兒憂傷。

他想:它死後,來年這裏肯定會長起一棵樹,不論栲,還是杉,都將和它一樣堅毅,頑強,難折難撓……

……除了森林和灌叢布滿溝穀和坡崗之外,南山大森林到處又是茅草占據的世界。大片大片青蔥茂密的茅草蕩牽攜著大片大片的森林,這是南山大森林典型的景觀。浩瀚的林海由於時時穿插上片片草蕩,不僅顯得疏密有致,而且,草棲的虎、野豬和樹棲的豹、黑熊,以及各種昆蟲、鳥類,各得棲息場所,南山大森林因而物種繁多。

掛墩村旁那兩道崗坡都是茅草山。深山裏的草蕩,也有新生和衰老的區別。年輕的草蕩,草不高,也不密,綠油油的,其間常夾雜著某些刺灌,小樹,或者竹叢。成片成片的蕨荷更愛隱雜於草障之中,與茅草混相生長。草蕩因而顯得蓬勃,透出一派旺盛的生機。年邁的草蕩則有點兒單調,清一色的茅草密極了,密得落不下飛鳥,高得足以沒人。矮小的刺灌,來不及長高的小樹,全被茅草掩住了。奠說蕨荷無法在此生長,。就是鞭根發達的毛竹,也無法同茅草抗爭。常常可以看見老草蕩中聳立著葉窄竿黃的瘦竹,或者是幹枯空癟的朽竿。

密密的茅草蕩象一片沉寂的海洋,無聲無息堆積著枯黃衰敗的茅草。在山風的呼喚下,它們朝朝暮暮發出沉重而單調的唉歎。它們象是有些倦了,從排斥異類到同類之間的競爭,它們差不多快耗盡生命的能量,它們粗壯的葉稈變細了,寬寬的葉片變窄了,那些由於養分不足枯萎的茅草,好似老人臉上的皺紋。掛墩村旁的崗坡就是這樣一座衰老的茅草山,它和南山大森林林中到處躺臥著枯樹的古老的森林一樣,草蕩下那層堆積得厚厚的枯草,腳踏上會輕輕地發出一種彈性。除了虎和野豬常潛棲其中之外,嗡嗡的野蜂和蚊蟲,是草蕩的常客。

兩個老漢沿著村邊的小路朝茅草坡走去,步伐蹣跚。他們走累了,在茅草蕩旁坐下,慢悠悠吸了一袋煙之後,這才緩緩站起。一個老漢站進草叢裏,彎腰從茅草下抓了一把枯草,兩隻手使勁一搓,將枯草搓成碎末,然後朝天空揚起。

沒有風,揚起的草屑垂直散落。

“今日沒風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