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官場還是在其他事情上,上官氏從未見過他如此挫敗的樣子,向來恪守婦德的她覺得夫君就是妻子的天,不管夫君做什麼她都應該無條件地給予支持和鼓勵,就好比現在,他給了那個為他生了個女兒的女人一個與自己平起平坐的身份,還派人將那個女人的女兒接回來,入了梁氏的族譜,自己卻不能提出半分反對,甚至連眉頭都不能皺一下。她仔細地想了一會,說道:“夫君已經做得很好了,阿芙隻是太年輕,任性一點也是有的,我們為人長輩的總該要寬容一些。”
上官氏看了一臉感激的夫君一眼,心裏忽覺不知是什麼滋味。繼續道:“今日的事情,沐府是借此暗示,阿芙與謙郡王交好,沐府是她強大的後盾,為妻覺得今日夫君所做的未免寒酸了些,由不得被沐府的人小瞧了去。依我看,我們得大張鑼鼓,熱熱鬧鬧的,讓望風城裏的所有老百姓都知道,我們梁府還有一位千金,那夫君何不明日親自前去接她回來,讓眾人和阿芙知曉你的誠意和用心良苦。”
梁繼初聽到她說自己所做的寒酸小氣,臉上有點掛不住,他為人雖正直無私,但唯一不好的便是聽不得別人當麵說自己的不是,即使是自己錯了也不會允許,說明白了,便是死要麵子。但聽到後麵她提的建議,心中不由一喜,朝中大小事一經他手,就算是再難的事情他也能遊刃有餘,但是在家事和人情世故上遠沒有妻子上官氏那般麵麵周到。於是,他連聲吩咐下人:“你們去備些上好的馬車和軟轎,另外準備些珍貴的物事--”
上官氏見他這樣歡喜,想起十幾年前那個集英宴裏初遇的俊朗少年,想起那個笑顏明媚的女子,心中頓時百般滋味,一時竟不知麵前這個男人離自己是近,還是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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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室內,在青石的地麵上投射出點點光芒,夕顏靜靜地跪在硬硬的地上,膝蓋早已疼得沒有知覺,她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隻呆呆地看著地上透著隱約可見的模糊麵孔,像個斷頭台上的犯人,等待著監斬席上的監斬官的最後一聲判決。
半晌,她才依稀聽到上座傳來一句淡淡的聲音,“起來吧!”忍著疼痛,想依靠自己僅剩的力氣站起來,卻發覺腿腳早已麻木,嘴裏卻仍勉強說道:“夕顏謝過主子。”說話的男子坐在上座,屋子裏光線有些暗,他的麵孔在窗外陽光些微的映射下顯得不太真實。
“沒有我的密令你竟敢擅自來找我,那你要最好確保你帶的消息值得那一個時辰的罰跪才好,否則,接下來的懲罰可沒有這般輕了。”那聲音冷淡而不帶任何感情,就如小時候和她說話的那樣,盡管她是一枚埋在敵處的棋子,盡管她對他忠心耿耿,對他的命令向來言聽計從,可他依舊對她如陌生人。也對,在她心裏,眼前的男子,不僅是自己的主子,而且還是一個神,一個自己永遠隻能跪在底處,抬頭瞻仰的神。
夕顏心思回轉間,便細細地將她要帶來的信息說與男子聽。
男子聽後,思量許久,方道:“那你對穀裏人員遷徙一事還有更深的了解嗎?”
夕顏臉上愧疚之色微顯,半晌才道:“這,蘇冠年把遷徙一事都是親力親為,隻將一些細碎瑣事交給白術和遣歡,更具體的,夕顏並不了解--”
男子沉默一陣,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麼,但是夕顏卻感到臉上火辣辣地,好像被人扇了幾巴,他的那一聲冷哼仿佛在告訴她,他什麼都知道,再隱秘的心思他也知道。
夕顏沒有聽到男子的回答,也不敢再說什麼。男子持續著沉默,屋子也持續著安靜,安靜到連兩人的呼吸聲都幾乎可以聽到。半晌,夕顏才聽到男子問,“她在沐府還好嗎?”聲音很飄渺,聽起來很遙遠,然而聽者卻能聽出這句話裏的柔情。她卻扮作不知,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稱呼“她”,細想一會方回答道:“她很好,聽芷顏說,過幾日可能就可以回梁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