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七年二月,川王李永川反,領兵軍臨西,重兵圍堵都城門,京中守衛反應不及,圍剿過半,京畿太守奎死於流箭,禁軍大亂。反軍勢如破竹,占川北、隴西、康平、渃陽,京都危。幸少年將軍胡鈞領三千精兵,趁夜敵襲,小勝。
敵軍節節敗退,於隴西,夜中趁亂暗殺將軍鈞,魏軍亂。
時六月,川王生擒魏昭帝永明,於午門斬殺。
其後,昭帝所屬盡數被戮,一時間朝堂皆空。
陸家,皇商。
深得魏昭帝信賴,未曾幸免。富可敵國的財產盡數充公,族中成年男子流放三千裏藏北,女眷為官奴,永生不得脫奴籍,一時間,京中首富家破人亡。
昔日雕欄畫棟盡付作他人衣裳,十室九空。
而陸時,就在這種時候逃了出來。
他東躲西藏了兩年,終於尋了個好去處,在梅西山上做了閑人隱士,日日琢磨曾經懶於動手的菜肴,廚藝竟然精進如此,可媲美京中大廚,可惜,做的不過是山野小吃,山清野供。
曾經,還有個忠心耿耿的福生陪著他,如今,就連福生也逃了。
在這四年間,陸時何事沒見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他,隻是多年情分就這樣了了,讓陸時心中僅剩的溫情也散了。
“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陸時握著破陶杯的手指青筋畢露,猙獰非常。
他本想放下手中的杯子,繼續回床躺著,可誰知突如其來的暈眩讓他眼前模糊不清,整個人都搖晃不止,想撐著桌角,卻忘了手中的杯子,隻聽得一聲悶鈍的“砰”,陶杯四分五裂,割裂了他單薄的棉鞋,透露出了一絲殷紅色。
他搖搖晃晃地想要走回那張木床,卻因頭腦暈眩,腳底踩中了那破陶片,他腳一縮,整個人失去了重心,“砰”的一聲重重的重重的,腦門砸在了那木床的棱角上。
雖說是木床,棱角較為圓潤,但畢竟是方形的木床,棱角還是尖銳的,當陸時的腦袋從棱角上滑開時,那褐色的木頭染上了驚心動魄的紅色。
神色模糊間,陸時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果然是……氣數已盡了麼。”
恍惚間似乎聽到了福生的呼喚聲。
“可笑……將死之人,咳咳……盡然還做小女兒態,曲終了,人也散了,咳咳,散了……都……散……”語未盡,人卻再無氣力道盡了。
不過,也好。
福生進來時便是這樣一幕。
少爺倒在地上,腳邊是一捧碎片,床腳開出了一朵鮮豔的血花,在這灰暗的屋子內驚心動魄一般。
“少爺——”
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然後就是濃濃的酒香在這狹小的屋子內散開。
他手中拎著的油紙包掉地,繩子散開來,就看到一隻油雞骨碌骨碌地滾到了地上,沾滿了灰塵。
“你別丟下福生啊——”
一聲淒厲的哀嚎劃過了長空,在這空蕩的山間回蕩,撲哧撲哧的驚落了許多的積雪。
已而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