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小隨筆·黃一龍的假設(1 / 1)

新春詠魚 〔附〕小隨筆·黃一龍的假設

《隨筆》刊出拙文《我的第一個上級》,說到經過建國後的曆次運動,不免抱怨一些來自延安的老同誌:他們守口如瓶,從不向我們這些後來者說說曆史的陰暗麵,以致我們對殘酷無情的內部鬥爭毫無精神準備。不久接到黃一龍兄的來信,照引如下:

……比起你來,我當年更是“新幹部”,對於延安來的老革命更是敬禮有加。所以後來多經一些事情以後,對於他們為何對於延安整風中“搶救”即整肅知識分子這樣重要的經曆,居然諱莫如深,也就更加不解和更有“苛責”。現在老了,自然也很讚成尊文所謂對他們的同情和理解。

而且我還設想,假使他們當初不向我們隱瞞,結果又會如何呢?

一個可能是,我們提前懂得了折騰一輩子才懂得的事情,例如在20歲、30歲、40歲就有了今天的認識。不過我想這種可能隻是抽象推演的結果,實際上絕無可能。

相反的可能是,我們一聽就跳,說他散布反動言論,甚至向領導舉報,從此參加告密分子的行列,陷別人於水深火熱,還以為在保衛革命保衛黨,還以為自己無比高尚。此事難說不會有。記得我10歲左右時,一次偷聽一位“從西北回來”的客人低聲向父親講“那邊的事”,其中就皺著眉頭講“這邊”去的學生遭“搶救”。稍大以後回憶起那個場麵,立即結論說那一定是個反動分子在造謠。當初能夠如此認識“父執”,怎麼能夠保證以後不會如此認識領導?

介於兩種可能之間的是從此“思想混亂”,“不明方向”,又沒有今天時髦的“體製外”可以隱遁,恐怕隻有自殺了事。俄國革命初期自殺的諸位,想來就是窺見了他們的革命的“搶救運動”那一麵吧。

以當初的我們衡今天的青年,當我們不隱諱地向他們講“過去的事情”,反應自然完全不會同於我們當初。但是新的反應也未可樂觀:根本不感興趣!是不是?

文我知道,他總是在別人停止思維的地方想下去,他的假設是從一定的曆史環境出發,從那時人們的思想實際出發,對過來人,真是振聾發聵,發人深思。他說起今天年輕人對曆史的反應,又是完全異樣的新問題。一龍這封信看似“隨筆”寫來,其中凝結著多少血淚,以及血淚換來的識見,這卻是時下“隨筆”文字中不多見的。

2005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