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人是生物(3 / 3)

當然,為使一個生物體良好地生存下來,進行協調控製的神經係統的存在和運行尤為重要。

神經係統發生於胚胎發育的早期,由外胚層發育而來,是生物體內由神經組織構成的全部裝置。主要由神經元組成,還包括神經膠質、突觸。我們以高級動物的神經係統為說明對象。因為低級動物神經係統還不發達,而植物,通常認為沒有神經係統。高級神經係統由中樞神經係統和遍布全身各處的周圍神經係統兩部分組成。中樞神經係統包括腦和脊髓,分別位於顱腔和椎管內,是神經組織最集中、構造最複雜的部位。存在有控製各種生理機能的中樞。周圍神經係統包括各種神經和神經節。其中同腦相連的稱為腦神經,與脊髓相連的為脊神經,支配內髒器官的稱植物性神經。各類神經通過其末梢與其他器官係統相聯係。神經係統具有重要的功能,是生物體內起主導作用的係統。一方麵它控製與調節各器官、係統的活動,使生物體成為一個統一的整體。另一方麵通過神經係統的分析與綜合,使機體對環境變化的刺激作出相應反應,達到機體與環境的統一。神經係統對生理機能調節的基本活動形式是反射。作為生物體的人的大腦是目前生物體神經係統發展的最高程度,它的大腦皮質成為控製整個機體功能的最高級部位,並具有思維、意識等高級生理機能。

(三)生存與生存意識

那麼,這些吸收係統、保衛係統、生殖係統、控製係統對於生物體又意味著什麼呢?

這些係統本身當然也有一個序參數,但作為生物體的低級組織。不過這種劃分,我們所指的層次至少在分子或大分子這一層次,而往往在能夠發揮某種功能的某個組織的層次上,通常來說,即細胞這一層次,而生物體內的質子、中子、電子及其能量對生物體毫無意義。這些係統即是能量和物質的有序組合,它的運行實際是一種對自身和生物體的消耗,而且這些係統的存在必然在不斷消耗著自身和生物體的能量和物質。但這種消耗不是毫無意義的,它是為生物體服務的,推動了對生物整體有益的運行。正像我們前麵所描述的,如聚光體能夠吸收作為整個生物體係統的組元的物質和能量。就此而言,它們的存在對生物體的生存是一種手段。生物體對它們的占有隻是為了實現生物體的生存。

這種關係說明的是組元與整體的關係,組元與序參數的關係。整體、序參數處於主導、主體地位,而組元處於輔從、次要地位。但是,我們並不是把組元與整體割裂,仿佛兩者彼此外在的;也並不是要這種觀點繼續發展下去,最終演變成“活力論”,以為生命真正的秘密是一種神奇的活力,當它注入某材料,這材料就活了,活力是高於各組元的。的確,我們到哪裏去尋找自在的活力呢?前麵的論述已經告訴我們,不存在自在的、外在的序參數,序參數就是組元之間相互作用。即使是生存著而非僅僅是存在著的生物體,這樣的論點仍沒有過錯。隻是,生物體的複雜性高於非生物,而且生物體對於非生物而言,具有生存性即存在目的性,因此,必然產生的各種係統是生物體的手段的論點是新鮮的,仍需要探究的,這有助於我們更深刻地理解這個論點,也有助於我們再一次深刻地理解生物的本質。

每一個係統的運行都在以某種方式支持生物體整體的生存,但因為生物體就是各係統的有機組合和互相作用,所以也可以說,每一係統的運行支持的是其他係統及自身。但是,我們並不是機械地把生物體還原成各係統的相互作用,而把生命整體的生存,把序參數忘卻了,而這才是至關重要的。從生物體整體而言,各係統雖然不是生物整體,但它的改變就意味著生物整體的改變,因為生物體就是各係統的有機組合及互相作用。而從各係統各組元而言,生物整體的生存是它們的目的和意義,但隻是在它們被某個序參數占有的情況下。就它自身而言,它就是它,它沒有天然地含有這樣的目的,作為這樣的手段。當然,生物體總是以總體的方式生存、發展的,無論作為生物個體還是生物種類。但我們發現,即使在自然界,任何一個生物體,至少有些組織是可以失去的,而在現代醫學,器官移植已經成為普遍的醫療手段,器官代替物也能夠成功地發揮著我們期望的作用,我們甚至可以人工製造某種我們需要的器官,這說明過於強調生物體的整體性是錯誤的。

比如,將牛耳移動馬身上,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得說,牛不是原來模樣的牛,耳不是原來意義的耳,馬不是原來模樣的馬。這就像一隻鍾,如果它的一個齒輪裝到了一個車床上,我們既不能說這隻鍾還完全是原來的鍾,也再不能說這隻齒輪是鍾的齒輪,而且也不能說這個車床完全是原來的車床。

所以,我們的結論依然是即使生物體的序參數也不是天然的,它是組元的組成與互相作用;組元的意義也不是天然的,它是進入某一結構後才獲得的。生物體中一係列的係統,作為它的生存手段無非是為作用於內外環境從而保持自身的存在。但對於這種關係,對於它的組元,生物體不是被動的,它的新陳代謝功能,它的調節功能體現這一點。

而作為客體,環境對於作為主體的生物體而言可分為三種:無關的,有害的,有益的。這種環境的分類對於非生物而言毫無必要。因為對非生物而言,環境對它的作用具有決定性,不管環境將會對它造成什麼影響,它隻是一個被動的接受者,對於環境,它沒有作用於它或者接受作用的目的性。雖然,因為力具有相互作用性,它對環境也發生著作用,這種作用還不僅僅是對外的,而對它的存在本身造成影響,而且不同的存在物對環境的作用都有自己的特點。但對生物而言,雖然環境依然具有決定性,但在環境之中,生物不但對環境有作用,而且它的作用含有改造環境的目的,含有使環境利於自身生存的目的。

生物對環境的作用或反應其作用的目的可分為二個方麵:一是避脫或破壞環境對它的侵害;一是獲得生存資料——對動物而言,主要就是食物。前一方麵作用或反應對生存是直接的,生物體對此的舉動可能更強烈,但它最終隻是對生存的維持;而後一種,雖然往往是為了生存的維持,但更能體現出生存的擴張性。對於動物而言,有了食物,它的成長才成為可能。所謂食物,即是動物體能夠獲得而且加以吸收從而成為有序組元的外在物,是適合生物吸收係統的外在物。這種說法也適合於任何的生物體,隻是它們的表現差異極大而已。

也就是說,特定的動物具有特定的食物,這種現象曾經成了神創論的有力的證據,如沃爾夫的“老鼠是為了給貓吃的”的貓鼠論,似乎能夠證明世界是上帝有目的地設計和創造的,由上帝製定的法則所主宰,是有序協調、安排合理、美妙完善且永恒不變的。雖然我們不能完全探究清楚貓和老鼠之間是怎樣形成這樣的食物鏈的,但確定這是進化中雙向改變的結果也是可以的。對貓來說,這是生存的需要和對生存環境的適應。德國海德堡大學生物學教授穆勒博士發現,貓長時間不吃老鼠後,它們的夜視力就會逐漸下降,最終會在夜間變成瞎貓。其原因為,有一種叫做牛黃酸的物質能提高哺乳動物的夜間視覺能力,可是貓不能在自己體內合成牛黃酸,如果體內長期缺乏牛黃酸,貓的夜視力就會逐漸下降,從而喪失夜間活動能力。而老鼠體內有牛黃酸這種物質,所以,貓隻有不斷捕食老鼠,才能彌補體內牛黃酸的不足。貓喜歡吃的魚,其體內也含有這種物質。這說明,一定的生物具有一定的取食器官和能力,是這種取食器官和能力使它具有一定的取食功能,使它獲得食物,使它生存下去;而且自然界也一定存在適合於它的食物。

但從另一方麵說,也正因此,盡管自然界中可以定義為食物的有無數種,而對某個生物而言,卻沒有意義,因為隻有適合於它的才是它的食物,而幾乎所有生物體的食譜都是有限的,除非迫不得已或發生特殊情況。正因為生物體食物的單一,在當前生態環境變壞的情況下,生物滅絕便不僅僅是個體事件,而是連鎖反應。生物的生存有擴張性,它的擴張性是通過食物的獲得而實現的,這本身卻使得其生存的擴張性僅是量上的而非質上的。而單一的食物又一次限製了擴張性的量的範圍,雖然這種取食特點幫助它最有效地生存下來。並且,盡管作為它的食物的外在物分布很廣,但對某個生物而言,卻隻有在一定領域中的才屬於它。這不僅因為許多生物體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更在於即使給它足夠的範圍,它的能力也隻能讓它擁有它能擁有的有限的地盤。正像一個故事說的,一個人為了獲得足夠大的土地,在每個方向都走了太遠的路,結果,為了在太陽落山之前將路線封閉,他拚命奔跑,不但沒有成功,反倒把他自己活活累死。

而這不是本質性的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生物體的生存隻是它自己的機體的生存,是封閉性的。環境和它的生存發生關聯,但並不涉入它的生存。

首先,可作為食物的外在物,即使在它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也不一定就屬於它。這外在物本是自在的,並沒有天然以成為生物體的食物為目標,它存在著,有著自己的序參數,和生物體的序參數毫無瓜葛。當它還沒有被生物體取獲,盡管生物體有能力獲得它,也並不成為它的組元。那麼,倘若要外在物成為生物體的組元,按正常的邏輯,隻能等到生物體將它獲取之後。然而,即使生物體已經獲取該外在物,它仍沒有擁有該它。因為它此時沒有被該生物體的序參數占有,沒有成為它的組成部分。比如已經成為老虎口中之食的野兔,還沒有被老虎吞到肚子裏,更不用說被它消化吸收掉,難道我們說那不是野兔而是老虎的肉?那麼,外在物真正被生物體占有了,成為它的肌肉或骨骼了,我們是否終於可以認為它成為該生物體的組元了?此時,外在物本身卻已經被破壞了,消失了,即組成該物的組元所遵循的序參數已經失去;而該外在物的組元,因為已經沒有了這個外在物的序參數的統率,而不再有任何超越於它本身的意義。組元被生物體調配使用,它們各自成為生物體序參數的組元了,而這和外在物成為生物體的組元是根本不同的概念。這就說明生物體還不能意識到它之外的世界是否屬於它,它的一切行動出於自己關注於自己的行動,也就是說,生物體隻擁有它自己。

可是,有一種特殊情況卻應當指出。許多生物都有儲藏食物的行為,而且儲藏食物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的動物采用洞藏的方式,如倉鼠將食物貯藏在洞穴之內。有的動物采用樹藏的方式,如鬆鼠將蘑菇收藏在樹枝上,還有一種啄木鳥在樹幹上打出一個一個小洞,然後將橡子一個一個地嵌在小洞中儲藏。有的動物采用埋藏的方式,如狐狸、狼等。還有動物將食物儲藏在自己建造的巢穴內,如蜜蜂等。我們詳細介紹一種叫星鴉的鳥類。它是生活在我國東北地區的一種烏鴉。它找到食物時,不像一般鳥類那樣急匆匆地啄食,把食物吃得一幹二淨,而是啄一點吃完後,銜起另一些藏到一個地方;或者吃得差不多飽了,就一趟一趟把剩餘食物搬運到儲藏點去。星鴉的個頭比烏鴉小,舌頭下麵長有一隻適於暫存食物的特殊“口袋”,叫舌下囊。當發現穀類等易於儲存的食物時,它們先吃上幾口,然後把剩餘的穀粒一粒粒地吞進舌下囊,裝滿後,就飛到合適的地點吐出穀粒埋藏。星鴉對儲藏食物的地點有嚴格的要求,從不馬虎。一般多選在向陽而不易被雪覆蓋的地方,如幹燥的山地丘陵、光山禿坡等。然後,將六七粒穀粒藏在一處,布點埋藏。它們工作很是認真,先用爪子挖鬆土壤,然後把穀粒埋下,再蓋上土,並銜來柴草或殘枝,將埋藏點加以偽裝。一切布置完,星鴉還會在儲藏食物的地方放一塊小石子作為記號。星鴉儲存食物的地方很多,但從不馬上使用;隻是到了冬天或初春,食物稀少時,才逐個挖開埋藏點,食用儲藏糧。星鴉有著驚人的記憶力,不論時隔多久,總也不會忘記自己藏糧的地方。

這樣的動物不勝枚舉,它們的行為從現象上看似乎和人毫無區別,甚至有些比人還要高明,如它們驚人的記憶力。而且它們似乎對自己的占有物有著明確的占有意識,它們會不遺餘力地保衛自己的占有物不被侵犯、掠奪,如蜜蜂為了阻止別的動物進入巢穴,掠走蜂蜜,會用屁股後的刺給它致命一擊,而不惜生命。

還有一種現象也非常普遍,它更能讓我們對生物體刮目相看,讓我們或者進一步理解生存的含義,或者改變認為生物體隻在生存的看法。許多動物都擁有自己的領域,也就是一個被它所占有和保衛的空間,這個空間內含有占有者所需要的各種資源,如食物、巢地和配偶等。占有領域的可以是一個個體、一對配偶、一個家庭或一個動物群。它是一個相對固定的空間或區域,其大小可隨時間和生態條件而有所調整。它受到占有者積極的保衛和防禦。動物對領域的利用是排他性的,即它是被一個個體或群體所獨占的。不同的領域一般說來是不重疊的,如果重疊也是少量的和暫時的,重疊區域可被兩個領域的占有者共同利用,但利用的時間不同。領域在脊椎動物中普遍存在,包括硬骨魚類、蛙類、蠑螈、蜥蜴、鱷魚、鳥類和哺乳動物。在齧齒動物和靈長類中,群體領域比較常見。很多無脊椎動物也有領域,如昆蟲綱中的蜻蜓、蟋蟀、蠅類、蝶類和各種膜翅目昆蟲以及甲殼綱中的蝲蛄、招潮蟹、端足類和軟體動物中的笠貝、石鱉和章魚等。

動物占有和保衛一個領域的主要好處是可以得到充足的食物,使安全更有保證和減少對生殖活動的外來幹擾。另一方麵,動物為了占有和保衛一個領域所付出的代價也是很大的,要花費很多時間和消耗很多能量。當然,一般說來,隻有從領域中所獲得的好處超過為保衛領域所付出的代價時,動物才會占有領域。

動物保衛領域的方法多種多樣,主要是靠發聲鳴叫、行為炫耀和釋放化學物質,個體之間很少發生直接接觸和戰鬥。鳥類在保衛領域時首先是靠鳴叫對潛在的入侵者發出警告;當入侵者不顧警告侵入領域或進犯到領域邊界時,它便采取各種特定的行為炫耀來維護自己的領域;當鳴叫和行為炫耀都無效時,便采取驅趕和攻擊行動。一個領域的占有者自己必須知道領域的邊界在哪裏,也必須讓其他個體知道自己所占有的領域範圍,這就要依靠幾種領域標記行為:視覺標記,即借助於行為炫耀讓其他動物認清自己的領域,動物的特定姿態和醒目的標誌都可以作為向其他個體發出的信號;聲音標記,鳥類、海豹、吼猴、長臂猿和猩猩都常用叫聲來標記自己的領域,甚至青蛙、蜥蜴和某些魚類也能用聲音標記領域;氣味標記,哺乳動物經常用有氣味的物質標記領域,這些物質包括尿、糞便、唾液和由特定腺體所分泌的物質,如鼬的肛腺和有蹄類的眶前腺等;電標記,貘魚有特定的放電器官,它常用放電來標記自己的領域。

這些情況似乎明確顯示出生物體對外在物具有占有能力,甚至顯示出它對外在物有“它屬於我”的意識。也就是說,它不再隻能把外在物破壞了才占為己有,而能夠把它作為自己而占有它。

我們認為,這樣的事實應當從兩方麵來說。一方麵,說明生物體對外在物確實有類似於人的對物的占有的意味,它不同於非生物和別的物體發生的力的關係,它具有主動性。我們雖然還不能肯定這種主動性程度和明確性到底有多少,但可以肯定它是從非生命對他物根本無占有意味到人對物確實占有的過渡;否則,我們隻能認為從非生物到人,這中間沒有任何的過渡和變化,但這是不可能的。但另一方麵,這決不說明生物體對外在物確實有占有能力。因為,正如我們前麵已經說明的,對於生物體而言,外在物隻能或不被占有或一旦被占有即被破壞,即使有些生物體有儲藏食物或保衛領域的能力和行為,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因為自己而破壞食物或領域。但生物體還沒有如人一樣的自我意識,這是可以肯定的。既然無我,即使有類似於人對物的占有的現象,也不會有人的“我占有物”的事實,從本質上說,那種類似於占有的行為是動物意識的結果。一隻獅子驅趕其他來掠奪自己捕獲的獵物的獅子或者動物,但實際上它與掠奪者的意識一樣,是“要吃它”,它的行為總還是不經思考的本能或習慣,這對它而言也是至關重要的,因為沒有這種經過長期演化而來的保衛能力,它生存下來是不可能的,但這不是明確的“這是我的,你不能占有它”。

把一切論述概括起來,就是,動物的行為就是動物意識的反映。所謂動物意識,它既不是無意識,也不是人的意識。

講到這裏,我們必須要對生物意識進行深入探討了,隻有把它探討清楚,生物體的本質是什麼才能撥雲見日。

從生命發展史來看,生物意識不是生物體的天然屬性。它自產生以來,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出現越來越高級的生物意識。到現在為止,最高級的就是高等動物的意識。從無生命的物理化學反應到低等生物的應激性再到高等生物的生物意識,是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而從最低等的生物應激性到近乎人類的自我意識的高等動物意識,差別是巨大的,甚至不能同年而語。

低等生物的應激性是非常簡單的,是一種稱為反射弧的神經係統。通過應激性,它能夠對外界的作用作出特定的反應,但它不能明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它沒有自我意識,它也沒有認知能力。這種低等生物,即如有些高等一些的動物,如果我們用某些尖銳的東西刺激它,它肯定會有劇烈的反應;但我們很難說它會不會痛,因為我們傷害它的身體,然後它作出反應,那也許不過是生物神經電的流動的作用而已。

而高等動物,它的神經係統及其功能盡管還可以用反射弧來說明,但應該具備人的意識的某些特征了。它的神經係統已經相當發達,對世界的反映不再是單一的、粗疏的;它能從各個角度,包括我們現在所知的視、聽、觸等,巨細不遺地反映世界,基本上能夠做到在它的意識中形成世界表象。雖然實質上世界是世界,意識是意識;但意識中的世界對於意識者而言就是現實世界,世界隻能作為意識者的意識表現出來。即使是人,也隻能這樣。並且,當下的感知不是高等動物意識的全部,高等動物還有記憶。所謂記憶,是高等動物意識中過去事件的映象的留存。科學已經證明從一般的高等動物到靈長類動物都有記憶能力。比如狗能認識自己的主人,能按氣味尋人、尋物等等。而且有些動物的記憶能力是驚人的,就算環境改變了,或者經過了漫長的時間,那種記憶也沒有消退,“老馬識途”就是這樣。高等動物的記憶還並不會妨礙它現在的對世界的反映。雖然有時它也許會產生錯覺,這是因為過去的記憶過於強烈或者它的分析能力畢竟還是有限的,但它基本上能把過去當做過去,現在當做現在。而且,有記憶力的高等生物更具有一種“綜合”、“抽象”認識世界的能力。所謂“綜合”,不是康德哲學中的先天綜合判斷。康德說的先天綜合判斷是謂項不是從主項分析出來的﹑但又必然地和主項聯結著的判斷,也就是既增加新內容,又具有普遍必然性的判斷。這種“綜合”,倒和休謨的因果論相類似。他不是認為世界上不存在因果聯係,而是否認因果聯係的客觀性,認為因果聯係隻是認知者由於在意識中印象的出現總是按照一定的先後而形成的一種觀念。如太陽出現了,石頭變熱了。人們看到這個現象反複出現,便認為太陽的出現是石頭變熱的原因,而石頭變熱是太陽出現的結果。但這能夠說明太陽出現是石頭變熱的原因嗎?那不過是人們對經常出現的而還沒有反例的事件的歸納而已。再如“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個看法來自於人們還沒有看到白烏鴉,但再多的黑烏鴉也不能說明白烏鴉不存在,正所謂“證有易,證無難”。但高等動物能夠具備這樣的思維能力也已經非常厲害了。因為這種思維形式雖然不能保證結果的必然性,但在概率上是勝利的。所謂“抽象”也許也並不是人的有抽象概念和推理的抽象,而是直覺,這是一種能夠感覺它但不能說明它的思維形式。這種直覺不是高等動物對事物的表象的感觀,而是綜合性的有一定深度的把握,也就是說高等生物對現在事物的直覺具有綜合性、穿透性。這種綜合性、穿透性體現在它對事物作出的行動具有選擇性上。它不會把眼前的景象全部當成應當處理的內容,更不會覺得眼前的景象錯雜紛亂而無從把握,而是迅速地把握住關鍵,做出相對應的反應,從而使它的行動變得有效。它不會一次次碰碰運氣地亂動,然後偶然成功。

像黑猩猩這樣的高等生物,已知僅次於人類的最聰慧的動物,它的記憶力很好,它的分析力也叫人驚歎,行動的選擇性非常強,其行為便最近似於人類。它能辨別不同顏色和發出32種不同意義的叫聲,能使用簡單工具;研究還表明,一些黑猩猩經過訓練不但可掌握某些技術、手語,而且還能動用電腦鍵盤學習詞彙,其能力甚至超過兩歲兒童。

此外,苛勒為了研究認知、學習問題,於1913年至1917年在騰涅立夫島的大猩猩研究站以大猩猩為被試,做了大量的實驗研究,其研究結果對於我們的探討也極有意義。這些研究主要是給大猩猩設置各種各樣的問題,並觀察大猩猩解決這些問題的過程表現。這裏舉兩項最有代表性和最有說服力的實驗。

一個是“接竿問題”實驗。實驗時,大猩猩被關在籠內。大猩猩喜歡吃的香蕉放在籠外不遠的地方,即用一根竹竿夠不著,兩根竹竿接起來可以夠得著的地方。籠內有一根較短的竹竿,籠外有一根較長的竹竿。大猩猩為了取得香蕉,起初用那根較短的竹竿去夠香蕉,但竹竿太短,夠不到。猩猩常常將竹竿扔向香蕉,連竹竿也丟了。在用一隻取名為“蘇丹”的大猩猩做實驗時,出現了一個戲劇性的場麵:蘇丹為了取得香蕉,用較短的竹竿撥到了另一根竹竿。當它玩弄這兩根竹竿時,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然後將兩根竹竿接起來(用較細的竹竿插入較粗的竹竿),用這根接起來的竹竿夠到了香蕉。這個過程是緩慢的,起初把兩根竹竿放在一起,蘇丹一看到兩根竹竿處於這種關係,就能夠突然地發現這種關係,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反複把一根竹竿插入另一根竹竿,從而夠到遠處的香蕉。

另一個是“疊箱問題”實驗。疊箱問題實驗先是“單箱問題”實驗。香蕉掛在籠子的頂棚上。籠內有一隻木箱可以利用。要想夠到香蕉,須將木箱搬到香蕉下麵,然後爬上木箱,跳一下才能夠到香蕉。這個問題對於大猩猩來說是一個難題。但是,蘇丹在沒有幫助的情況下就順利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其他6隻大猩猩也在人把箱子置於香蕉之下,或者觀看到其他猩猩使用木箱之後解決了問題。疊箱問題就更加困難了。香蕉掛在高處,大猩猩必須爬上疊起的三隻木箱的上麵才能夠到香蕉。大猩猩解決這個問題表現出一定的困難。起初站在一隻木箱上夠,夠不到。大猩猩跳下木箱,對周圍的木箱和高處的香蕉進行了“良久”的觀察,突然,大猩猩終於表現出一種“頓悟性”的理解,迅速地將三隻木箱疊在一起,爬到箱頂,取下香蕉。

苛勒在《猿猴的智力》中認為:“如果人或動物采用由它本身的組織作用產生的活動方式,通過徑直無礙的道路達到其目的,這種行為不能稱作智慧行為。但是,如果環境中直接的通路為某些事故所堵塞,人或動物隻能采取迂回的道路或其他間接的方法去適應這種情境,這種行為便可稱為智慧行為了。”大猩猩做到了,它們是有智慧的。

低等生物也是有記憶的,但記憶力很差;它也有分析能力,但更糟糕。它獲得的本能是以前的同類經過無數的經驗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後從而積累在基因中遺傳給它的有效的經驗,但是很簡單;而它自己的後天習得,即自己經驗的積累和分析,則更是少得可憐。比如蒼蠅,它知道在透明的空氣中能夠飛行,卻不知道在空氣中也有透明的玻璃;一旦撞到玻璃,它那點祖先留給它的經驗和本能、那點分析能力就失效了,它隻會不停地飛、撞,試圖衝過去,最終的結果即使是它終於出去了,也隻是一種偶然,並沒有任何的技術含量。

當然了,這一切的關鍵還是生物體的神經係統的規模及腦容量的大小。神經係統越高級,它知道得越多,記得越多,分析得越深,行動也越有選擇性、有效性。

生物體的神經係統雖然在出現之初,直至人類的依然都是由細胞組成,都是機體的組成部分,但它一出現,就不同於其他係統,這一點,越是在高級的生物上體現得越明顯。神經係統成了一個指揮者,使其他係統充當它的意圖的體現者,成為它對機體和外界作用的手段。

不僅如此。對高等生物而言,因為神經係統的強大,它對世界,包括自身有了一個形象或說量極大的信息場。雖然信息是神經係統對外界的反映,但信息量極大之後,生物體能夠感知到世界了,而不再如同機器一樣接受作用、做出反應,卻根本不能知道自己的行動。於是,神經係統的作用退居到了幕後,它本來就不可能來到幕前,而由信息構成的形象、世界以及它自己現身了。

但這毫不神秘,它也可以由最基本的反射弧來說明。最基本的反射弧是這樣的:感覺器將信息傳入中間神經元,然後中間神經元將信息傳入效應器。很顯然,反射弧對信息的接收與輸出具有決定作用。那麼反射弧對信息的作用由什麼決定呢?首先,是生理基礎;什麼樣的生物便具有什麼樣的反射弧。其次,是信息本身;因為神經的根本作用在於準確反映、準確行動,那麼它就應當使自身因為信息的作用而改變,從而正確反映信息,準確驅使效應器。所以,在一定的生理基礎使反射弧有一定的運動模式的前提下,信息使它結構發生一些改變;這種新結構不但更好地分析新信息從而作出更恰當的新行動,並且又因為新信息而產生新結構。由此可見,信息與反射弧是二而一的,反射弧是信息的載體,信息是反射弧的內容。因此,在一定的生理基礎上,信息反而成了決定力量,信息是反射弧運動的決定者。當信息量極大而自成體係,生物體行動的最終決定者在一定的前提下就是信息體係了,信息體係便自我呈現了,於是生物體終於知道信息體係的力量,就以為信息體係是決定力量,仿佛一切都是信息體係的驅使;當然,信息體係不會呈現為它自身的,它在生物體還沒有認清它的真麵目之前,在生物體的意識中顯現為真實的世界和自我,也就是說生物體沒有意識到這一切都隻是它意識中的信息體係。

但生物的神經係統的發展程度畢竟低於人,它還不能完全具備以下兩種能力:一是抽象思維;二是自我意識。

沒有抽象思維能力的生物體,它不單單是隻能感知世界,更在於得不到對世界更深更廣的把握,也就是世界規律和無限時空的把握,從而它的世界就隻是它的感官的感知至多還有記憶構成的有限世界。當然,我們知道,生物體本身有高低等級之分,高等生物有一定腦量,它的意識也就不完全是感性的了,而具有理性傾向,這種傾向隨著生物的越來越高級而越來越明顯;但不管怎麼樣,它與人的有抽象概念的抽象思維還是有質的差別的,這種有抽象概念的抽象思維不是在動物發展史中產生的,而是人類在漫長的曆史中發展的結果。

所謂自我意識,是指能區分主客、自他,知道什麼是屬於我的的思維能力。這種思維能力是當類人猿因其腦量達到一定程度而成為人之後,經過漫長的曆史演進才出現的。這也相當於說動物——哪怕是高等動物——沒有自我意識。高等生物確實具有對世界整體的感知,當然也包括對自己的。所謂整體感知,是說它不會僅僅將各感受器獲得的信息無章地接受,而是恰當地篩選、組織。各個信息元對應現實事物有序結構的各組元;而且,在它的感知中,它也能夠將這些信息元組織起來,從而恰當地反映外在世界的聯係性、整體性。但是,它雖然恰當地區分了世界的各個部分,從而也將自己區分出來了,卻又不能指認自己為“我”。在它的意識中,我和世界的區別隻是這個、那個之分而已。假如它的肚子餓了,它立刻就意識到了;接著,它也意識到要去找食;找食方式的一係列意識也是有的,甚至可以用胸有成竹來形容,因為這一套技術是它反複操作、爛熟於心的。於是,在它的意識中就形成一個完整的過程,過程中涉及的各個方麵,包括它自己,它都清清楚楚;它甚至清楚有許多的感受、許多的意識就來自這個身體。但是它偏不能意識到這個接受感覺、驅動軀體的就是“我”。就像一架無人架駛飛機,它有一個中樞,接受從各信息接收器傳來的信息,包括自身狀況甚至中樞運行的狀況,然後根據程序對信息進行處理,再輸出驅動各部件的信息。但是,中樞把來自於自身的信息也隻當成一種信息而已,與其他信息在地位上並沒有差異,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所以,高等生物終究還不過是一架自動機器,隻是非常高級而已;它的神經係統也不過也是一種反射弧,隻是非常複雜而已。當然,我們也不能絕對地認為它沒有,而要認為它或許有了雛形了,或許達到臨界點了;否則,我們就偏激而不理智了。

既然還沒有真正的自我意識,即使是高等動物也不會有對“自我”的體認和對與“自我”有關的作用的意識了。比如,當我們給小狗起個名字,這個名字,雖然我們人很容易知道它所指的就是這狗,但這狗卻不會意識到“那是我的名字”。在它的意識中,那不過是信號,是與某物相關聯的信號,也就是說這名字是外在於它的。很多養狗的人往往很欣喜於狗對於他給它起的名字有強烈的反應,但遺憾的是它卻把主人的一片愛心當成了美味食物即將來臨的前兆。巴甫洛夫做過一個典型的實驗,每次給狗喂食物時伴以一定的鈴聲,過了一段時間,當食物還未拿到狗的麵前,光響鈴聲,這時狗也流出口水。名字和鈴聲沒有實質的差別;甚至假如你願意,你一直用最惡劣的語言來呼喚它,它也會欣然接受的。這是因為名字和鈴聲一樣隻是狗進食的一種信號,它隻是一種條件刺激。狗對於刺激的這種反應就是條件反射。

既然沒有自我意識,連所有者“我”都不存在,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某存在物不屬於它的序參數而屬於它的可能了。因此,也可以說高等生物也還沒有所有權。

既然沒有自我意識,高等生物的親代與子代之間和群居動物之間的關係都沒有了我們人所具有的意義。

生物體自身的長大是序參數現實占有組元的量的增大。而生物的繁殖,子代與親代之間,序參數是一樣的,子代的序參數是親代序參數的複製。和非生物相比,對於親代而言,子代的誕生是它的序參數的又一種方式的量的增大。但我們也知道,新生命自誕生之日起,它就是獨立的主體。雖然,因為高等生物的子代的生產量很小,為了保持種族的延續,為了提高成活率,它基本上依靠親代的撫養才能生存、成長,而親代對子代的養護也不可謂不盡力,但它們之間,卻又是相互獨立的,兩代之間的親情看似密切,甚至親代之間的配對也因本能地關心後代養育問題而變得挑剔起來,親代的父性母性由此看似獲得充分發展,以至於生養孩子看似變成有意識的生活目標,隻可惜高等動物們卻不會念叨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之類話或做出類似的行動。子代最終自在地活著,與親代之間不具有歸屬關係,它不會以親代的生存為目的。而親代,也不會把它的子代當成子代;到一定時期,它們就形同陌路了。烏鴉反哺,那是關於人的寓言。這一方麵說明了生物體的生存獨立性,但也說明了生物體生存的封閉性。

而在群居生物中,的確,有著貌似人的家族和社會的組織。它們有等級,有分工;並且,它們表現出人類社會很難得的忠誠。然而,它們沒有自我意識,這一切便都是人的錯覺而已了。可以推想,既然沒有自我,又哪裏來的家族、社會。在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生物體中,正如它的親代或子代同於其他生物體甚至非生物,所謂的家族或社會也隻能是一種外在存在。它在其中的等級或分工沒有所謂的自我的意願。就像鳥長著翅膀是自然的事一樣,等級分工也是它的生存本能,是該物種長期演進的結果。犀牛與犀鳥之間的互利,絕沒有人類社會的契約。所以,所謂的忠誠隻是本能。

但正如我們一再說的,序參數最終隻有量的差別。從非生物到生物,是一個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過渡;從生物到人,也是一個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過渡。這種過渡不僅表現在生物界的某個頂端發展出人,也表現在生物界發展到這個頂端。實際上,某些人們認為非常聰明的非常高等的生物,也有證據表明它似乎能夠認識自己。有一個報道說,有人將一麵鏡子放到水中,一隻海豚反複扭動身軀,試圖讓自己從鏡中看到自己的各方麵形態。照鏡子,如果沒有自我意識,是沒有可能的,因為沒有自我意識的生物體是想不到要“自我”認識的。沒有自我意識的動物,如果也在照鏡子,就是或者將鏡中的自己當成競爭者,但又不是自我的競爭者,而是本能的競爭者,或當成與之相關的存在物,偏偏不能當成“自己”的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