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1 / 2)

三十四、

海平到了家裏跟沒事人樣先問了家中情況,欠多少錢,牛叔拿走的首飾還沒還?山上的林子看沒看,口糧夠不夠?然後便是到大伯母家嘻嘻哈哈的聊天,大伯母就說:“那天把你海衛累死了,挑菜挑了幾十裏路到家裏。”海平便對海衛說:“海衛啊,受苦了。去了多少錢,我好算給你呢!”大伯母說:“海平就是比海龍會說話!自己家裏人,算什麼錢呐?”海平說:“哎呦!看大伯母說的,親兄弟明算賬,是多少就是多少。”海衛說:“錢是不要給我算,就是欠海保買菜的錢,你要還是真的。”海平說:“那肯定啊。哎!沒辦法,我還在讀書,有錢也是爹在世上賺的。”海衛說:“哪有什麼錢啊!”大伯母說:“不要說話啦,電視劇來了。白天讓你們兄兄弟弟去聊,現在看電視。”海衛說:“這個電視劇不好看!”大伯母說:“不好看你說什麼好看呐?”海龍接過話說:“那個和尚鏟茶蠻好看的。”大伯母說:“哎!我們大家都看過,海平沒看過給海平看下。”

海衛便拿出一張光碟放進了VCD連到電視上放了,是一個《和尚鏟茶》的茶戲,本地的方言,唱唱諾諾:“南無,南無,南無爾彌陀佛啦佛啦佛啦爾彌陀佛啦哎!捉到個黃鰍就來鉗毛,捉到個蛤蟆就來割耳朵!南無,南無……”眾人就隨著戲曲嘻嘻哈哈地笑了,海平母親笑得哈啦拉地震動了房梁。一個戲看完,海平海龍便告辭了回家睡覺。母親跟著大伯母一起睡,似乎每次回來她都是去跟大伯母擠。

當晚便夢見了阿爸,海平一陣欣喜地對阿爸說:“爸爸!原來你還在世上,你怎麼去大伯母家?”阿爸的身子也不見病態,邁著大步子說:“嗯,這個癲婆。”跟著到了大伯母門口,大伯母和母親在裏麵聊天,阿爸一手掐住了母親的脖子,把母親按倒在地上,騎在她的身上說:“你還要不要錢呐?”母親偏著頭說:“你不掐死我來我就要!”阿爸便加緊了力氣夾母親的脖子。母親被夾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用眼睛哀哀地看著海平,海平竟有一絲絲快意:“誰叫你當時對我爸爸那麼壞!”

驚醒了,天微微亮,把海龍推醒:“哥,我做了個夢,夢到爸爸了。”海龍嗯了聲說:“有什麼,我剛回來那晚也夢到了。”海平說:“不是,我夢到是這樣的……”將夢中情形說給海龍,海龍說:“哎,管它的,做夢,夢都是假的。”海平說:“你也曉得的,我之前經常夢到一些以後要做什麼做什麼的事,雖然是小事,但是都靈驗了,不曉得這次……”海龍便不耐煩地說:“管它的,睡覺!”海平不甘地歎了口氣。

過了幾分鍾,海龍卻說:“其實說起夢,我倒蠻喜歡二伯母說的她做的那個夢。”海平好奇地問道:“什麼夢?”海龍說:“她說爸爸走那天晚上,他做夢有一頂黑轎子來到咱們家,爸爸坐了上去,臨走還說:‘都是怪這個風子’。”海平說:“這有什麼?”海龍說:“你想呐,坐黑轎子去,說不定是去當官,肯定是好事。”海平明白海龍的心思,便嗯了聲表示同意。兩人無言,捱了一陣,天大亮便起床了。

兩兄弟起床,再次整理了一遍阿爸的遺物,海平發現衣服鞋襪被褥什麼都沒留下,海龍就說:“都燒給爸爸了。”海平沒有作聲,過了一會說:“有沒有遺書?”海龍拿出阿爸的遺言說:“喏,就這麼一點,也沒交代什麼大事。牽阿公的錢等我們畢業自己賺了錢再還吧!”海平明白海龍的意思,要用自己賺的血汗錢去還,而不是假借他人。看到阿爸的那首詩,咀嚼著其中的痛苦無奈,心靈就又這麼被狠狠撞了一下:今生沒做虧心事,奈何蒼天待我薄?他日殘骨隨風去,地府之內殺閻羅!再看到署名“軟弱無能的人海水筆”一下子就劈裏啪啦的炸開了腦袋:不,阿爸很能幹,很勇敢,是我們兄弟兩個不孝,沒出息,懦弱!

隨著遺言的還有兩本用小學生作業本寫的海水一生回憶錄。見字如見人,讀到阿爸的回憶錄,兩兄弟更是一陣揪心。再整理就是阿爸小時候的讀書筆記,畢業證書、榮譽證書。看著阿爸初中、高中畢業那朝氣蓬勃的年輕麵貌,現在突然就這麼沒有一張照片。海平說:“哎!要是有爸爸近幾年的照片多好?哪怕是遺照,不管怎麼樣,都好。”海龍說:“別說了,我買了個相機回來就是想爸爸一世沒留過什麼相片,我想照兩張相片可還是來晚了。對了二姑姑把我們很多相片拿走了。”海平說:“她要相片作什麼?”海龍說:“她嫁得那麼遠,想家裏人呐!爸爸有一張年輕時候的相片她也拿走了,沒看到你,就把你照片拿回去了。”海平說:“哦,過完年我們去二姑姑家拜年吧?”海龍說:“我們也不認識路啊!除非牛叔、華叔他們幾個大人會去,不然我們怎麼知道走?”海平說:“嗯,過年的時候再說吧。”又看到那一摞摞的榮譽證書、獎狀,這個當時被稱為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剩下的隻有這些證書、獎狀。大的小的,寫著第一名、第四名、一等獎、三等獎等等。海龍歎了氣說:“哎!這些見證爸爸教書質量的獎狀、證書,有什麼用呢?到底後來也沒轉成公辦教師,又有幾個學生說感謝爸爸的教導在死的時候來送送?”海平握著阿爸的遺言說:“算了,爸爸都說了‘不要怨這個那個’,人家也有自己的家,哪能顧得了我們呢?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沒第一時間趕到,說別人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