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大了?”
“說還是個童伢子。”
這是什麼意思?從起床一直到吃早飯,一切都象在夢裏。滿桌上還是豐盛的菜。師傅和秋叔始終默默地扒著飯。鄭老大和老二一不在場,他們就很少說話。秋叔那杆鈧已經掛在牆上。他想看看秋叔昨晚打了件什麼,但他在門前曬坪上沒找見山獸,在廚房的砧板上也沒尋見血跡。他想鄭老四可能昨晚空跑了。那幾隻狗顯然餓極了,它們在桌下爭搶得比昨晚還凶。
吃完飯,他們上路時,鄭老四把他們空空的筐子裝滿了。
一竹油,一布袋子鹽,連同那百米,足足有十幾斤。對方絕對沒有這副好練。難怪師父進山時候不準備米鹽呢!這家人真好。這家人的狗卻凶得很,但那狗並不咬他,而是一直雌牙咧嘴對著師傅吼叫,這使鄭老四不得不高聲驅趕它們,待他們出村時,他忽然感到奇怪,真的,為什麼彩嬸不出門送他們呢?
“師傅,秋叔宋為嗎待我們這樣好?”
“……秋叔是師傅的好朋友。”
“怎沒聽師娘說起過?”
”她懂個屁!”師傅忽然變得很煩惱……
其實紙棚離村子不遠。一來到工棚人就象掉在井底。眼前除了竹,就是樹,黑森森的一片。風一吹來到處是潮呼呼的濕氣。耳邊除了鳥叫,就是水磨石臼的聲音了,嘩啦——空咚,
嘩啦——空咚”天天都是這聲音。順著風有時可以隱隱約約昕見村童戲耍的喧聲,婦女尖脆的笑聲。他很想到村裏玩耍。
村裏人沒一個會光顧這裏。莫說人了,就連狗都不肯來。這兒有什麼吸引狗的?那隻駝背貓倒是天天光顧紙棚,鍋台上,盤碗裏的剩飯全讓它舔盡了。等一會兒師傅回來就開始煮晚飯了。那時候,炊煙升起來,晚霞卻落了下去。晚霞落下去,月亮就升起來。月亮升起來就是夜晚,太陽升起來就是白天。竹林的夜晚到處是炊煙似的夜霧,迷迷滕朦,有時候紙棚裏都會飄進大朵大朵的雲霧。一想到夜晚那些吧嗒吧嗒春筍拔節的聲音,就象聽到一陣陣腳步聲不停不息,他的心境被踏亂了。
真的,現在都快黃昏了,師傅怎麼還不回來?他到村裏到底做什麼?每次下山他都顯得興衝衝的。咯——嘎,咯——嘎。他聽見一陣山雀的尖叫。對麵山坡上嘩嘩地飛起一群鳥。他定睛一看,不免迷惑,鄭老四在那片山坡上千什麼呢?尋路下山,這兒有路他幹嗎不走?是嫌和師傅沒話講嗎?看,他又不走了,索性抱著槍在那塊石頭上坐下來了。這個秋叔真有點兒怪。他坐在那塊石頭上等什麼呢?是虎,還是熊?
嘩啦——空咚,嘩啦——空咚。
夕陽好象貼在空中。若不是那幾棵尖尖的老杉樹豎在那兒,真覺不出太陽已經移動了。現在,太陽已經偏過老杉樹西邊了。秋叔還是呆呆地坐在那兒,而且,師傅也未見回。村裏的炊煙升起來了,過一會兒,山穀裏會湧起一團團炊煙似的夜霧。到那時路就不好走了。
嘩啦——空咚,嘩啦——空咚。
聽,狗叫了啊。看,是秋叔的狗在對麵山坡上叫的。秋叔站起來了。發現山獸了?不,秋叔的狗是朝山下叫的。哈,師傅回來咯!遠處山路上晃動著師傅躑躅的身影。師傅上山了。秋叔卻悄悄地從那邊下山了。秋叔為什麼不順原路回來,偏偏要鑽進那深深的草障?不願和師傅見麵?他隱約感到秋叔是有點厭惡師傅的。
嘩啦——空咚,嘩啦——空咚。
“回來咯?”
“回來略!”
師傅臉上掛著笑容,紅撲撲的,好象變得好看起來。師傅走累了,坐在棚旁呼哧呼哧喘息著。師傅的興致很好,看看小石池裏滿滿地蓄著一池竹漿,不由地說:“烏仔,今晚多下兩把米!”
“彩嬸沒煮好吃的讓你吃嗎?”
“嘿…”師傅笑了,“怎麼沒有,每次下山你彩嬸都要煮好吃的讓我吃咯……”
驀地,師傅的臉包陡然一變,笑容一下全掉光了,眼睛和嘴巴同時張大,僵在那兒不動,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他一怔,師博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虎?虎……啊!”師傅跳起來,瘋了似地吼道,“藍的虎!藍的虎!”
什麼虎?他轉身望去,隻有一片密密的灌叢。什麼藍的虎?奇異的倒是暮靄下的那片密密的灌叢乍一看去象是藍顏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