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淺憶(2 / 3)

芸惠妃是不喜歡海棠的,可是偏偏又不能明講,這是曾經的王落芸所喜歡的,是皇上的安排,又不得不從。每每這樣的天氣,看著這樣的海棠,那顆心,就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因為這樣肮髒猙獰的海棠總會讓她想起一個夢,一個像鬼魅一樣糾纏她多年的夢靨。夢裏也有不盡的海棠,火紅火紅的開滿了整個山澗,空氣裏彌散著濃濃的腥甜,與海棠的芬芳交融纏繞,讓人頭腦發漲。突然天氣逆轉,電閃雷鳴,整片的海棠帶著猙獰的麵孔在空中飛舞,瞬間又變成了暗紅色的血雨傾盆千裏,仿佛整個世界都盡在一片血泊之中,氤氳彌散的血霧令人恐慌。幹癟黝黑的枝虯在狂風中仿佛揮舞著手臂的惡魔。滿地的蛇蟲,蜘蛛,蜈蚣,蠍子在不停地爬啊爬爬向那個癱坐在山澗中央的女子爬在她遍體鱗傷的身上。破爛的衣衫上烏黑散發著惡臭的泥水和滿身傷口不斷流出的血液漸漸交融。女子蒼白的麵容不帶一絲血色,單薄得像一張一吹就破得紙。全身上下滿布劃痕,找不到一處完膚。被雨水衝刷的傷口往外翻出泛白的皮肉。

“娘娘,娘娘你怎麼了,娘娘……”夜離從外麵躲雨進來看見站在窗前不住的顫抖的芸惠妃,慌忙的叫了出來。

芸惠妃回過神來,接過夜離遞上的錦帕輕輕地擦拭著額頭滲出的冷汗。心有餘悸的看了看窗外,便碎步蓮移的回了床榻。

夜離吩咐了殿中幾位婢女下去煎藥,就緊跟其後進了內堂:“娘娘,是不是又做噩夢了。”自芸惠妃進宮夜離就開始伺候她,當時的芸惠妃便是噩夢纏身,皇上為此廣招天下良醫,為她治了兩年之久,後來也算有了好轉,差不多有兩三個年頭不曾這樣了,可這如今,卻又平白無故的犯了起來。

芸惠妃側躺在軟榻上,閉目不言一語。腦海中全是那日初見采女的情形。那個站在邊側的女子,她的神情體態,她的那一雙杏花眸子,都像極了她。可是細觀之下,哪有分明是兩張不同的容顏……

待夜離將藥端了過來,芸惠妃才緩緩起身,斜倚在邊,腦海中的影像一點一點消散。

“皇後和曦雨軒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倒也沒什麼大動靜,前些時日皇後那邊召見了新進宮的采女蘇依落,這娘娘也是知道的,此後,就沒什麼了。不過是忙著準備後幾日的擇采大會一些瑣事罷了。”

芸惠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接著說,“本宮讓你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回娘娘,夜離查過了,蘇采女乃是江南五品禦史中丞蘇林的女兒,幼年長於錦鎮,今年剛好是選秀的年紀,就被蘇父送進了宮。”

芸惠妃不動聲色的聽著,眼眸中彌漫的蕭肅,讓人摸不著頭腦,卻也透著一種不寒而顫的驚悸。

“家裏還有什麼別的人。”

“據奴婢所知,蘇采女自幼喪母,原本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孿生妹妹,可是後來也出了意外,現在,就隻剩下她父親一個親人在世。”

“一母同胞的孿生妹妹”芸惠妃在嘴角呢喃了一句,如玉般的麵龐上瞬時間寫滿了驚異,還有接踵而至的恐慌。手中的瓷碗緩緩的滑落,幸好夜離眼疾手快,接了個正著。“娘娘……”夜離不知道說錯了什麼話,大氣不敢喘一聲,隻試探性的叫了聲。

“你下去吧,本宮自有主張。”芸惠妃緩過神來,趕忙掩飾性地一笑,便吩咐夜離退下去了。

夜離應了聲,就慢慢地退到了院子裏。院落海棠,枯枝殘虯,在暴雨滂沱的衝刷中更顯淒慘。這海棠本在夏季就該謝了的,興得她一水一肥的嗬護才開得至今,可誰料不過一陣風雨便零落得如此淒慘。夜離將藥碗轉手遞給了身邊的婢女,提了裙裾便隻身一人跑到雨中,一朵一朵的將汙泥水中的海棠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