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忠實的動物(3 / 3)

這既是處菇場,那麼,附近就會有菇棚的。不錯,他發現菇棚了。那間木板釘的小木房相當堅固,屋簷下香菇客祈求吉利的紅布條依然可覓。香菇客冬天才會進山,你不費力氣就找了處棲身的好地方。他高興得想跳起來。

驀地,他一怔,發現紅毛山豬那行腳印竟然在山神廟前消失了。隻有看見它走過來的腳印,尋不見它轉身離去的腳印。怪了,莫非它長翅飛走了?它專門把你引到這兒就走了?

遠山之巔,一抹將軍煙隱隱飄蕩。

他忽然感到一陣驚駭,趕忙握緊了槍。他又下意識地撫了下身後,卻驚異地發現那隻裝火藥的竹筒不見了!丟了?

那隻花豬母要生崽了!這隻圈養了幾年的豬母終於就要生了。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都快垂到地上,走起路來那排奶頭拂著地麵擺來擺去,好象梳子。它的性情不再暴躁,變得非常溫和。人們幾乎不敢想象這就是那隻終日焦煩不安,凶暴起來連豬公都嚇得發抖的小豬母。它不再想方設法溜出棚圈,整天東逛西蕩了。過去它是關不住的,六寸厚的栲木板釘成的圈牆無法拱破,但它居然能蹬著板縫間的空隙,象上梯子似地爬出豬圈。那時候,它不知著了什麼魔,常常向群山發出狼似的嚎叫,常常一連幾天不吃不喝,常常一連幾天跑得無蹤無影。它現在靜靜蜷縮在彩彩為它鋪墊的草堆上,舒適地發出哼哼的聲音。

“老四哥,你就要轉運了咯!”

“是啊,是啊,就要轉運了!”

如願以償,誰不高興?鄭老四非常高興。人們見他都這麼說,他見人總是這麼答。

“四,你又蹲在這裏做嗎?不臭?”

與其在屋裏坐著,倒莫如讓我在此坐著。那屋子陰森森,濕悶悶,不知什麼時候床鋪下會躥出一棵春筍,不知什麼時候飯桌下會長出一簇蘑菇,不知什麼時候甚至床板上都會泛出一層青青的苔蘚。這和密林有什麼兩樣?倒伏的大樹躺臥在潮濕的林間,樹身上長滿野蕨,散發著腐爛的氣息。森林太遼闊,擠得人無處居住。樹林太密了,壓得人透不過氣來。草灌長得太猛了,村口的小路隻要數月不劈砍,荊棘和灌叢就會把路麵蓋滿。而人呢?人長得太慢,人也太少了。哪有那麼多人修整小路?真的,隻要人多,可以常常劈砍路上的雜草,可以常常翻修屋頂上漏雨的瓦片。人就是財富,隻要有了人什麼都好辦咯。但人哪裏那麼容易生呢。連豬都不肯下崽,就莫說人了。現在好了,花豬婆就要生了。它一生,彩彩接它的喜運也要生了。到彩彩生時,嘻……完全可以燒起香燭向它酬謝。

花豬婆,你快快生咯!

“四,還不快進山看看,二哥說,李春雷在山裏喚你了!”

不好,他特地托做紙的師傅從海邊把它買進山裏來。當初誰都以為它能生會養,原來它和做紙的那個家夥是一路貨色。現在誰也不這樣說它了。它原本就是個好角色。它剛買進山時誰不羨慕?

滾圓滾圓的身子,深深的小屁股溝,比村裏所有的豬產勢都好。還不到做配的年歲,豬公們就緊緊圍住它轉了。它們用哼哼的聲音向它表示激情,用輕柔的摩挲向它傾吐衷腸。它們激動而焦急地瞪住它,就男人貪慕地盯住女人。咳,彩彩,可憐的彩彩咯……那件事到底是非常神秘的。誰也不知山中的雀鳥怎麼做了,年年但見成群雛雀歡飛不停。

誰也不知林子裏的山獸做了什麼,林中年年可見成群的獸崽悄然出沒。這好比這片高高的南山大森林,年年山花怒放,年年碩果累累,年年老樹枯死,但年年也見成片成片的小樹拔地萌生。濃濃的雲霧籠罩著大山和溝穀的秘密,就象千家萬戶掩起門戶裏的秘密。每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婆娘都願自豪而驕傲地向人撩起衣服,證明自己生命的創造力。每一個男人身後都會響著一群婆娘竊竊鑒定的聲息。這隻花豬母到底得甚仙氣?人都說眾人踏路路自直。

彩彩就沒直。二郎叔說那當埋怨那豬圈,圈門朝西北方向,朝位不好。陰風常年襲擾,而且圈中陰潮,係地脈中一股陰泉從下流過,此圈風水不好。二郎叔是會看風水的。但究竟是大家說對了,還是功歸二郎叔調整了圈門方位?拆下門扇改裝在東南方向,以吸收和熙之柔風陽氣。挖開棚圈,果然圈底流泉暗滲,墊起厚厚的泥土,一切便開始轉化。豬公再跳到它身上,它就懷孕了。真有意思,也真神秘。那一切到底受何牽製?真的,到它生時你就該和彩彩借它的勢做那件事了!

“四,你呆笑嗎咯!午飯我都端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