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剛進山就碰上麻煩了。他一踏上那片坡地,就被坡地上零亂的腳印吸引住了。山鹿的蹄蹤,黑熊的巴掌,還有豺狗的爪痕,就象坪溪抓丁時向鎮外奔竄的人群似的,全都向山外跑去。山獸們為什麼無聲無息地遷移出山呢?誰是在後麵追趕的“官兵”?
這片山穀究竟出了什麼事?細綱觀察,他發現問題了——一行山豬的蹄印悠然朝山裏踱去!
這山豬的蹄印很大,牛犢似的,很少見過這麼大的山豬。這山豬逆著那些匆匆下山的爪印,朝深山走去,很有些洋洋自得的模樣。它到深山裏做什麼?看,它走到山澗前,蹄蹤隱進山澗。他追下山澗,發現卵石上的青苔被山豬蹄蹭掉不少。掩遮溪水密密的灌叢,也被山豬踏蕩開了。看得出來,這溝澗是條新獸路。那隻山豬踏出這條新路做什麼?和你一樣打算在山裏呆下去?
這事是有些奇怪。那山豬走得很從容,不慌不忙,深深陷在溪溝裏的那行蹄痕,逆著溪水朝山裏攀登。他很快感到不可思議。溪道愈來愈窄,前麵是一道峭壁。山豬的蹄痕忽然消失了!峭壁下那堆被踐踏的灌叢上,保留著山豬的行蹤。它開始爬坡了。那坡很陡,他以為山豬勢必回頭,但它居然咬著峭壁上垂下的那道粗藤攀到坡頂。藤蔓上留著山豬叼啃的齒痕。峭壁上的苔蘚印著豬蹄的劃蹭痕跡。它倒真爬上去了!上去看看!他把槍背好,抓著藤蔓往上爬,兩腳滑溜溜的,人常常因
此懸在空中打秋千。好厲害的一隻豬精啊!你是怎麼上去的!壁頂上地勢開闊,緩緩的坡崗上是一片疏林草蕩,山錯留在那裏的蹄印清楚多了。它開始奔跑了,那行跳躍的爪印讓人覺得它似乎很高興。看,這蹄印又舒緩下來,山豬似乎,跑累了。就象長途跋涉的人要掬水洗臉一樣,山豬也會找棵樹蹭癢解乏的。這山豬在一棵鬆樹前停下。它力氣很大,晃落下滿地鬆針,堅硬的鬆樹皮都被它蹭脫了,露出碗大的一塊木質。走上前一看,山豬蹭脫樹皮的位置差不多快到他的胸口!他吸了一口冷氣。他還發現鬆脂粘掛著一撮棕紅色的鬃毛。一隻紅毛山豬!他不禁一陣哆嗦。
這是個怪物!紅毛山豬是山魔火的化身。如此說來,這山裏會燃起一片大火?老槍手都說南山大森林中有兩種熊,一種是狗熊,一種是棕熊。狗熊身軀不大,毛色漆黑油亮,耳朵尖小,狗似地聳著。棕熊肥胖高大,毛色棕褐發暗。狗熊生狗熊崽,棕熊生棕熊崽。但南山大森林中時有發現狗熊和棕熊交配下的怪熊。它身材高大,兩耳豬似地耷垂下,人都叫它豬熊。莫非這隻紅毛山豬也是個孽種?老槍手們都說南山大森林裏有兩種野豬。一種叫黑毛豬,一種叫棕斑豬。黑毛豬身材較小,通體烏黑,膽怯,但很機敏。棕斑豬毛色呈淺棕,身上隱隱呈現著斑紋。這種山豬體大,雖笨拙,但蠻勁十足,槍射不死,見人就撞。可從未聽老槍手說過山豬也會造出孽種。他惶惑極了。
四叔天天打彩嬸,為的是彩嬸生不下孩子。人和人生個孩子不容易,這山裏倒容易出這樣的孽種。他想見識見識這個奇物。走離那棵鬆樹後,他發現山豬腳印的間距忽然拉大。它又邁開大步了,越走越快。它逆著那些匆忙逃竄的腳印走進前麵那片樹林,仿佛代表著某種力量。它的步伐堅毅,透出了挑的意味。那麼,前麵那片陰森森的樹林裏隱藏著什麼秘密?
那片樹林靜得可怕。仿佛那是一片死寂的城堡,一處黑沉沉的死沼,沒有一隻生靈願在那裏出沒。靜極了,山風帶來一股濕悶氣息。連那隻紅毛山豬都有些忐忑了,它的蹄印抖抖嗦嗦的,仿佛忍不住發出陣陣戰栗。當心點,獸蹤會把人引到神奇的地方。
這行山豬的蹄印簡直是道迷魂索。這是個什麼地方?有人在此伐木?那株大樹是誰砍倒的?大樹倒向平穩,樹墩旁木屑灑落。看,那頭還倒下一棵大樹,裏麵還有一棵。誰在如此荒深的山裏伐木?看啊,一條小路!一條被荒草掩沒的小路。
再朝樹林走一程,倒樹越來越多。猛一瞥前方,他驚訝得差點兒叫出聲來,山神廟!山豬把你引到山神廟前了——幾塊石頭壘疊的一個小石穴,沒有神像和牌位,但有香壇。小石屋前那束燃盡香麵的香篾,還豎在那兒。那灘紅燭淚凝聚著燒香人的虔誠和惶恐。隻有香菇客才會壘築簡易的山神廟。
這是片菇場。樹林中歪七豎八躺臥的大樹上,全都蓋著茅草。香菇客為來年冬季摘取大量的香菇,他們頭一年就來到這裏,把樹伐倒,用砍刀在樹皮上均勻地剁出道道刀花。次年大雪後,刀花口旁便萌生起簇簇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