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奶奶家住在平安裏,S市的貴族區,所有建築都為二、三層的歐式別墅,希望奶奶家也是一座二層小洋樓,雪白的外牆在眾多黑灰色的建築中顯得那麼卓而不群、別具一格。
阿迪比我的反應還大,誇張地打了一聲呼哨,轉而對希望說:“你爺爺一定是資本家。”希望先點頭而後馬上搖頭,“我爺爺隻是位很出名的記者而已,解放前在上海灘都有一定名氣的,算不上資本家,隻能算‘小資’。”聽了希望的話,我們都笑了,不過阿迪的笑中隱藏著更深的內容。
為我們開門的是照顧希望奶奶的護士,年紀四十歲左右,見到希望身後的我和阿迪,很是吃驚的樣子,“怎麼才回來?奶奶又拔了好幾次針頭了!”
希望聽罷,也顧不得我們就衝上了樓,我和阿迪則被護士請到了客廳,客廳內布置簡樸,但每麵牆上都掛著幾幅油畫,而且都是風景畫,看得出希望奶奶是個很有品味的老人,老人家這代人少年時代經曆過全盤西化的教育,青年時又經曆新中國解放,親眼見證新中國成長的艱難與曲折,奮鬥與光榮,所以他們大部分人都有些不平凡的經曆,本身就是一出傳奇。
“二位請坐吧!請問你們是——”這位護士小姐倒很熱情,不過有點僭越自身的職責。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咖啡,正要回答,阿迪卻按住了我的手,“我們是希望的同學,聽說老人家病了,特意來看望的。”
阿迪少有的鄭重其事,讓看慣了他吊兒郎當樣子的我忍俊不禁,隻能以咳嗽來掩蓋,未料手一抖,差點沒把手裏的咖啡濺在他身上,可是阿迪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護士小姐聽後,哦了一聲,大有如釋重負的意思,我隻覺得她的緊張很不對頭,剛想與她聊聊,希望又風風火火地跑下來,眼中噙滿淚水,“奶奶不說話,也不看我,更不要輸液,我該怎麼辦啊?”
麵對如此無助的希望,我頭一次覺得原來我們是這麼相像,在麵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時一樣脆弱無助。
“讓我上去看看吧,好嗎?”阿迪的口氣已經變得嚴肅起來,但是護士小姐卻做出了阻擋的手勢。
“羅姨,他們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們!”希望的信任讓我和阿迪很是受用。於是,在護士小姐充滿懷疑,甚至有點虎視眈眈的目光中,我們走進了希望奶奶的臥室。
一張搖椅,一個大書櫃,一張潔白的雙人床,一盞古銅色的落地燈,一扇大落地窗及潔白的窗簾,這就是希望奶奶的臥室,如此簡約又如此幹淨,也是我最喜歡的風格。可是,此刻我們關注的都是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奶奶。
老人家的頭發雪白,竟沒有一絲黑發,臉上的皺紋雖多,卻恰如其分地顯示出她的沉著與幹練,緊閉的雙唇中似乎隱藏了千言萬語,又無從訴說。
但最吸引我的還是奶奶那一雙手,這是我迄今為止看過的最為優雅的一雙手。按年齡來算,奶奶的年紀也將近八十了,可是那雙潔白如玉的手上卻沒有一塊老人斑,真真的膚如凝脂,腕如玉砌,我都不由得有些看呆了,還是阿迪使勁地掐了我一下,我才反應過來,他低聲在耳邊說道:“能不能讓希望和那個護士回避一下?”
我知道阿迪要開始工作了,可是希望作為奶奶身邊唯一的親人是不應該離開的。我有些為難地看著阿迪,阿迪見我這樣,也不再說什麼,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帶筆的記事本,打開後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然後將這頁筆記扯下塞到了奶奶手中。
在這一過程中我和希望都有些吃驚,我們想不通阿迪怎麼會用紙條的方式和奶奶溝通,因為奶奶一直連眼睛都不睜開的。可是在阿迪的手碰到她的那一刻,一切就都發生了變化,奶奶的睫毛不斷顫動著,似乎經曆了激烈的內心掙紮,終於在我們麵前睜開了雙眼。
“奶奶!”希望既興奮又辛酸地撲上去,卻被護士擋在了身後,而當羅護士欲為奶奶檢查時,奶奶又閉緊了雙眼,並且生氣般地扭過頭。
“奶奶的意思是,隻想和我與莉莉聊一聊,我是心理醫生,明白病人的隱私至關重要,所以即使是親人,也應該回避一下。希望,請你和羅護士回避一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