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親王聽說浮舟的情從來府,頓添傷感。總覺此事欠妥,便未告訴二女公子。親王來到正殿,於顧前迎接待從。她一下車,便急切詢問浮舟臨終前的一言一行。侍從便細述了小姐此間是如何傷感萬端,哀聲歎氣的,還有那一夜是如何淒慘哭泣等等。她說道:“小姐整日枯坐沉思,對事皆無心思。雖滿腹心事,卻從不向人流露,隻是悶於心中。因此,她連一句遺言也未曾留下。如此利索的舉動,實未料及。”她的詳細敘述,使親王愈發悲痛,推量浮舟心情,怪她何不隨波逐流,順其天命,而要取用此等烈舉,又懊悔當時沒守候於她身旁,否則將她攔腰抱住,多好啊!如今一切齒晚了,念此,心裏錐刺般疼痛。此時侍從亦說:“我們亦痛悔沒有深究她為何燒掉書信,實甚大意嗬!”如此對答,直至天明。侍從又將浮舟寫在誦經卷數記錄單上的詩讀給他聽,那是浮舟答複母親的絕命詩。親王素來不曾注意過這持女,此時亦覺甚可愛,對她說道:“你今後就在此侍候夫人吧,你願意麼廣侍者答道:“我求之不得,但心中悲痛未曾消解。待喪忌之後再說。”匈親王說:“但望如願,盼你再來。”此刻,他連這侍從亦難離舍了。破曉時分,侍從告辭,旬親王賞賜她本為浮舟置辦的根箱與衣箱各一套。器物甚多,但賞賜持從亦不宜太多,故隻送了侍從一些與其身份相稱的東西。侍從未料到此行受賞,心中自是百般欣喜。但將所有賞物帶回,又恐同輩猜疑而帶來麻煩。她甚是為難,但又不便拒絕,於是隻得全帶回。回到山莊,與右近悄悄地打開來看。每逢寂寞難耐之時,看到這許多新穎精致、巧妙可愛的東西,不禁睹物思人,愈發悲泣。“衣服如此華麗,於喪忌之日如何隱藏呢廣兩人相與愁歎。
十分傷感的素大將也異常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因而親自趕往宇治探詢。一路上盡思往事:“當初我為何要訪問八親王呢?後來竟操心起全家,連對這個棄女也如此關心。我隻是傾慕法師的道行高深方來此,原本打算向這先輩請教佛法,為後世修身積福。不想竟事與願違,催萌了凡心。恐是因此之故,才遭受這般懲罰吧?”到得山莊,他喚來右近說道:“此間情狀,我聞知甚少。真是傷心之至!七七喪忌日行將結束,我本該喪忌過後再來,但實難忍耐,故此時趕來,小姐究意患了何病,竟如此摔死?”右近思忖道:“小姐技水之事,並君等皆知曉。大將遲早也會聞知。我倘瞞了他,將來再有別的消息,反而要怪怨我。不如對他直說。”至於浮舟與句親王的戀情,右近曾費盡心思地隱瞞,並早有準備:倘麵對意大將,應該如何如何說。然今日當真麵對他那異常嚴肅的表情,想好的話竟皆忘掉了。她隻得語天倫次地敘說了浮舟失蹤前後的情況。戴大將聽了,不勝驚詫,一時無話可說。他想道:“此種事情絕不會發生!如此沉默寡言的浮舟,凡事從不輕意開口,完全是個溫順柔弱的女子,怎會有如此烈舉?定是侍女為蒙敝我而如此捏造?”他疑心浮舟被旬親王藏了起來,愈加頓燥不安。但旬親王痛悼之時,卻無佯裝之相。再認真觀察眾侍女,個個傷心痛哭,並無虛假的跡象。眾人聞知黛大將到此,皆悲痛不已,齊聲號哭。戴大將聞之,問道:“難道隻有小姐一人失蹤嗎?還有無其他人?請將當時細況告知於我!小姐決不會因我一時冷淡而背棄我的。究竟因何不可告人之事而去投水?我總覺嚼蹺。”石近覺得董大將甚為可憐,又見其猜疑,甚覺為難,便對他說道:“我家小姐出生貧寒,生長窮鄉,大人當早有所聞,最近又居這荒寂山莊。自此,常多愁苦。隻有大人的偶爾降臨可以短暫解憂。她一直盼著早些去京,以便安樂地守候於大人身邊。此願雖不出口,但心中卻時刻念著。當聞知此願即將了遂,我們皆為之欣喜慶幸,並紛紛為喬遷作準備。那位常陸守夫人因即將了遂多年夙願,更是滿心歡喜,日夜籌劃喬遷之事。豈知不久便收到大人一封讓人費解的信。守夜人也來傳言,說有放肆之侍女出人,必須嚴加警戒。那些粗暴村夫不曉事理,便胡亂猜測,頓時謠言四起。而此後又久無大人音信。故而小姐深為失望,日夜哀歎自身命苦,便生了絕望之念。母夫人一向竭心盡力,為求女兒福運雙至,不落於人。小姐卻覺得貪妄此種幸福,定遭世人譏笑,愈發傷心。故陷入悲觀,隻顧整日愁歎。另外,恐怕別無死因。即使被鬼怪隱藏,總不會一點不留痕跡吧?”說完已淚盈雙眼,悲拗起來。蕉大將再無可懷疑,頓生悲痛。他說道:“我身不由己,任何舉動皆受人注目。每逢思幕她時,總是想道:迎她來京之日術會太久了,那時便光明正大地與我長聚了。全靠此慰情,得以度送時日。她疑心我冷淡她,而其實是她先棄舍我。教我好不痛心啊!還有一事,本不想再提,但此處無外人,說說無妨,這便是匈親王一事。他與小姐交往究竟始於幾時?我知他很擅長討女兒家歡心,我想小姐亦是被他所感,而又深恨不能與之長相廝守,故而悲哀,以至投身赴水以求一死。其中詳情必須實說,再不可隱瞞!”右近一驚:“看來他全知曉了!”深感遺憾,答道:“這傷心之事,原來大人早有所聞?我是與小姐寸步不離的……”她略加恩索,又道:“大人定然知曉,小姐曾在親王夫人那裏小住幾日。殊料一日親王竟闖進了小姐室內。終因我們一番嚴詞痛斥而退出。小姐心懷恐懼,便遷居到三條那地方。此後親王無蹤可尋,亦便罷手。但後來不知親王從何處探得消息,不斷遣人送信至此。算來那正當二月間。然小姐卻置之不理。我多勸她:‘倘一直如此,倒顯得小姐沒有禮貌,不通情理。’於是小姐才做一二次答複。除此外,並無他事發生。”素大將聽了,想道:“右近恐怕隻能說這些,我若太過深究,那反倒不好。”於是俯首沉思:“浮舟珍視旬親王,對他有思慕之心。另一方麵不能忘我,以致躊躇難決,痛苦不堪。她本就善良柔弱,難以決斷此事,恰又臨宇治川畔,怎不起這等差念呢?倘我不將她安置在此,即使天大的憂患,亦未必能找到投身自盡的‘深穀’?看來,這宇治川水太為可恨!”他近來常奔走於這崎嶇山路,皆為了那可憐的大女公子與這浮舟啊!他一想起,便悲痛難忍。連這“宇治”地名亦常刺痛他,不願再聽了。遂又想:“二女公子最初將此人視作大女公子的雕像向我提及時,恐怕便是不祥之兆。總之,此人的死全在於我的粗心。”他思來想去,覺得這母親也實在可憐,自己身分低微,使女兒的後事也如此草率,不勝遺憾。右近的詳細報道,使他想到:“有這樣一位出類拔萃的女兒,卻不幸夭逝,作母親的該是何等悲傷啊!”浮舟與匈親王的戀情,她母親未必知曉。她定會誤認我背信變卦,才使女兒尋此短見的,也許此時她正怨恨我呢。”頓感歉疚不安。
浮舟未死在家裏,此屋本無不祥之氣。但意大將見隨從皆在麵前,不便人屋,故命人搬下駕車轅的台,放在邊川外當作凳子。但又覺不甚雅觀,便走到林蔭下,於青苔密布之處坐下休息。念想從此將永不再來此地,心中頓生淒涼。四下環顧,獨自吟詩:
“亦當長辭故人宅,何人憑和比患居?”阿間梨今已榮登律師之位。燕大將便召之人莊,要他為浮舟舉辦法事,並叫他將僧侶人數增加。他覺得隻有這樣舉辦法事,才可消減因自己造成的罪障。他還詳細安排了每隔七日的誦經供養。天色已暗,意大將即將返京,心中思量再三:“倘浮舟在世,我今夜定會與之歡聚,不再返歸。”他召來共君。棄君卻派人代答道:“此身實甚不祥,為此整日愁歎,神思愈益衰弱昏迷,惟有悵然奄臥,此身再無用處。”她既不肯出來,蒸大將也不願進去見她,便上道返府。一路上仍悔恨交加,何不早將浮舟迎人京中呢?那宇治川的水聲,刺得他心如刀絞。他暗自歎惜:“竟連屍身也見不到了,此種死別真可憐可悲嗬!她是隨波逐流了呢?還是沉入了水底?”哀歎不止,無法勸慰。
時值常陸守邪內正為祈禱女兒安產而舉辦法事,浮舟母親想到自己到過喪家,身蒙不祥之氣,所以返京後便未去常陸守翩,而暫時寄居於三條那所簡陋屋子裏。哀思無法排解,且又牽掛那臨產的女兒,後來聞知順利分娩方放心,但因身染不吉之氣,不便去看望女兒,終日隻得昏噩度日。正在此時,素大將悄悄派人送來一信,母夫人悲喜交加,拆閱來信,見信中寫道:“夫人忽遭不幸,本應前來致吊,然因心煩意亂,淚眼昏花,且夫人亦愛子情深,不勝悲痛,故未前來造次,待。心緒稍寧時,再登門叩問,歲月易逝,人世易變,愁恨難消。痛感世事無常,更覺愁恨難消。我苟活於世,還望夫人看在你愛女的份上,以我為遺念,隨時枉顧為幸!”此信言辭委婉懇切,送信使者便是那個大藏大夫仲信。表大將又命件信捎話道:“隻因我做事太過遲緩,以致未能及時將愛女迎接入京,夫人可否會怨我呢?事情已是如此,尚望木再深究其責,自今後,凡事我當盡力為夫人效勞。敬請夫人放心,浮舟的兄弟若有人仕之誌,我定當鼎力相助!”夫人認為子女之喪毋需過分忌避,因此堅持請信使人內休想。自己揮淚作書道:“承蒙你細心看顧,方使我身處逆境尚能延殘端。小女長期愁眉不展,使我痛感自身出自低微之罪過。聞知你要迎她入京,我亦為她從此可脫離苦境而高興。殊料又遭如此厄運,讓人一聽到那“宇治”二字,便覺膽戰心驚,哀傷不已。今蒙賜書問候,殷勤撫慰,竊喜壽命可延。倘得幸存於世,還得仰仗鼎力相助。隻因淚眼昏花,未能恭敬回複為歉。”照例,應送使者禮品,但此時不甚適合。若不送則又覺欠妥。便取了一條準備送與蔡大將的斑紋犀角帶與一把精美佩刀,一並裝入袋中放於車上,對仲信說:“此物乃死者遺念。’便以此贈送。使者回府後,蒸大將見了所贈物品,說道:“實在不必如此。”使者報道:“那常陸守夫人親自接見,咦咽著感激不盡。她說:‘家裏小兒也得到大將如此關照,我們身份低微,真是羞愧難當。我當不使外人知道何種關係,將所有不肖之子道赴尊哪,服侍恩人以示感激。”蒸大將想道:“與這些人家雖然關係並不密切。但天皇的後宮中,也不是無地方官的女兒的。若因宿世姻緣而蒙皇上寵愛,世人也不至於議論吧。況且普通臣下,娶貧賤人家的女兒或婦人為妻,也非罕見之事。外間傳言我與一個地方守吏女兒來往,然而我最初便未打算娶她為正妻,因此不能算作我行為上的汙點。我隻是看在那已故的女兒麵上,照顧她的家人,以及撫慰悲痛的母親。”
常陸守來三條那屋子裏找夫人。他勃然大怒,站著對她嚷道:‘做著生孩子的女兒不管,竟躲於此逍遙!”隻因夫人從未將浮舟的事情告知他。而在他心中,浮舟早已落入困境。夫人原打算在浮舟被黃大將拉入京中後,方將此喜事報與丈夫。誰曾料到此災運之事發生,因此再無必要隱瞞下去。便抽泣著將實情懼告與他,且取了餐大特的信與他看。常陸守本是一起炎附勢之人,見了此信大為詫異,反複玩味,歎息道:“這孩子放棄了如此莫大的幸福,真不識好歹!我亦為大將家臣,經常在他府中出入,卻從未被他召見過。他實在是少有的顯貴尊嚴之人嗬!由他關照我兒,我們全家算走好運了!”頓時喜上眉梢,夫人則痛惜女兒,隻知掩麵恢泣。常陸守也不禁落下淚來。其實,倘浮舟尚在人世,恐常陸守的兒子還得不到意大將的關懷。僅因他而使浮舟喪命,心覺愧疚,方走此下策安慰其母,哪管世人譏評。
章大將為浮舟舉辦七七法事。心下卻又疑心她是否真已死去。但念及無論死活,舉辦法事總是積功德的事,因此便囑律師於宇治寺中秘密隆重做道場。照他的吩咐,六十位法師所贈布施品皆格外豐厚。浮舟的母親亦來此,加做了諸種佛事。旬親王將黃金盛裝於白銀壺中送至右近處算是供養她的。他深恐外人生疑,不便公開鋪張法事,不知內由的人紛紛猜疑:“給一位侍女的供養為何如此豐厚?”蒸大將亦派遣了大批親信前來寺裏辦事。眾人大惑不解:“奇怪!此女子究為何等樣人,法事黨辦得這般隆重?”不久常陸守也來了,他毫不拘謹,竟似主人,眾人更覺納悶。近來常陸守因女婿少將喜得貴子,大辦賀筵。甚是忙碌。家中珍寶應有盡有,近又收藏了唐土與新羅諸秀珍品。然而限於身分,故甚不足觀。此次法事雖是隱秘舉辦,然而排場異常體麵。常陸守見後,心想:“可惜浮舟無幸於世,否則她日後福份之高貴將無可比擬。”包親王夫人也送來諸種物品布施,又命設筵宴請七憎。皇上也略聞蒸大將曾有一鍾情女子。猜想他懷愛至濃,為不讓二公主得知,竟一度藏匿於宇治山莊,亦為他惋惜。意大將與旬親王二人一直為浮舟之死悲傷。旬親王清火熾盛,忽然失去戀人,更是痛心疾首。但他原來輕薄成性,為轉移情緒,又不斷與別的女子糾纏起來,秦大將卻心負愧疚,雖盡力關照浮舟家族,仍難消解心中愁悶。
再說明石是後為叔父式部卿親王服輕喪,喪期未滿尚居於六條院。此位便由旬親王之兄二皇子代任,由於位尊,不能常來參謁母後,旬親王心緒欠佳,百無聊賴,便常同母後帶來的姐姐大公主閑玩,借以消愁。大公主的眾侍女一個比一個嫵媚,匈親王因未能仔細欣賞而頗覺遺憾。燕大將亦為之動心,情不由已暗戀上一位,便是大公主身邊的小宰相君。她穿姿絕美,令人心馳神往,品性亦極為優越。她對琴與琵琶,尤其獨到精深,一彈一撥,都美妙動人,寫信或講話,亦極富情趣。旬親王往日亦曾動此念,欲奪人所愛據為己有。但小宰相君卻說道:“我可不像別人那般屈從他!”她那矜持莊重的態度,頗得秦大將讚賞,感歎此人的確與眾不同。而小宰相君亦察覺大將內心痛楚,不忍見到,便附詩勸慰,詩曰:
“雖悉君心苦,憐惜不由人。但因身份微,豈可吐微忱。讓我代她死了吧。”此詩附於一張雅致的信箋上。淒清之夜,正值思緒惆悵,此詩如此慰貼,熏大將深為感動,便答詩道:
“遍曆無常事,何曾顯隱憂?無人曉此苦,惟君知我愁。”為答謝她此番好意,便步入她房間,說道:“正值無限憂傷,我喜得你贈詩分外欣慰。”黃大將本出身高貴,素來矜莊持重,舉止文雅,不肯隨意出人於侍女之室。而小宰相君身居陋室,即為宮中所謂“局”的小屋。對秦大將的突然降臨,她一時手足無措。幸而她一向不卑不亢,有理有節應對自如,更令蒸大將戀慕。便想:“此人竟比我所愛的那人更優雅些呢!為何於此處當宮女呢?若作了我的詩妾,終日守在我身邊就好了。”他暗暗將此念埋於心裏。
時至蓮花盛妍,明石皇後舉辦法華人講,先為亡父六條院主,再為義母紫夫人。各自擇定日期,供養經佛。法會異常在嚴宏大,講第五卷那日,儀式格外隆重,有幸前來六條院觀賞之人,皆為眾侍女遠近親故。第五天朝座講第八講,功德圓滿。法事期間殿內暫作了佛堂裝飾,如今須恢複原狀,放北廂中紙隔扇得全部打開,以便仆役布置整飾。便將大公主暫移居至西麵廊房。因聽講過度疲憊,眾侍女皆回自己房裏休息去了,大公主身邊僅有幾個侍女侍候。此日,袁大將欲與一位退出的法師商談要事,便換了便抱來釣殿尋找。後來僧眾全部退出,素大將便坐於池塘旁納涼。此時園中人影甚少,那位小宰相君正與同伴們於附近一帷屏圍隔成的休息室暫歇。表大將屏息靜聽到寨奉的衣衫聲,猜想小宰相君定在其中。便從紙隔扇隙縫裏窺探,但見裏麵不似普通侍女房間,布置優雅清爽。從參差的帷屏隙間望去,室內一清二楚。有三位侍女與一女童,正將冰塊盛於蓋子中,喧嚷著將它割開來。她們未穿禮服,亦未穿窗汗衫,一幅放任不拘的模樣。黃大將未曾想到此處便是大公主的居處。忽覺眼睛一亮,一位身著白羅衫的女子,美貌絕倫,正微露笑唇,閑視著喧嘩弄冰的眾位侍女。她正是大公主。此日酷熱難當,濃密的頭發略微向前挽起,豐姿綽約美妙。蒸大將想:“我所見的美人不少,卻無如此美麗的。”相形見細,近旁的眾侍女,個個黯然失色,形同樹樁了。他略微定神,仔細觀看。隻見一持女,身著黃色生絹單衫,外綴淡紫色裙子,纖手握扇,打扮得格外整齊。她對弄冰的人說道:“你們如此費力,反而更熱了!倒不如放下看看吧。”她微微笑著,眉目傳神,嬌羞動人。蒸大將一聽那聲音便怦然心跳,那侍女正是她朝思暮盼的小宰相君。眾侍女費了好大力,方得將冰割碎,一人手持一塊。一倍女頗為放肆地將那冰塊置於頭頂又直貼胸乳之間”。小宰相君便用紙包了一塊,送至大公主跟前。大公主伸出那雙纖細嬌嫩的玉手,在包冰的紙上指拭了一下,說道:“我不要拿,水滴下來真討厭。”秦大將隱約聽得她那聲音,亦覺無限欣喜。他想:“我是在她小時候才見過的,那時我僅是個蒙昧無知的頑童,但偏偏卻能驚悟她那美好動人的模樣。後來我再也未能見到她了,亦未曾聽過有關她的事。多年後於今日卻有緣與她相見,怕是神佛的賞賜吧?會不會又如從前,成為某種憂患的起因呢?”他惴惴不安,呆呆癡癡立於那兒通思。一女仆正於北麵乘涼,忽然想起打開的紙隔扇未曾關上,若有人前來偷窺,自己又要遭斥責,忙慌張跑過來。見一不曾認識的穿便袍的男子站著。她心中惶恐,亦顧不得讓外人瞧見,沿著回廊匆匆奔來。黃大將想:“我此種行徑實有些不雅,萬不能被人發現。”便轉身離去,躲藏起來。那女仆極為擔心:“如何得了!帷屏都未這好,從此處望進去一覽無餘!那官人怕是左大臣家的公子吧?陌生人還定不會到此的。若被人知曉,必嚴加追究是何人打開紙隔扇的?幸而他穿著絲綢單衣與裙子,走動時末發出聲音。裏間的人該不會知道吧?”黃大將想:“若不是遇見宇治,我道心一定堅定了。如今倒成了百苦交煎的俗夫!若當初早些出家,則已安居深山,悠閑自得了。”思前慮後,不覺心緒煩亂。又想:“我長年來不是一直渴望見到大公主嗎?如今得見,卻反增痛苦。這真是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