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金虹的額頭上已經有了一滴冷汗。
這還是可以看見的, 事實上, 他後背上布滿了細小的汗珠。
他感覺不到這些汗珠, 聽不見砰砰的心跳聲。
雖然出了汗,他自己卻沒有炎熱的感覺,正相反,上官金虹隻感覺到了無邊無際的寒冷。
占據他胸膛的情感隻有一種,那就是恐懼。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強迫一個江湖人參與一場必敗的對決更加喪心病狂的事情?
即使這件事被時每刻都在發生。
西門吹雪道:“這是你的武器?”
他看向了上官金虹的龍鳳環。
上官金虹沒有說話,但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手瑟縮了一下,恨不得將武器收起來。
亮出武器,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對決。
但他並不想這麼做。
因為收起武器代表著示弱,代表著他害怕了。
西門吹雪的眉眼依舊冷峻,但冷峻之中卻有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對上官金虹道;“看來,你已經做好了對決的準備。”
上官金虹想說沒有,然而他是一個很好麵子的人,這樣的人,絕對無法允許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丟臉。
比起失敗, 比起死亡,在對決開始之前露怯, 才是屈辱。
上官金虹道:“不錯!”
他強撐道:“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但他準備的,或許並不是一場對決,而是死。
西門吹雪道:“你的實力, 在這裏還算是不錯。”
他能感覺到,雖然這江湖的平均值低下,但無論是之前遇見的荊無命也好,還是現在擋在麵前的上官金虹也罷,他們的實力都不弱。
真要說的話,上官金虹應該與木道人是一個等級的。
但在十年前,木道人已經不是他的對手,當完全破碎虛空後,那些未破碎虛空的江湖高手,與他之前更是隔了一道鴻溝。
揮揮手,就可以捏死螞蟻的差距。
郭嵩陽道:“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阿飛道:“什麼怎麼樣?”
郭嵩陽道:“那是上官金虹。”
阿飛道:“上官金虹又怎麼樣。”
他還沒有等郭嵩陽擠牙膏似的問問題就立刻道:“死的一定是上官金虹。”
郭嵩陽終於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鬆了一口氣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如果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定然覺得這兩人十分荒謬,因為上官金虹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巔峰,除了葉孤城從未敗於他人之手。
他出關之後變得更強了,願意追隨他而來的江湖人都覺得,這上官金虹現在說不定比葉孤城還要強!
沒辦法,誰叫葉孤城活得很低調,而上官金虹,他可能耐了。
暗處,有人悄聲道:“怎麼辦?”
另一人回答道:“還能怎麼辦。”
他做了一個手勢道:“渾水摸魚,跑了!”
他們是宮九的人,準確來說是宮九派來渾水摸魚的人,如果沒有他們,鎖龍陣不會這麼容易被破。
宮九也是個膽子大的,明明知道西門吹雪來了,還敢搞事情,像他這樣的人,不是手賤就是有恃無恐。
按他的性格推斷,應該是前者。
被派來的兩人偷偷摸摸走了,西門吹雪並沒有理會,因為他現在眼中隻看得見大頭。
他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把上官金虹殺了。
上官金虹將龍鳳環擋在了身體前。
這是最謹慎的防守姿態,他的動作讓上官金虹的下屬吃了一驚,他們幫主走的一向是自信無比大開大合的路線,就算是對上天機老人都不會如此警惕,這會出現在他麵前的明明隻是江湖上籍籍無名的人,為何如此小心翼翼?
這些人心頭上籠罩了陰雲。
拿出了武器,就等於決鬥開始。
上官金虹小心翼翼地試探,他甚至都不敢逼近西門吹雪。
然而西門吹雪卻不同,拔劍,腳下輕功一點,竟然瞬間就拉近了他與上官金虹之間的距離。
圍觀的上官飛道;“怎麼回事?”
他感覺不到西門吹雪的威勢,自然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的父親更強,而現在,兩人的動作地位在他眼中卻反了,他的父親,成了真正小心翼翼的那一個。
不應該是這樣的。
下屬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道:“少幫主,要不我們先撤離?”
上官飛手一樣,龍鳳環出,提議的下屬人頭落地。其他人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也絕對不敢再對上官飛說什麼。
上官飛道:“動搖軍心者,死!”
他以威嚴的眼神環顧四周道:“你們莫非也覺得,父親會輸?”
沒有人說話。
上官金虹隻感覺強烈的劍氣撲麵而來。
這劍氣讓他膽怯。
因為他感覺到,明明對方離他還很遠,劍氣卻劃破了他的臉。
臉頰刺痛,臉上有雪痕劃過。
一滴血,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
劍,還能這麼用?
他震驚極了。
西門吹雪隨時隨地都能要他性命。
他心中的恐懼無人能知,出手抵擋的時候更加沒有遲疑,因為上官金虹知道,一旦自己慢了一步,等待他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他不能死!
他還有未盡的野心。
西門吹雪看他的動作,眼中劃過了一絲亮光。
因為他覺得雖然上官金虹人不怎麼樣,但是他的武功還不錯。
值得讓西門吹雪看一看。
他是一個很任性的人,為了看自己感興趣的武功套路或者劍法,會刻意空出時間讓對方將招數耍一遍。
如果是陸小鳳傳奇中的人見西門吹雪的攻勢慢了下來,都能猜測到對方不過是想看自己的武功,而不是後繼無力,他們隻能絕望地進行最後掙紮,因為從一開始希望就是不存在的。
但是這裏是小李飛刀世界,才沒有人知道西門吹雪的習慣。
所以上官金虹在絕望過後看見了一絲絲希望。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地感覺到,西門吹雪的動作一頓。
他為什麼動作一頓?上官金虹想。
原來還在猜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結果發現並不是,西門吹雪的攻勢竟然整個慢了下來,讓他大跌眼鏡。
上官金虹心中忽然產生了猜測,難不成對方其實沒有那麼強,剛才隻不過是虛張聲勢。
如果此時對決的不是他自己,上官金虹絕對無法產生這種猜測,因為他是一個很有判斷力的人,像他這樣的人,隻要冷靜自持就不會產生錯誤判斷。
然而,現在麵對西門吹雪的是他,所以上官金虹的判斷已經失靈,真正占據他內心的,是恐懼。
人在恐懼之下,就會失去理智,他也不例外。
如果一定要解釋他現在的心情,就是在絕望之中抓住了一根稻草,他想,自己說不定能夠成功,能夠反殺,能夠要西門吹雪的命。
他的出手更加迅速,更重,龍鳳環被他用得登峰造極,絕對無愧於武林巔峰的名號。
西門吹雪躲閃得更快,他沒有讓上官金虹打中哪怕一次。
短暫的膨脹之後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焦躁,明明已經給了上官金虹希望,現在卻又把他打入絕望的深淵,這世界上難道還有更殘忍的事?
西門吹雪可不知道殘忍不殘忍,他隻是看上官金虹將渾身解數使出來,失望道:“隻有這些?”
僅一遍,他已經看懂了上官金虹所有的套路。
而他對麵的男人因為焦躁與恐懼,已經氣喘籲籲。
當然,就算沒有焦躁與恐懼,他也定然心律不齊,將所有招數都使出來,這本身就是很讓人疲勞的一件事。
他又不得不想,西門吹雪問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要死了嗎?
劍,又被抬起。
在死之前,上官金虹絕望地問道:“你與葉孤城是什麼關係。”
天底下怎麼會有一個男人為了另一個男人做到如此地步。
西門吹雪手上的劍頓都沒頓,血花,在上官金虹的胸膛綻放。
他回答了上官金虹的問題,然而,他卻永遠都聽不到這個答案。
西門吹雪冷冷道:“我與葉孤城,是知己。”
知己為了對方付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別人家的知己:???
不不不,我們與你真的不一樣。
#我大概交了一個假的知己#
上官飛看見上官金虹倒地而亡,先是一愣,他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在確定自己所見的究竟是真是假。
他睜開眼睛,發現上官金虹還是躺在地上,當時就痛呼道:“父親!”
抄著龍鳳環就衝了出來。
手下臉色大變,高呼:“少幫主,不可!”
然而他們是絕對來不及阻止上官飛的。
他高呼道:“你殺我父!”就向西門吹雪衝了過去,這一刻,對方輕而易舉要上官金虹姓名的事被他完全拋至腦後。
上官飛本來就因為痛恨荊無命而三番兩次想要殺他,這樣一個衝動的年輕人,做事往往不計後果。
所以,當劍刃穿透他的胸膛,落得一樣的死法,他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西門吹雪甚至沒有多給上官飛一個眼神,因為在他殺過的人中,像上官飛一樣的人實在是很多很多。
有不要命的年輕人,有想要向他報仇的人。
當人的心中隻有仇恨時便隻能看見仇恨,其他什麼都看不見。
這樣的人隻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死!西門吹雪立在中間,周圍形成了五米的中空帶。
沒有人敢靠近他,也沒有人敢說話。
那些個江湖人,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勇氣。
西門吹雪忽然又道:“你還想要看多久。”
誰?在看什麼?
阿飛朝著某一方向看去,並不是他真的感覺有什麼人出現了,而是在西門吹雪提點下的直覺。
他的直覺是嚴酷的環境以及一望無垠的雪原賦予他的,這已經超越了天賦的境界。
一人從白霧中走來。
他雖然離在場人都很近,但除了西門吹雪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那裏有人!
可別說是鎖龍陣的功效,那人充其量就與陣法搭了一個小邊。
一塊磚走出來,笑眯眯道:“好久不見,西門莊主。”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葉孤城的下屬並不能讓他和顏悅色以待,更不要說,這人似乎還差點保不住白雲城。
西門吹雪冷冷道:“葉孤城在哪裏?”
他好像徹底摒棄了葉城主這個敬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