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浮遊(3 / 3)

董大將回至三條院,次日晨起身特早。細看夫人二公主的容貌,嬌美動人。但他想:“二公主的美貌雖不亞於其姐,但細微處畢竟有許多差別。大公主端莊高雅,光豔照人,實在美不可言!但也許是我的成見,或因時地不同吧。”便對二公主說道:“如此大熱天氣,你另換件薄衫穿上吧。女子在飾定要及時更新,方可顯出季節情趣。”又吩咐侍女道:“到皇後那邊去,叫大或為公主縫件輕羅單衫。”眾侍女便猜想:“定是大將欲將公主打扮起來,他好欣賞她的美姿。”眾人均很興奮。素大將仍舊去佛堂誦經,之後回室休想。他午時來到二公主房裏,見侍女已取回輕羅單衫掛在帷屏上了。便對二公主道:“你可穿上這羅衫了,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半透明的著裝也許不好,眼下是在家裏嗬?”又親手替她換衣,裙子為紅色,也如昨日大公主所穿。二公主秀發極其濃豔,長長垂下來,她的美貌確實並不比大公主差。應該說各有所長吧。他又叫人拿些冰來,讓詩文割破一塊送與二公主。此番模仿,自己也覺好笑。他想:‘他人皆喜歡將所愛之人寫入畫中,通過看畫以慰其情,她雖不是大公主,然而是其妹,更好替我慰情吧戶轉而又想:“若昨日我亦能如此刻一樣參與其間,忽意欣賞大公主……如此想來,不禁長歎一聲。便問二公主:“你近些時日可曾給大公主去信了廣二公主搖搖頭說:“在宮中往往應父皇之命,我才寫。後來,父皇未說,我便未寫了。”黃大將說道:“僅因你下嫁給了臣子,大公主才不再與你通信,甚是遺憾。你可去拜見母後,訴說此事,且說你怨恨她。”二公主答道:“怨恨?這萬萬使不得了。我不去。”冀大將道:“那就如此,便說大姐常因我是臣下,頗為輕視,因此我也不願給她寫信了。”

此日轉瞬即逝。次日清晨,袁大將照例前往參見皇後,旬親王一同來到。今日他身著丁香汁染的深色輕羅單衣,外署深紫色便抱,打扮俊逸,神情清爽。其相貌之美,不亞於大公主o他膚色白皙,眉目清秀,且較先前略微清瘦,異常動人。此貌似大公主之人,竟使黛大將頓生愛戀。他想:“萬萬不可!”迫使自己鎮靜下來。惟覺比往日未見大公主前更為痛苦了。匈親王命人拿了些畫。送與大公主。木久,他也去了大公主處。

燕大將十分恭順地與明石皇後交談佛經內容,後又談到六條院主及紫夫人在世時些許瑣事。末了見到那些選送大公主後遺留的圖畫,便說道:“二公主近日悶悶不樂,可憐得很呢!僅因她辭別九重,下嫁於臣子。那大公主亦不再與她通信,皆因她身份有別,故嫌隙於大公主。望將此類畫順便送去一些,本可由我帶去,深恐不甚珍貴了。”明石皇後說道:“這就怪了,她怎會有此種想法呢?往常她姐妹二人同在宮中,當能書信來往,如今相隔甚遠,相互問訊便少了些。你且告知她,不要顧慮太多,我會規勸大公主。”篇大將道:“二公主怎可冒昧去信呢?她雖不是你的親生,但我與你有姐弟之誼。若你能看在此份上給以青睞,實在令人欣慰。況且她們平素慣於書信往來,如今忽然見棄,實甚遺憾。”他說此番話,實非好心,但明石皇後哪能意料得到。

辭別明石皇後,秦大將欲前去探望那晚曾入其室的小宰相君,借以看看前日窺探過的那間廊房。便步過正殿,向大公主所居的西殿走去。此處侍女戒備森嚴。董大將儀貌堂堂,風流深灑走近廊前,見夕霧左大臣家請公子正與眾侍女談話,便於邊門前坐下,說道:“此處我常來走動,卻很少見到諸位,我常感覺像老了似的。往後我定常來親近親近。你們不會嫌我不合適宜吧?”說罷便瞟了瞟幾位侄子。一侍女說道:“從今日開始練習,定會返老還童的。”眾人信口談笑,倒也風趣。可見殿內極為優雅,頗富情味。他並無特別之事要來此處,僅與侍女們說些閑話罷了。但他頗感愜意,於是坐了很久。

大公主來到母後處。母後問道:“黃大將曾到你那裏去過嗎廣大公主的侍女大綱言君忙答道:“董大將僅來找過小宰相君。”母後道:“他一向嚴肅,怎會找特女談話呢?倘不是個伶俐的女子,富有心計,心裏早為他看透了。小宰相君倒可放心。”她與黛大將雖是姐弟,但素來便較客氣,因此要侍女們亦不可對他太隨便了。大納言君又說道:“小宰相君深得蒸大將喜歡,常到她閨房去敘談至深夜,恐二人關係實出一般吧?而小宰相君對匈親王卻很無情,說他待人輕薄,連信亦未給他回。”說罷笑起來。明石皇後亦跟著笑了,說道:“小宰相君確實聰明,匈親王的浮薄本性未瞞過他。他那品性應好好改一改,說來令人遺憾,不須說侍女們的譏笑了。”大納言君又道:“我還聽得一件怪事呢:最近藏大將那個死了的女子,原是旬親王夫人的妹妹。或許不是同母所生吧。還有一前常陸守之妻,據說為此女叔母或母親,不知到底怎麼回事。此女子住於宇治,匈親王與她私通。戴大將聞訊,準備立刻迎她入京,並添派守夜人,嚴加戒備。旬親王又悄悄前去,未能進門,僅於馬上與一侍女談了片刻便回來了,此女子亦深戀旬親王,一日卻忽然失蹤了。聽乳母說她舍身赴水了,眾人哭得甚是傷心呢。”明石皇後聽後暗暗吃驚,說道:“真是荒唐!此等話是亂說得的麼?如此奇聞,世間自有人傳言。為何不曾聽得黛大將談及?他僅歎息人世無常,甚是惋惜宇治人親王家個個薄命。’大納言君亦說道:“娘娘聽我說:下仆所言雖不足信,但我亦曾聽得,此言乃一於宇治當差的女童道出。那天她到小宰相君娘家,千真萬確談過此事。她還道:叫。姐之死千萬不可泄漏出去。此事發生得太離奇,定要有所隱諱。’許是宇治那邊並未將詳情懼告於蒸大將吧?”明石是後甚為焦慮,說道:“你且去告知那女童,萬不可再講與外人!匈親王品性放浪,定遭身敗名裂啊!”。

不久大公主果真寫信與二公主了。蒸大將見了,頗覺手筆優秀,心中甚是欣喜,竟後悔未能早些促成她們通信,錯過了欣賞手筆的機會!明石皇後亦將眾多上等圖畫贈與二公主。而餐大將亦暗暗弄到了好些精品,遣人送與大公主。其中有幅《芹川大將物語》中的情景:遠君戀慕大公主,秋後一黃昏,難耐相思之苦,便走進大公主室中。畫筆極為美妙。戴大將看後,頗覺遠君便是自己的寫照,便想:“我那大公主若能如畫中的大公主那般愛我,有多好啊!”不由感慨自己命苦,一時感慨萬千,賦詩道:

“蘆獲凝露秋風拂,隻恨蒼蒼長募苦。”他本想在那幅美妙的畫上題寫此詩一並送與大公主,卻又顧慮若有吐露,必將惹來諸多麻煩,還是將種種欲念封存心中為好。一番柔腸寸斷,思慮訪煌之後,淒然懷念起死去的宇治大女公子,想道:“倘她仍活著,我斷然不會對別的女子有半點非份之想,即便皇上下旨以公主相賜,我也決不應允。況且是上是明達之人,聞知我已另有鍾愛,絕不會嫁公主於我的。哎!還是這序治橋姬’,害得我何等憂傷煩惱!”這般愁思苦想後,又想想那句親王夫人,不禁愛恨交加。自己真是愚蠢透頂,當初竟讓給了他!後悔已晚矣。如此痛悔一番,眼前又浮現出突然死去的浮舟,覺得她極為幼稚無知,不曉世事,輕率喪生,也實在愚笨。但憶起右近描述浮舟憂愁苦悶的情形,及聞知大將變誌後又愧疚不已,時常悲傷飲泣的模樣,又甚是憐憫。心想:“我原本就無意正式娶她為妻的,隻將她當作忠貞可愛的情人而已。如今看來,怨不得旬親王,亦怪不得浮舟,而是我辦事不周所致。”他時時這般冥思苦想自纏自繞。

蒸大將慣常氣度安閑,舉止端詳,但對於戀愛之事,也時常身心交困。何況那輕薄之人句親王,自浮舟死後,整目哀怨,無人慰藉。也沒有一人可以當作浮舟的遺念而訴說哀情。惟其夫人二女公子,偶爾歎息一聲“浮舟可憐”。然而她與浮舟是異母妹,最近才見麵相識,並非從小一起長大,兩人感情不甚深。那句親王也不便在妻子麵前隨意說浮舟如何美麗可愛可憐。再說自宇治山莊的侍女們確認浮舟技水自盡後,便相繼離散歸家了,最後眷戀舊情留守在那裏的,隻有乳母及右近、侍從三人。侍從與浮舟不甚親近,但也暫且留下陪伴乳母和右近。先前,在這偏僻之處,惟有宇治川的水聲可以帶來一點希望,聊以自慰,而如今這水,竟也讓人覺得淒涼可怕了。最後侍從也離開宇治,住在京都一頗為簡陋的地方。匈親王思念死去的浮舟,便打算接待從到二條院,遣人找到她道:‘林到二條院來當差,如何?”然這侍從顧慮二條院與舊主人浮舟的複雜關係,為免非議傳耳,便婉言謝絕了句親王的好意,表示願去明石皇後那邊作侍女。匈親王道:“這樣也好。你在那邊,私下我也可差使你。”侍從思想進入宮中,便不再孤獨寂寞了,遂找人說情,當了明石皇後的宮女。別的宮女雖覺侍從出身低微,但見其相貌周正,人品亦好,自然不再鄙視她,相處和睦。蒸大將也常來這裏,每每見到,侍從便無限感傷。她曾聽人說,皇後那邊有許多高貴的千金小姐,就像小說中描寫的一樣。如今她留心察看,愈發覺得沒有哪一個比得上舊主人浮舟。

話說式部卿親王的前妻留下個女兒。親王今春一死,現在的親王夫人因是後母,對這女兒便極感厭惡。這後母有個叫右馬頭的兄長,此人不足掛齒,卻私下看中了這個女兒。這荒唐的後母競委屈女兒,硬將她嫁與其兄。明石皇後聞之,也甚為惋惜,說道:“這女子真命苦嗬!昔日她父親何等疼愛她,如今卻落得任人糟蹋的地步。”這女兒日夜愁歎。作詩!哥哥便道:“皇後既然如此憐惜……”最近已送妹妹進宮,與大公主作伴尤為合適。因此眾人皆很尊敬她。但身份另有規定,便為她取名宮君,但除一條侍女用的短裙外,不穿侍女服飾,實甚委屈於她。匈親王聞知後,心想:“眼下相貌可與浮舟相比的,怕是隻有這宮君了。她畢竟是八親王兄弟之女。”於是愛慕之心又生,時刻都想看見她。蒸大將聞知宮君作了宮女,想道:“真是豈有此理!前不久她父親曾想讓她成為太子妃,也曾表示欲嫁與我,世事難料啊!遭遇意外,為免受譏評,倒是投身水底為好。”甚是同情宮君。

明石皇後居於六條院之後,與宮中相比,眾侍女均認為更加敞亮,更富情趣,甚是舒適。因此跟來許多侍女,往日的空房也住滿了人,連回廊與廚房等處,也擠得滿滿的,倒也十分快活自在。夕霧左大臣的威勢與當年源氏相比,毫不遜色,萬事皆至善至美,以接待皇後。源氏家族較先前更為繁榮,排場也愈加闊綽新穎。若是匈親王依然風流好色,則皇後居住六條院期間,恐怕會惹出諸多風月之事來,幸而近期他頗為安份,以致眾人均以為他改掉劣習。孰料自看上富君,他那老毛病便又犯了,又不安份起來。

秋日漸涼,明石皇後打算回宮。年輕侍女們卻依戀不舍,紛紛向皇後請求:“正值迷人金秋。紅葉正豔,不可錯過呢!”於是日日臨水賞月,管弦妙曲繞耳,那場麵熱鬧非凡,勝似往常。匈親王最擅長音樂,便時時彈奏幾曲。其容貌跌麗,雖朝夕見慣,仍覺若初開之花。蒸大將則來往甚少,因其儀表威嚴。眾侍女告望而生畏。兩人同來參見皇後之時,侍從由屏後窺望,心想:“這兩人,都為我家小姐所愛慕。倘小姐在世,該享受多好的榮福啊!卻突然之間尋了短見,真是太可惜了!”她絕口不提宇治發生的事,裝作不知,心裏卻痛惜不已。旬親王要向母後稟告官中之事,黃大將便告退。侍從想道:“切勿讓他發現我。小姐周年忌辰尚未滿,我卻離開了宇治,他定會怪罪的。”遂躲避起來。

在東麵的走廊邊,意大將看見許多侍女正在開著的門口低聲談話。便對她們道:“你們應該知道我是最可親近之人。我雖為男子,卻比女人值得信賴,也能教與你們須知之事。我的心情,你們定會慢慢知曉的,所以我很高興。”眾侍女皆緘默不語。就中有一侍女名叫並姐,年事較長,頗話世故,答道:“對於並不親密之人,總是不便親近的。不過並非都是如此,比如我,便不是那可以隨意見你的親近之人。但我們這些身為侍女的,若裝著怕羞躲避你,未免太可笑了吧!”黛大將道:“你如此斷言,在我麵前不怕羞,我倒覺得真是遺憾了。”他向裏麵望望,但見一旁堆著脫下的唐裝,想必正縱情弄筆。硯台蓋裏盛著些瑣碎的小花枝,看來是供玩耍的。帷屏後麵躲著幾個侍女,還有幾個轉過身往門外張望,盡皆發譬高盤,烏黑美麗。蒸大將順手移過筆墨,題詩一首:

“燦爛女郎花,宿臥花陰下。冰心如玉潔,不留好色名。為何如此擔心呢?”便遞給了紙隔扇後麵坐著的那個侍女,她是背向著他的,並不轉過身來,誰從容不迫地振筆疾書道:

“名豔女郎花,堅貞守情誌。不似尋常草,任由染露跡。”其手筆雖不甚工整,卻自有一番趣味,頗有可觀之處。他不認識此人,料想是正欲上皇後殿,被他擋了路,暫時躲避於此的。並姐也看了秦大將的詩,說道:“這口氣像老翁,可謂斬釘截鐵,沒有趣味!”便贈詩道:

“豔豔女郎花,適值茂盛開。試宿花陰下,君情移不移?之後便可確定好色與否。”冀大將答詩道:

“承君留我宿,一夜自當伴。即是閑花草,此誌亦不變。”並姐看罷道:“何故侮辱我們?我是說在別的荒郊原野吉野宿,並非我們欲留你。”袁大將隻好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侍女們倒希望他再往下說。然他準備離去,說道:“我這般擋住你們,未免征性。你們走吧,我不再攔你們了。看你們今日躲躲閃閃的,想必另有緣由吧廣說罷起身告辭。有幾個侍女想道:“他以為我們都與並姐一樣木怕羞,真正冤枉人了!”

黃大將倚著東麵的欄杆眺望庭院,欣賞夕陽中次弟競芳的秋花,心中卻甚是傷感,不由低聲吟詠白居易的詩句來:

“大抵四時心總苦,就中腸斷是秋天。”忽聞有女子衣衫曳動之聲,顯見是剛才背身吟詩之人。她穿過正殿,向前走去。其時句親王走過來,問侍女們:“適才過去那人是誰?”一侍女答道:“是大公主的情女中將君。”戴大將想道:“這侍女亦太貿然了,豈能隨意告訴心存非份之念的男子!”他深感遺憾。但見侍女皆親近於匈親王,又頓生妒意。心想:“‘許是匈親王神情威嚴,那些侍女才不得不如此。我多晦氣,為匈親王狂戀,隻有暗自妒恨,吃盡苦頭。這些侍女中,定有他所傾心愛戀的品貌出眾的女子。我何不設法誘惑此女,奪取過來,讓他也嚐嚐我現在的滋味?我敢斷定,真正聰慧的女子,決不會拒絕我的。但這種侍女又有幾人呢?隻有想想那二女公子了。她常嫌旬親王的行為不合本分,又擔心我和她的戀情被世人知曉枉加譏評,隻能隱秘,然而始終不曾放棄對我的愛戀。能有如此見識,堪稱世所罕見的賢女。然而這些侍女,與我向來生疏,能否有這種人是無從得知了。近日寂寞無聊,夜不能寐。何不也幹一些風流韻事呢?”他這想法,亦有失身份。

於是黃大將又如前日愉窺一樣,特意去了大公主的西廊,這純屬無聊。晚上大公主到明石皇後那裏去了,侍女們皆隨意聚在廊前,閑談觀月,甚是愜意。中有一侍女正在彈箏,琴技煙熟,爪音悅耳。燕大將悄然無聲地走近,竟無人知曉,但聞:“為何‘故故’狀奏得如此美妙?”眾人大為詫異,夫不及將揭起的簾子放下,一人起身答道:“氣調’相似的兄弟不在此地廣辨其聲音,知此人便是中將君。章大將亦引用《遊仙窟》中典故戲答道:“我是‘容貌’相似的母舅呢!”得知大公主不在,他已毫無興致。問道:“公主總是常去那邊,這歸省期間她還做何事呢?”侍女答道:“公主無論在何地都毋需做事,惟尋常度日罷了。”章大將想到大公主那高貴的身份,止不住一聲歎息。為免被人怪詫,隻得強忍情緒,接過侍女的和琴,未及調弦,便一陣彈撥。倒也合律合調,琴聲與這秋天的景象甚為相宜,真是絕妙動人。忽然琴聲嘎然而止,沉迷其間的侍女皆大為歎息。此刻董大將心事沉重,正尋思道:“我母親與大公主的身體相當,唯一不同乃大公主為皇後所生。但受父帝的寵愛卻完全一樣。為何大公主尤為優越呢?許是皇後出生之地明石浦乃風水寶地吧!”又想:“我能娶得二公主為妻,已是莫大幸運,然若兼得大公主,那真是完滿之至!”這亦未免太狂妄了。

再說那已故式部卿親王之女官君,在公主西殿那裏也有她自己的房間,其時諸多年輕侍女皆在那裏賞月。燕大將歎道:“唉,可憐!此人與大公主同是皇家血統呢。”回想當年式部卿親王曾有心將此女許配與他,或許有些緣份,遂向那裏走去。隻見兩三個身著值宿製服,相貌姣好的女童在外麵閑步。一見黛大將過來,忙避退室內,其嬌羞之態甚為可愛。但蒸大將卻不以為然。他向南行至一角,有意咳嗽幾聲,便走出一年事稍長的侍女來。曹大將說道:“宮君的遭遇實令人同情,我欲向她表達,卻又怕這些常用之言給人虛假應酬之感,所以正在努力‘另外覓新詞’呢。”那倍女並無去通報官君之意,自作聰明道:“我家小姐雖遭此不幸,然想起親王生前的寵愛,又蒙大人的深切同情,她將不勝欣慰。”黃大將聽罷這泛泛的應酬,甚為掃興,心中頓生厭感,說道:“宮君與我也算兄妹,具有同族之誼,如今遭此曲折,我理應關懷備至。今後無論何事,但請囑咐,定當樂為效勞。若像今日叫人傳言,避舍三分,豈不是有意推卻我麼?”侍女也覺得有些失利,便竭力勸說它君接待。宮君於帝內答道:“如今我孤苦無依,‘蒼鬆亦已非故人’了。承蒙念惜往日情誼,不勝感激。”此為親口對答,非侍女傳言,其聲甚是嬌嫩,極蘊優雅之趣。蒸大將想道:“她若為此處一普通宮女,倒是很有趣味。可惜身為親王家的女公子,今境遇改變,不得已而與人直接通話。”頗生憐惜之情。又猜想她定然美貌無比,很想見上一麵。忽念旬親王為此女苦思勞心,暗中好笑。卻又唱歎世間稱心如意的女子實甚罕見。他想:“身份高資優越的親王,培育出品貌優秀的大家閨秀,不算稀奇。最稀奇的,還是成長於宇治山鄉八親王之家的美人。此處荒涼偏僻,且家道枯寂如高僧。連那眾人皆視為命苦誌弱的浮舟,與其麵晤時,亦覺優雅清麗,可愛無比片由此顯見他時刻牽掛著字治一族。不覺暮色蒼茫,她們的不幸因緣曆曆浮現眼前,令他傷感萬分。忽見諸多雅螃忽明忽暗地東飛西竄,便賦詩道:

“眼見釁遊不能取。忽顯忽逝去不知。世事亦皆如這坤妮一般‘似有亦如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