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子拍拍桌子,七大姑、八大姨罵個不停:“我說,你們兩人孫子。真他們不是東西。婊子,還想蓋個牌坊呀?啊——”
“這個字,我們不能簽了。冉家死了那麼多人,我們——作孽呀——”
“放你媽個屁——告訴你,簽也簽,不簽也簽。別忘了,前幾個都簽了,還差這一個嘛!”
高個子瘋狂了,瞪大眼睛,一腳踢開身前的桌子,好不威風。一張認罪書,上麵揭發(誣陷)了冉少民同眾家人通敵賣國、漢奸的證詞。如果簽了字,冉少民死定了。於溟同冉少民是摯友,他的證詞最有力度。
於有江說:“你們怎麼不講理呢。如果這樣,我們就不能泄露冉少民有祖傳豎琴的秘密。”
“放屁——小崽子。你想啥呢?不泄這個密,你——”高個子打個哈欠。“你——還能活到今天。告訴你,你老爸早就變成了一堆爛肉。王八犢子——”
不錯——!
果然是於溟、於有江父子出賣(誣陷)了冉少民和嵐宇的父親。致使嵐宇全家遇害,冉少民家破人亡。
於家祖上成分不好。遭到瘋狂的批鬥。大人物讓於溟揭發漢奸、賣國賊。他哪裏知道誰是漢奸,誰是賣國賊呀。大人物說了:“你這種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不說,那是同黨為敵,同人民為敵,同勞苦大眾為敵——”
不曉怎麼一回事,這個大人物好像同嵐宇的父親嵐溟有仇,非要他揭發嵐溟是漢奸。出於自保,於溟隻能背叛了自己的良心。
大人物不依不饒,還要他繼續揭發。說:“既然知道一個,就會知道兩個。知道兩個,就會知道三個——”
於溟知道這位大人物的喜好,他酷愛古董文物。
於溟同兒子於有江商量了許久,想出了一個討好大人物的辦法:他們向大人物泄了冉少民家中有祖傳豎琴的密。
大人物高了興,讓於溟、於有江父子助他拿到豎琴。大人物說,要弄到豎琴,先要誣陷他們是漢奸、反革命。
黃泉嚇出了一身,冉少民最好的朋友,竟然出賣了他。
他趕緊離開委員會,跑回去告訴冉小淩。
黃泉離開了,於溟、於有江父子離開了。這個時候,委員會又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一身黑衣服。個子不算高。走起路來如幽靈一樣。
他敲敲門,兩個守衛走了出來,他們眼皮惺忪, 睡意連連,不耐煩地問:“誰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我是嵐宇。我有重要證據,能揭發冉少民是漢奸!”
門衛通稟。高個子來了精神,想不到冉少民真是漢奸。
他一臉威嚴,讓兩名守衛門口監視。叫進了嵐宇。
嵐宇四下瞧了一眼,從兜裏掏出一封信。說:“怎麼,就你一人。”
“廢話,你還想要誰?”
“大人物呢?”
“呸——你這個身份,配見人家嘛。”
嵐宇上前,將信交給他。
高個子一邊打開信,一邊說:“怎麼,你想通了。這就對了,同人民為敵,怎麼樣,死路一條。”
“對,我想通了。”
高個子瞪他一眼,開始看信。
高個子愣了一下,這信不對呀。亂碼七糟,這不是手寫的三字經嘛,哪是什麼信。
嵐宇快走兩步,繞到了高個子身後。一個胳膊纏繞他的頭,一隻手呈鷹爪形,狠狠地鎖喉。一掐。
嵐宇自幼習武,雙手如同鉗子一樣有力。高個子雙腿撲騰幾下——死了。
門口兩名守衛,他們聽到了動靜,喊一聲:“怎麼了——”就踢門衝了進來。
嵐宇衝他們笑一笑,很平靜。說:“就你們兩個人?”
“阿!兩個怎麼了?”兩人徹底愣了,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嵐宇竟然殺了高個子。簡直無法無天了,領導也敢殺。“餘孽!快束手就擒——”
嵐宇動作太快了,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展開雙臂,兩隻手,兩個鷹爪。死死地鎖了他們咽喉,用力一捏。兩人同高個子一道去了。
冉小淩一宿未眠,他們驚愕,詫異,絕望。
誣陷父親的人竟然是父親最好的摯友於溟和兒子於有江。這個畸形的社會,人性淪落了,病態了。
她身體疲軟,無力。
黃泉了解冉小淩。琴聲,彈琴是一劑解憂的良藥。他找了一架豎琴,一張椅子,放到院子的楓樹下。椅子缺了一個腿,搬來一塊石頭,替代一條椅子腿。
冉小淩做到椅子上,院落裏肅靜無聲,這樣的清淨環境讓她肆意揮灑。
她閉上眼睛,憑感覺和腦海中看不見的旋律彈奏。
幾片葉子落到她頭發上,手臂上,豎琴上。恍惚間,腦海中冒出了幾個詞彙:楓葉,楓葉雨,楓葉魂,楓葉憂。
她停緩些許,微微睜開眼睛,紅紅的楓葉,血一樣刺眼。耳邊縈繞了一個詞彙:楓葉血魂。
她四下凝視,除了樹上幾隻鳥兒,不見一個人影。
楓葉血魂,這四個字如同一道刺眼的閃電,轟鳴在頭頂。
一曲猶如天籟之音的旋律浮現腦海。她閉眼撫琴,這曲天籟之音浮現琴弦周圍。她知道,這個曲子名叫:楓葉血魂。優美,絕傷,悲鳴,絕望。
絕望情緒,絕望疼痛;血紅楓葉,血染了楓葉。
她感覺手指疼痛,手指破了,出了血;一根琴弦斷了,風中輕輕擺動。
數了數,正是琴弦的第六根弦——第六根琴弦。
《楓葉血魂》——誕生了。
黃泉靜靜聆聽,他不敢相信,此種情緒下,冉小淩獨創出來的曲子,都堪稱千古絕唱。上一次獨創了《亡魂的血泣》,這一次,較上一次越加淒慘,越加絕望,越加刺痛心靈。
他瞧見了,冉小淩的手指破了,第六根琴弦斷了。一種不祥的預兆籠罩。這一次,誰會死呢?
冉小淩:“這個曲調好聽嗎?”
黃泉:“好聽,就是太絕望了。”
冉小淩::“絕望好——我絕望了,你絕望,我們絕望了,他們絕望了。這個社會絕望了——楓葉血魂。楓葉血魂的真諦。”
這一次,冉小淩非常冷靜。她推開豎琴,走了出去。黃泉同他一道,他說,這一生不離不棄。
泉眼原點、起點。他向東南60度行走了二十公裏。他們遇見了什麼?
遇見令冉小淩絕望的一幕:這裏是刑場,冉少民的刑場。他睜不開了眼睛,他無法見到女兒最後一眼了。一顆罪惡的子彈斷送了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