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頭正勁
另一位老漢也抓起一把枯草,放在鼻尖前聞了聞說:“再試試,潮氣濃咯!”
那老漢又彎腰抓起一把枯草,搓碎,重重揚起。山穀裏沒有風,但移動的氣流把拋起的草屑推動了。老漢發現風向了。
“正西的風咯!”
“正西,這是不會錯的。”
兩位老漢動手了。一個蹲下扒著枯草,堆成堆,一個蹲下摸出燧火石,耐心敲磕。
火星閃爍。慢慢地,枯草堆冒煙了。一股嗆人的濃煙帶著草蕩的濕氣,漸漸升起,然後火苗漸漸吐焰,滾滾而起。風向果然是正西方向。那道月牙形的火圈,艱難地向東麵的坡沿攀登。火圈慢慢拉大,變成一道火牆,濃煙變黑了,傳來畢畢剝剝的爆響聲。那是山火的n乎喊。山火在召喚同伴。
南山大森林一年一度煉山的季節來到了?
一陣陣濃煙終日在南山大森林巔飄蕩,東邊燒山,西邊也在燒山秋天的南山大森林上空,總是要升起一縷縷霧痕似的荒火。南山大森林中沒有一寸耕地,山民們的食糧相當一部分取自燒荒——在茅草上點起一把火,風推著火焰漫向大山。大火什麼時候遇上深溝的阻攔.什麼時候停息,人們不用管它。人們關心的是讓草蕩化為灰燼,次年春雨一澆,草灰化為養分滲入泥中,那 時候鮮嫩的蕨荷芽就象破土的山筍一樣,紛紛拔高。煉過山的地方,蕨荷長勢興旺,葉片寬大,蕨根粗壯。於是,山民們用鋤頭掘開土層,挖取蕨根。在溪邊把蕨根洗淨,放進石臼裏搗爛,用水浸泡、過濾,待沉澱後提取出來的便是澱粉了。人稱之為“蔽粉”,或者“山粉”。這澱粉雖粗糙,其中難免夾雜泥沙草梗,卻是山民們補充食糧不足的重要食品。
年年燒荒煉山。年年蕨荷紛紛湧湧。山民生活依然年年貧困。蕨荷改變不了山民貧困的生活,但貧困的山民卻因此改變著森林自生自滅的格局?
煉山之後的山場一片焦土,除挖取蕨根之外,山民們再也不睬它了。次年雖說茅草照樣探頭生長,但隨風而來的樹籽,從鳥雀嘴裏落下的種子,從野豬、岩羊排泄物中留下的硬殼果實,地底下悄悄蔓延而來的竹鞭,全都靜靜地在焦土上開始生命的新的航程。鬆、杉、楠、栲等各類小樹,還有高高矮矮的雜灌叢,潮水般掀湧的毛竹,紛紛探頭了,拔高了,撐開傘冠了。為爭奪陽光,它們愈長愈高,愈長愈快,爭鬥愈來愈激烈?起初那些茅草消失了,稍後,那些來不及拔高的小樹枯萎了,樹林鬱鬱繁密,競爭的失敗者隻能在幽暗的林中,靜靜地伸展著一副光禿禿的枝架。
再過幾十年,當年的焦土上又該繁衍出一片什麼樣的森林,誰也說不清楚。總之,誰強悍,這兒就是誰的天下。這便是南山大森林亙古不變的真理。何必追究新生的樹林如何發展,生與死輪同轉替,就是南山大森林生命永恒的秘密。
南山大森林地勢複雜,到處是大澗深溝,到處是陰暗潮濕的泥沼,大火不致蔓延。然而,在茅草山上,火勢卻是鼻常凶猛的。
兩位老漢點著火之後,就撤離火場了。他們並沒料到,山穀無風,但躥起的火苗又大又猛,氧氣大量被吞食,這使氣流忽地產生一股倒旋,山坡上的火苗調轉過頭向溝下撲來,一股濃煙在山溝裏翻騰。
兩位老漢被濃煙包圍了。他們驚慌地奔跑,捂住臉,忍不住陣陣咳嗽,跌跌撞撞,脖子上那道金閃閃的十字架,象隻蝴蝶似的在胸前一擺一擺。
驀地,他們站住了!
一隻虎,一個藍幽幽的帶斑紋的身影站在眼前。是濃煙熏得他們昏了眼,還是煙火熏染出那張神奇的虎皮?不太清楚。他們象被蛇咬了似的,沒命地跑回村裏,連連喊著:“華南虎!華南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