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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代價
生命中的那些男人,才是真正的老師,教會她如何去愛與放下;如何讓自己收束與綻放。
轉眼春天,告別校園一時變成又要逃避又要麵對的問題。喬熠昕給唐漪打電話,說學校已經通知可以搬寢了。唐漪趕到寢室的時候,其他三個室友的媽媽都已經從外地趕來。
唐漪見過吳霈詩的媽媽,她去過上海,記得霈詩的媽媽做得一手好菜,是個心細的典型上海女人。她每晚8點要與霈詩通話,叮囑每周幾吃什麼補品,多久要曬一次被子,生理期前後要吃些什麼,皮膚曬後要怎麼護理,要喝什麼調理內分泌。霈詩媽媽帶來了很多燒好的菜,裝在飯盒裏,等著唐漪回來就開始大吃一頓。馬瀛和喬熠昕開始掰著手指頭數吳霈詩給她們講過多少道阿姨拿手的菜,用什麼燒魚,用什麼燉蹄膀,印象最深的就是吳霈詩說她媽媽做得辣子臭豆腐炒雞蛋很好吃,她們怎麼也想不出到底能好吃到哪裏去。這都是唐漪在寢室最常聽到的話題,也總讓她想起自己的媽媽。唐漪的媽媽會做的菜不超過三種。上了大學後,燒菜的手藝更是退化,拿手的菜也可以燒糊。但她還是辛辛苦苦地照顧了唐漪和爸爸一輩子,哪怕每天隻吃這三道菜,哪怕偶爾要下咽燒糊的飯菜。
“霈詩,你是畢業了,你家小G,還在象牙塔裏享清福呢吧?”
“別跟我提他。煩死他了。”
“她受什麼刺激了?”唐漪轉向問馬瀛。
“吳霈詩抽風唄。”
“以前對我冷淡的跟什麼似的,分手後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吳霈詩正收拾著東西,也沒了心情。
“你不知道,現在小G一天幾個電話,不停地叮囑霈詩每天要吃什麼,喝什麼對身體好,我都沒他了解女人。”喬熠昕說著自己樂起來。
“大獻殷勤,這是好事啊。”唐漪看看一臉怨氣的吳霈詩。
“我喜歡他的時候他都幹嘛了?現在分手了,我對他無感覺了,反過來關心我了。”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他啊。”
“我應該考慮的是,為什麼以前喜歡他迷戀得跟追星似的,現在討厭他卻像躲瘟疫一樣。”吳霈詩又開始用手拽她的劉海兒。
“愛情啊,真殘忍。”唐漪搖著頭。
馬瀛的媽媽是個辣媽,操著濃重的遼寧口音,這個年齡還可以穿很短的裙子。看到她媽媽,不會懷疑馬瀛為什麼會長到一米七八,雖然中年人身體都會開始發福,但馬瀛媽媽一眼看上去也是個高挑的氣質美女。她和馬瀛一樣愛張羅,有了她們在,不怕寢室不熱鬧。
喬熠昕的父母也才到不久,她爸爸穿著工商局的工作服,說這樣比較有威懾力,在火車上沒人欺負,一件衣服也能帶來某種安全感。隨即喬熠昕媽媽就白了他一眼,說一路上好幾個人跟他問路,以為他是鐵路工作人員。其餘的時間喬熠昕的父母比較安靜,不太愛插話,一直忙著打包喬熠昕的東西。不時翻到一些韓國明星的寫真集和CD,就嘮叨幾句類似“怎麼永遠長不大”的話。
幾對父母在一起難免聊到“畢業”這個應時應景的話題。三個人的父母都在為孩子找工作的事情著急,一直驕傲地要以當一名圖書館管理員為職業的喬熠昕也沒了理直氣壯的口氣。馬瀛還在猶豫到底是回遼寧還是留在當地發展。吳霈詩也糾結著一月份的考研成績,她偷偷地告訴唐漪,其實她很想去假期實習的電視台,但她要去的那個部門,恰好在小G爸爸的管轄下。唐漪一咧嘴,最尷尬的事情發生了,吳霈詩總能碰上這種最祟的事情。
聽著他們的對話,唐漪忽然很感激那可布。不是他,唐漪根本沒有機會進《U》實習;不是他,唐漪會跟很多人很多機會錯過。而現在,唐漪在寢室無憂無慮地吃著香蕉,聽著幾家焦灼之詞,這份輕鬆不是她辛苦賺來的,卻也含著幾分幸運。
大學的四年,不經意地就過去了。當年壯誌滿懷地站在學校門口,想著電視劇裏的情節,勾畫著美好的大學生活。雖然兩年在國外,但唐漪依然對這裏充滿感情。這四年,她也遇到了很多男人,很多難忘的人,很多教給她豐富人生道理的人。
仗義大氣的潘灝辰,心細如絲的那可布,純情專一的安語純,人格魅力的貝汐,看盡百態的梓潼,還有百轉柔腸的塗瀟林……
生命中的那些男人,才是真正的老師,教會她如何去愛與放下;如何讓自己收束與綻放。
他們就像甘露,一滴一滴流淌出來,發揮效用,滋潤自己這顆對愛懵懂,千瘡百孔的幹涸的心。
唐漪把自己的東西打包好,便叫爸爸來接她。所有的東西堆到家裏,堆滿了唐漪的屋子。她簡直不敢相信四年居然多出這麼多東西來。她懶懶地收拾著拿回來的大包小裹,直到在一個包裏翻到了一個熟悉的盒子。這個包從塗瀟林的賓館回來就放在寢室沒有動過。
藍色的絨布盒子,曾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一晃而過。因為她知道,沒有塗瀟林父母的祝福,她不可能戴上這枚戒指。
盒子裏麵,那枚閃閃發光的鑽戒依然耀眼地折射著光芒,璀璨動人。盒蓋上塞了一張紙條,唐漪用拇指撚下來,輕輕打開:
這個戒指是為你選的,它隻屬於你,沒人有資格替你戴上它。
唐漪回想著,大概是那天晚上在賓館收拾東西的時候,塗瀟林趁她不注意放到她包裏的。
兩個月來,塗瀟林還是不時地出現在唐漪的腦海中,他的影子隨處充滿唐漪的生活。唯一慶幸的是,不是每個夜晚,唐漪都會淚灑枕巾了,偶爾她也可以平靜地入睡。這種時候,多是因為雜誌社的工作多得讓唐漪沒多餘時間想塗瀟林,經常回家就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當然,這些繁重的工作,都是那可布所賜,叫貝汐多安排給她的。最初唐漪有點抗拒,但後來發現那可布的方法是行之有效的,便也接受了。工作得晚了,那可布也會裝作在加班,在辦公室等唐漪,等她忙完了,再送她回家。那可布從不跟她聊起塗瀟林,唐漪也不會提起,這是他們的默契。
唐漪扣上盒子,這讓她很懊惱。戒指是無論如何不能要的,但要怎樣才能還給塗瀟林呢?
爺爺的忌日,唐漪向雜誌社請了兩天的假,一個人去看爺爺。
唐漪默默地坐在爺爺的墓碑旁邊,他們像以前一樣肩並肩坐著,隻是現在,隻能一個人講,一個人聽。
以前總是以為爺爺就在身邊,隨時都可以看到,所以看望爺爺的事情總是被各種小事拖延。如果以前想去看他的時候就去看看他,現在的遺憾會少很多吧。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匆匆而過,我們還來不及去珍惜,就已經溜走了,還沒說一聲再見,也沒再用心地多看一眼。
爺爺,你還沒有聽我講過我愛的男孩呢,怎麼舍得就這樣走了。有時,我會想象,你聽我講塗瀟林的故事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我想看你悠悠的笑,聽你給我講道理。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看似簡單的事情就再也不會發生了。我時常有種衝動,突然想拿起手機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最近的生活。可惜,我都不知道應該撥通哪一個電話,才能聽見你的聲音。
爺爺,你在另一世界,會看到我們現在的生活嗎?我如何告訴你我過得好還是不好呢?又好久沒看見塗瀟林了,昨天的夢裏又夢到了他。我不記得前因後果,隻是一些情節會真真切切。這樣的夢,總是令我印象深刻。
唐漪給爺爺講起昨晚的夢,這樣一個時期,她也隻能將夢講給爺爺聽了。
和朋友告別後,塗瀟林送我回家。在一條走廊裏,塗瀟林伸手牽住我的手,我有些意外地掙脫了一下,塗瀟林沒鬆開,然後拉住我的另外一隻手,我把臉側到一邊,不理會他。
我聲嘶力竭地哭了,跟他講出了憋在肚子裏的話:
塗瀟林,你對我沒感覺也好,討厭我也罷,我都要說出下麵的話。所有人我都能欺騙,但是我不想欺騙你,我可以在別人麵前裝作無所謂,可我為什麼在你麵前依然掩飾著我喜歡你。我明明對你有感覺,很強烈的感覺,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偽裝和你隻是朋友,我為什麼要裝作不喜歡你,我為什麼不能牽著你的手,我為什麼不能告訴你我要你,告訴你我想看著你抱著我,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無論別人怎麼想,無論我們之間有多大的阻礙,我能不能知道你對我的感覺,能不能從你的眼裏得到信息,能不能就這樣在你身邊,隻有我們兩個人。沒有用來敷衍別人的話語,沒有虛偽的眼神,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誤解我,誤解你。但是你在我的左邊,我在你的右邊,你有我,我也有你。
我衝上去抱緊塗瀟林,緊緊地抓著他肩膀的T恤,不說話,一直流淚。
我好害怕,我不知道我在躲什麼,我想緊緊地抱著你,就像現在這樣用力地抱著你,用力地說出我就是喜歡你。沒有任何顧及,也沒有任何膽怯,這個想法在我的腦海裏充斥了太久,以至於我懷疑這個衝動現在是不是還存活著。我明明就是喜歡你,可我要怎麼告訴你,我要怎麼讓你知道我多想看著你,和你待在一起。塗瀟林,我怎麼一點都看不清楚,我們之間到底隔了多遠的距離。
大概是在他麵前習慣偽裝了,這些真實的想法,隻有夢裏,才有勇氣說出來。
講出這些話,唐漪就笑了。像一段對著風講的夢,被風隨意吹吹,就散開了。這裏沒有人,四處安靜空曠,沒有需要渲染的氣氛,也沒有任何回應。
爺爺,我真的不想再祈求了。幸福這東西,一點就足夠。
一個月後,唐漪把潘灝辰和淩夏約了出來。她計劃著如果塗瀟林的媽媽真的喜歡淩夏,早晚是會邀請淩夏去瑞士的,這樣她可以托淩夏把戒指還給塗瀟林。
“淩夏,你最近有去瑞士的打算嗎?”
“她啊,剛去過。”潘灝辰沒等淩夏說話,就搶在前麵回答了。
“是啊唐漪姐,上個月,我去過瑞士了。”淩夏笑眯眯地說。
“去……去過了?”唐漪心一冷,看來事情比她想象的進行得順利。當然,淩夏去瑞士是沒有義務提前通知自己的。“去見了他……他媽媽?”
“電視台組裏去法國拍節目,我就順便去了一趟洛桑,見了他的媽媽。伯母還讓我幫她向你問好呢。”
“這……這樣啊。”唐漪花三個月的時間壓製下來的感情一時間被淩夏的話刺激得翻湧出來。
“伯母人很好,身體也健康。瀟林哥在瑞士過得也不錯,還是每天在公司忙到很晚,伯母說這都成了他的慣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