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花開
蓮花轎子,在玄小巫的笑容中炸開,裏麵空無一物,反而那身白在不遠處落下,和她麵對麵的看著。
“神夭,你還要做多少孽才肯罷休,你當真不明白,因果輪回,你又會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什麼嗎?”神主蹙著眉頭,冷淡的說道。
玄小巫一哼,搖了搖頭,“錯了,我是玄小巫,不是神夭。”
“邪魔亦是神夭,你是邪魔轉世,是神夭有何錯。”
“神夭可以是我玄小巫,但我玄小巫絕對不會是神夭,我有的,神夭都沒有。”她看向神染,眼中原本的平淡被激起了陣陣漣漪。
神染,安靜的站在那,看著她,帶著笑意,可他的身子,卻在漸漸的變得透明。
她內心的震撼,驚天動地。
神主順著看過去,悠然說道,“你們費盡心機要神夭複活,得到的是神夭封在祭祀台下的情念,你和神染同門數年都沒有明確的感情,卻在你成為巫神之後明朗了,可這份明朗,帶來的確是你們的分離,玄小巫,你若越強大,那神染,就消失的越快,你若完全接受了神夭封存的情念,你就等著親眼著神染永遠不存在吧。”
在玄小巫的心裏,神應該是博愛的,可這種話為何會從神的口中說出來。
玄小巫將視線從神染身上挪開,握著長劍的手指攢起,眼中,銀光乍現,魔性陡然升起。
紛至遝來的巫族眾人遠遠的就感覺到玄小巫強大的氣息,可是浩大的部隊在接近的時候,全部被堵住了。
神染停在夏非麵前,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夏非不服氣的想要往前走一步,可怎麼也挪不開步子。
神染看著他們,冷冷說道,“別去打擾她。”
夏非鬱結,憤恨不語,一雙陰鷙的眼眸緊緊的箍著不遠處的玄小巫,巫神,不能有什麼事,否則他們巫族的一切都完蛋了。
神染,便倚著這一人之力,擋住了巫族所有的人。
前方,劍氣橫掃,決殺的破壞力,在玄小巫的手中,被發揮到最強。
她的身子飛起,手中的長劍拋向天空,紊亂卻肅殺的劍氣四處流竄,將神主包圍其中,紅色的光芒在天際恍恍惚惚,她的身子忽隱忽現,招招狠毒致命。
神主始終都沒有出手,隻是躲著玄小巫的每一個攻擊,看似她躲得很輕巧,可那白色的袍子,卻在一點點的被削開。
今日的玄小巫,足以和神對戰。
她隻想殺了這些自以為是的東西,讓她轉世就轉世,讓她穿越就穿越,他們當她是什麼東西,他們都拿她的經曆當玩笑看嗎,他們是想看她作為巫神的轉世究竟能爬的多高嗎,她初入長青派的時候不學無術,他們看的都很開心吧,所以,今日就要他們為以往的快樂和安逸,付出代價。
她驀地停下動作,從遠處轟隆轟隆的便傳來了腳步聲。
眾人驚訝的聞聲看去,對於不知何時集中在一起數以萬計的穿著黑色盔甲猶如戰奴般的人類的出現都很困惑。
厚重的腳步聲,踏在空中,蕩起詭異的回聲。
越來越多的人類聚集在一起朝玄小巫走過來,他們每走一步,長青山脈似乎都能為之撼動。
高高的,升起了一麵紋著骷髏的旗幟,玄小巫露出了一絲笑容,看著那強大的隊伍,眼中的殺意濃鬱。
“這是……死靈戰士?”夏非看著那些看似明明是人類,卻比戰奴殺傷力強大數倍的戰士們,驚訝的說道。
在巫族最古老的典籍中,記載著如何製造死靈戰士的方法,死靈怕是這世上浮靈中最難以控製的生物,他們滿身的怨氣,並有著一個特性,那就是同化周圍的一切。
可玄小巫卻製造了這麼浩大的一群死靈戰士,她什麼時候做的?怎麼做到的?
死靈戰士們代表著最黑暗的邪惡,在徙步中,又如變形金剛般進化了三次,最後每一個死靈戰士都威武的拿著武器,逼至了神主的麵前。
神山暗樓的殺手及時趕來,和死靈戰士混戰在一起,眾人訝異的看著死靈戰士們一個個將武器全部收攏在背後,挺身迎向暗樓殺手們,於是,戰場上便出現了這麼詭異的一幕。
死靈戰士不戰鬥,而是將身子獻給暗樓殺手們砍殺,可隻要暗樓殺手一碰到死靈戰士,跟著便有一層薄薄如錫般的液體從死靈戰士體內分泌出來將暗樓的殺手們都包裹在其中。
質的改變,從身體表麵開始,越來越多的暗樓殺手被死靈戰士們給同化了,死靈戰士越來越多,暗樓的殺手越來越少。
玄小巫看著這一切,仿佛早有預料般的淡定。
從硫池裏養成的死靈之蠱,力量果然不同凡響。
“玄小巫,你究竟想幹什麼?”神主不知何時落在了她的跟前,對她喝道。
她手中的劍趁機逼近神主皙白的脖頸,肅殺的寒意,直竄入心口。
“我想把我所受的一切還給你們,我想繼續神夭沒有完成的事情,所有。”她口中的所有,包括一切阻礙她和神染的外在壓力。
他們關係上是親生兄妹沒錯,可她隻承認自己是玄小巫,玄小巫和神染,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時空,不是兄妹。
可是,她回頭看著神染,心口疼了一下,可是,上天似乎不肯給她這個機會。
當她終有一天能和他站在一處並肩作戰,當她勇敢承認心裏的感情的時候,他和她,卻隻能活一個。
當初,什麼都是為了他,她恨過他狀似牽引她走上著路的舉動,可現在明白,那終究不過是命運的軌跡,與誰都無關。
他現在就在那裏,溫柔的看著她,如果他不是盤古靈體,而她不是巫神,那該有多好。
“小巫,小巫……”
驀地人群中傳來了黎築淒厲的叫聲。
她循聲看去,手指一緊。
黎築扛著憨北,不顧成為炮灰的危險鑽到了最前麵,對著她喊道,“小巫,救救憨北,救救憨北啊。”
那隻上古雪猊,可憐巴巴的攤在地上,吃力的側著腦袋,看了看神染,笑開了。
“掌門……是你麼?”
神染蹲下身子,捏了捏憨北的毛發,輕歎了口氣。
“憨北,怎麼搞成了這樣?”
憨北又將視線挪回到玄小巫的身上,匍匐到神染跟前,輕聲說道,“掌門,憨北可能撐不了多久了,那東西,怎麼辦?”
神染蹙眉,猛的握住了憨北的手,“你沒有把那東西找個地方封印起來麼?”
憨北眼神一痛,搖了搖頭,“掌門,你還記得夜馳麼,當初你將那事情交給我們兩個去辦,我對不起你,搞砸了,夜馳它……它死了,為了防止更多的賊人窺視,我隻有將那東西封印在了自己的體內,所以,就成了現在這樣了。”
神染一愣,滿眼的內疚,“是我想的太欠缺了,害了你們,對不起,對不起。”
憨北癡癡的笑了笑,這會連臉都變成了雪猊的模樣,像一隻可愛的北極熊,眯著眼睛,卻閃著晶瑩。
“掌門……也是為有更多的時間陪著主人,不是麼?所以……憨北願意付出生命,哪怕隻為掌門再多爭取到一秒鍾。”
它虛弱的看著怔楞的玄小巫,毛茸茸的爪子微微像前伸出,像是要握住玄小巫的小手。
它最尊敬的主人啊,當初他們就是兩手相握形成契約的,它曾在心底默默的發誓,此生,願意為她的笑容,赴湯蹈火。
可它沒有做到,它最孤獨的主人啊,走的太快了,將它遠遠的丟在了身後,從來沒有回頭看看它追的有多辛苦。
玄小巫從來沒有見過憨北那種眼神,帶著眷戀,帶著滿足,帶著期盼。
她跟見鬼的似地看著它伸出的小爪子,忙不迭的後退數步。
“憨北……憨北……”她喃喃自語,口中不停的念著這兩個字。
靈獸穀裏的兩年,是憨北陪著她日出日落,這隻可愛又單純的上古雪猊,那麼高大充滿活力的雪猊,卻趴在地上,虛弱的朝著她爬過來。
這一刻,她才恍然覺悟,她其實也錯了。
她有什麼資格去哀怨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回報,她有什麼權利去責怪別人都要逼她,她的身後,一樣有很多被她辜負的人。
她冰涼的小手攢動了兩下,驀地邁開步子,就朝著憨北走去。
憨北看到她的舉動,笑的好開心,可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了起來。
“憨北,醒醒,把封印解開,你還有的救,憨北,不要睡。”神染攢著劍眉,對著仿佛要睡著的它直喊,“憨北,當初我將你從靈獸穀帶出來的時候,你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情了嗎?”
一股股溫暖的力量從神染掌中灌輸到憨北的體內,憨北含笑,斷斷續續的回應道,“記……得,可……是……我真的……累……了。”
玄小巫撲到憨北的跟前,就聽到它說累了,她抬起它的臉,嘶啞了聲音,“你不許累?我不許你睡。”
她的脾氣,倒是日益漸增了,憨北小爪子覆上她的手背,聽到她的命令反而很欣喜。
“主人……憨北……在你……心……裏……,和汪汪……一樣嗎?”
玄小巫手指都顫抖了起來,她手中的憨北,怎麼越來越冷了呢,她有些迷惘,她不是那個見到老鼠都會害怕的小女孩了,她殺過很多人,見過多少生離死別,可此刻,麵對憨北生命的流逝,她卻沒有辦法和當初汪汪一樣釋然的那麼快。
是因為太容易失去了,所以才會難受麼?
“汪汪的存在,在我心底,是一段永遠不抹滅的記憶,而憨北,是我未來永遠不會忘記的,憨北,我不是個好人,也不配做你的主人,你懂嗎?”
憨北動情的望進她的眼底,嘴唇囁嚅了許久,剛想說話,它原本無神的眼睛倏地瞪大,玄小巫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撲向了她。
玄小巫怔楞的被憨北壓倒,側臉被埋入它柔順的毛發中,如果,不是那血腥勾起了她內心深處的殘念,她或許會這樣,一輩子都緩不過神來。
憨北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著她,最後一句話,在她耳邊久久回蕩,揮散不去。
他說,是我不配。
玄小巫努力的睜著眼眸,酸酸的,很幹澀。
她用力的將憨北放倒一邊,犀利的眼神掃射過四周,她渾身的戾氣,怒意蹭蹭。
憨北的後背心口處,一個駭人的血窟窿正汩汩的流著血,那個洞,本來是該在她身上的,有人想要趁她不備暗襲她,是憨北替她擋了這一攻擊。
“是誰?給我滾出來,滾出來……”
玄小巫指天怒喝,忽然跟瘋了似地,提著神劍,胡亂的揮動了起來。
強大的劍氣,不分敵我,四處虐殺。
一劍兩劍三劍,她暗紅色的發絲被吹起,她銀色的眼眸在一片血紅色的背影下妖嬈閃動,她將自己包裹在自己的劍氣下,她無法接受,憨北這樣的死去。
她不想欠誰的,她好討厭那種愧疚感。
憨北,你怎麼可以在死去的最後一刻,崩潰了我最後一絲的理性。
她喘著粗氣,撐著劍,膝蓋一軟,單膝跪了下去。
她也好累,究竟是為了什麼,活著。
憨北的身子,很涼了,玄小巫看著它仿佛熟睡的容顏,小手輕輕伸出,遮蓋住了它還未閉起的眼睛。
格拉,格拉。
憨北的體內,忽然傳來猶如玻璃碎裂般的聲音。
跟著又是嗖的一聲。
玄小巫來不及低呼,一道無比刺眼的光芒差點閃瞎了她的眼。
她起身離開幾步,一眼看見的,是神染倒下的身子,她想去扶住他,可那光芒緊緊的箍住她,她怎麼也動彈不了。
耳邊,有個聲音在說,我們來打個賭吧。
她說,什麼賭。
那個聲音又說,一個關於三生三世的賭。
神染的身後,是一大片巫族的人,站在最前方的,都是她最熟悉的人,神染那一身的白,猶如一朵凋零的酴醾花,在她眼中飄落。
她在那陣光芒中,似乎聽到有人說話,她聽到他們說,為了送走她這個煞星,隻能連神染一起犧牲掉了,神染將棠收回體內,跟著將七度空間連同時空裂縫一起交給了憨北和夜馳,他希望它們能夠將七度空間封印起來,雖然那不是長久之計,但是他此刻不可以被反噬掉,即便他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消失,可是憨北和夜馳的行動卻遭到了多方麵的阻撓,夜馳死了,憨北也筋疲力竭,它沒有來得及將七度空間還給神染,便替玄小巫擋了那一攻擊,它隻想保護它的主人而已,卻不知道那個攻擊,其實就是朝著它去的。
七度空間,碎了。
所以,神染的心髒,碎了。
時空裂縫被打開,連著這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的媒介此刻就大喇喇的在她的眼前。
她想回頭,將那個害死憨北,害死神染,還要送走她的人給撕碎了,可她做不到。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神染,離她越來越遠。
“不要……”
最後一聲淒厲的崩潰喊聲,伴隨著時空裂縫的閉合,回蕩在那片恢複蔚藍的天空,很久很久才消失去。
酴醾花開了,敗了,我們的故事,卻沒有這樣便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