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海平電話裏聽海龍說了家中的事,微微氣憤地說:“說了等我們三天,怎麼連你都沒來得及?”海龍說:“鬼曉得他們怎麼想的,把我們當作小孩子,他們一切都操辦完了。”彼此沉默了一會兒,海平說:“錢誰出的?”海龍說:“華叔和海保,我也沒帶多少錢。你還有幾門考試?”海平說:“就兩門,那我不趕回去了,你先在家頂著,我考完試回去。人都埋下去了,晚回去早回去都一樣。”海龍理解海平的意思說:“不著急,你看看你有什麼白布披一下表示戴孝,有黑的戴在手上也行。”海平說:“嗯,我找找。”
海平翻了一遍衣櫃和箱包,別說白色的布條,連白色的襪子都沒有。海平想著把那藍白相間的衣服撕了,拿出來還沒撕,突然就這麼神經質地笑了:“去他媽的戴孝!爸爸沒死!我在爸爸的課堂上睡著了,正在做夢呢!趕緊醒了,一會兒爸爸就要拿竹鞭打我了。”然後就是衣服往床尾一扔,被子蓋了頭呼呼地睡。可哪裏睡得著哦?不是浮現小時候阿爸教書的時自己不聽話被打屁股,就是跟著阿爸去山上挖竹筍、刮桂皮,再不然就是阿爸病後自己日日夜夜服侍阿爸跟阿爸下棋的情景。咬破自己嘴唇都沒能把眼淚控製住,順著眼角滑落到耳朵裏,在耳朵裏打了個圈又滑到了枕上。直到舍友推海平說:“快起來,晚上該考試了。”海平在被窩裏拭了淚水就像剛睡醒的樣子說:“哎!這麼晚了啊?”舍友說:“七點考試,趕緊占個座去。”海平說:“哦,知道了。”起來洗了臉,整理了一下去考試了。
看著考題,海平如同看見小時候自己在別村考試,阿爸在外麵跟其他老師閑聊一樣,完全沒有心思。“不能這樣,不能這樣。給我冷靜,阿爸死了,真的死了,現在要應付的是考試,就是馬上回去也看不到阿爸了,為什麼不靜心考試?”海平神經質樣地吐著輕唇說著,監考老師看見了以為在向同學要答案,咳嗽著走到了海平身邊。海平就這樣突然醒了似地開始認真看試題,答卷。然後沒事人一樣回宿舍,與舍友談天說地,該笑還笑,該睡還睡,該吃飯還吃飯。
等海平考完試回到家中,算算日子阿爸已經下葬七天了,海平是當天下午到的家,回來時特意買了些紙錢。海龍便說:“我帶你去爸爸墳麵前。”海平說:“嗯,我帶了些紙去燒了吧!”於是提了竹籃裝了紙錢蠟燭鞭炮準備出門,二伯母看見了說:“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守七?守七不弄點肉、酒,就提一點紙?”母親沒有回去縣城一直待在家中便說:“哎呀!海平回來了要去他爸爸墳麵前看下。”二伯母就說:“死的時候不趕回來,現在燒這麼多的紙有什麼用?沒得浪費錢!”海平聽了一言不發,海龍也是一樣沒有說什麼,提了竹籃往阿爸的墳地去了。
路上兩兄弟都沒說什麼話,隻是海龍說了阿爸葬在二伯父邊上。到了墓地,先看見右邊的二伯父的墓,過了近一年的墳已經長了些雜草,加上日曬雨淋,墓碑也有一點點舊。左邊卻赫赫然剛起了一座新墳,那泥土還是像剛翻出來一樣,周圍的積雪映襯著新塚格格不入,墓碑上頭第一行刻著的“濟陽佳城”,顯示著祖祖輩輩人都用的郡頭文,中間一列大字刻著“近故顯考海公文遲字水之墓位”,右側兩列小字分別刻著“公元一九六X年九月二十三日子時生於X村,公元二〇〇X年十二月初三日辰時卒葬於本村坑子背”。左下三列,靠右刻著“妻王氏”,中間是“孝男海龍”,靠左“孝男海平”。海平看見中間的大字“海公文遲字水之墓位”,稀裏嘩啦的便跪倒在了阿爸的墳前,手錘著墓碑哇哇叫著:“爸爸!爸爸!”海龍受感染的雙眼浸泡了水拉開海平說:“先給爸爸上香。”海龍點了蠟燭插上,海平點了六支香,兩人一齊拜了下去,插了四支在墳前,另外兩支轉過身拜了天地插在墳正前的空地上。拿了黃了吧唧的冥紙在蠟燭上點了放在空地上燒起來,燒著燒著海平突然摸出了笛子:“那天的雲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為注定那麼少。風,吹著白雲飄,你到哪裏去了?想你的時候,哦,抬頭微笑,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