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3 / 3)

他詫異地低頭望了望自己的手,懷中隻留下一縷香氣,伊人己杳無蹤影。

“笑?”輕聲呼喚,四處張望。

那縷熟悉的香氣,還縈繞在鼻間,那天籟似的笑聲,還在回蕩,笑呢?笑在哪裏?

“笑!笑!”不禁拉高了點聲音。

“夫君……”迷霧中依稀傳來,卻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仿若消失。

“笑!笑!”他焦急地在迷霧中尋找,可是,重重的迷霧,阻擋了他追尋的腳步。

“笑……”他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她的名字,在叢林裏打轉,彷徨。

“夫君……你怎麼了?”迷糊中,有人在拍打他的肩膀。

“不要走!”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不願讓她走,十萬個不願讓她走,心裏在千萬次呼喚著她的名字。

可是……睜開眼看見的,並不是笑!

他失望了,歎息著。

“噢……我睡著了嗎?”環顧四周,這是他屋前的楊樹下。

剛才是他在做夢吧?捂著猶自亂跳的心,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嗯!”婦人輕輕柔柔地點了點頭,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鴿子的振翅聲給打斷了。

一隻白色的鴿子停在了地上,拍拍翅膀,抖落幾根羽毛。

沿環上前取下鴿子綁在身上的竹筒,倒出一張小紙條。

卻被廖寥數字震去了心魂:采笑,三天前逝。節哀!

手抖了,眼糊了,紙條掉了。

“好痛……”心好痛,突如其來的巨痛,那種錐心刺肺的痛,痛得他無法呼吸。

一秒之間,他的天地,已然崩潰。

笑……你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在這世上,你可知,這是件多麼殘忍的事?

我寧願你,對著我哭,衝著我罵,朝著我打,也好過,留給我悲傷的一眼,絕然地遠走。

笑,吾愛,笑,吾心。

身子不由得蜷縮了起來,手捂著心髒所在之處,他痛得雪白了臉,痛得通紅了眼。

“夫君,你怎麼了?”婦人驚叫,伸手攙扶住他,卻被他一甩手,掙脫了去,踉蹌著,消失在綠樹之間。

“夫君……”婦人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目光落在了小紙條上。

不信地捂住了張大的嘴,采笑走了?!

經過這麼多年的糾葛,他們三人之間的追逐,終於劃上了句號。

采笑啊采笑,當年毅然地拋下一切遠走,十幾年來從不回頭,即使死了,隻怕魂魄,也是一去不歸吧?

采笑……婦人已經理不清自己的心情了。

是悲傷?是怨恨?是佩服?還是羨慕?

泓二十四年秋,太子妃與長泓公主遇刺,太子妃攬刺客墜崖身亡,長泓公主傷重不治。

皇帝哀痛,舉國震驚。

泓二十六年,時值深秋,依然悶熱。

太子府騰龍軒內一杯清茶,幾朵幽蘭。

有人輕吟: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馬蹄形白玉冠可憐兮兮地被丟棄在了床榻上,太子劭披散著長長的發,仰麵躺在窗邊向陽的紫檀荷花紋床上。

他清瘦了,雙眼蒙上了深深的相思。修長的指上,拿著的,是古人的詩詞。

眼雖然是在看書,心,卻不知在何處。

“風吹雨,雨隨風,轉眼又一秋,人莫道,秋已去,恰不知,又轉回。”深邃的目光,幽幽地轉向平整地壓在玉枕邊上的一封信上。

信上纖纖細字,如絲般地密密纏住了他。

劭哥哥:

見信如見人。

今夜,與父皇在崖邊懇談,始知父皇有多寵芍越。吾既為長泓公主,與劭哥哥之私情,定不為王朝及百姓所容,至此,長泓與劭哥哥,可謂有份無緣也。

然,世事並無絕對,長泓與劭哥哥無緣,並不可否劭哥哥與他人無緣。故,長泓必死,唯長泓一死,才能喚回伊人。

劭哥哥可明否?

又,芍越與父皇立下五年之約,未滿,自無音訊,滿,則人自還朝。

父皇曾問及可有自信五年不變否,芍越笑而不答。並非芍越不信劭哥哥,唯不願縛劭哥哥也。他日,如若劭哥哥另遇所愛之人,則,芍越與劭哥哥之情,兄妹之情也。反之,如若吾他日芍越另遇所愛,也願劭哥哥釋懷。

此非劭哥哥與芍越之過,唯命是也。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此去經年,逍遙江湖,盼君勿念,盼君保重。

芍越謹上兩年前的秋獵,自己被父皇軟禁在帳子之中,第二天,就傳來了芍越身亡的消息。

在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是父皇親手遞給他的這封信,讓他又活了過來。

他明白芍越的意思,也明白父皇的成全。

長泓公主,必須要死,而芍越,則可以繼續留在他身邊。

隻是,父皇不願委屈芍越,父皇要芍越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

所以,芍越要消失,最起碼,要消失一段很長的時間。

直到人們淡忘了王朝曾經有過一位長泓公主,直到大臣親貴淡忘長泓公主的長相。

直到那時,他們甜美的未來,才會展開。

為了那一刻的美妙,他堅持了下來。

隻是,從看完信的那一刻起,思念就已經開始泛濫,剩下的日子又將何以為繼?

漫漫長夜,時常感覺她在耳後的呼吸,轉身,卻是一床的冷清。

灼灼白晝,總是幻想,她就站在門的那一邊,推開,換回一室的失望。

他病了,患上了一種名叫相思的病。空虛,寂寞。

他可以掌管天下,他可以主宰生死,卻對這種病無可奈何。

何時,她才能回到他的懷抱?填滿他那顆騰空的心?

五年之約……漫長的五年啊……。

為什麼他要承受這種噬心的相思之苦?為什麼連離別都不說聲再見?為什麼要一去無音訊?

芍越啊芍越,你在哪裏?

派人打探了兩年,還是毫無消息。父皇啊父皇,你把芍越藏到哪去了?

細細地,又將信默念了一遍。

“另遇所愛?”憂鬱的雙眼沾上了些許怒色:“芍越啊芍越,你在想什麼呢?為什麼一邊說著美好的將來,一邊又種下不安的種子?你該明白我的性子的,你該明白我的心的……”

愛上了,就不輕言放棄,得到了,就絕對珍惜。

五指攏了又張,強壓下心中的怨氣,他轉而輕撫著床邊雕花檀香盒子裏的顆顆紅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秋風卷著落葉,輕輕地吹了進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主子……”屋外來清冷的聲音:“找到張侍衛了。”

廖廖幾字,卻激起了千層浪。

衣裳還沒不及整理,靴子也來不及穿上,劭便疾風般地旋到了門邊。

身後嘩啦一聲響,滿盒子的紅豆,盡撒於地。

那滾了一地的,是他那受盡煎熬的相思。

“張侍衛,公主在哪?”乍一見麵,分秒都不浪費地,就單刀直入問起芍越的下落。

所謂張侍衛,其實是一姓張女子,是泓皇帝培養的死士,在秋獵那晚,被委派去負責長泓公主的安危了,這事,是事隔半年後,影才打探到的。

死士的身份,是如此的隱密!

“太子,臣不明。”張侍衛的鼻尖,已隱隱溢出汗尖。

“張侍衛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能把你‘請’來,你以為,裝傻就能混得過去了嗎?”說得有點急,劭卻沒有辦法緩下來。

“太子,臣真的不明,公主與臣有何關係?”咬著牙,張侍衛繼續裝傻,心下,卻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哼……”劭冷哼了一聲,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影便走了出去。

被縛著的張侍衛緊張地望著影走出去,不明白,太子到底想做什麼,是要單獨一人審問她嗎?

劭沒再說話,隻是坐著,冷冷地盯著她。

屋子裏的氣壓很沉,很重,令人喘不過氣來。

一會,進來了一男子。

此人白衣白袍白腰帶,天生瀟灑,清秀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