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來了你想要的東西。”呂布目光清冷,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木匣。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看過木匣中的人頭,董卓的笑容中含著深意。
“此後,願投靠相國大人,一展宏圖。”呂布單膝跪倒,望著眼前的人。
董卓上前,輕拍著眼前的年輕人的肩:“如果你願意,可以也叫我一聲義父”。
緩緩地低下頭,沉默著,半晌,從口中輕輕道出兩個字“義父……”仿佛是費了很
大力才叫出這兩個字一般,隨後將頭埋得更低,沒有人看到他眼中閃過的一刹那的目光,帶
著些許的淒涼與嘲諷。
自此,他,成為了董卓身邊無人可替的人。
盡管,被人罵做認賊作父的小人,他呂布隻是默默地冷眼看著這一切,遲早有一天,
他會報仇,為義父,為天下人討回一個公道。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桃花亂紅,月上柳梢頭。
霜冷長河,留下太多愁。
當這個美麗女子出現在他的眼簾時,年輕的將軍忽然有一種不再孤單的感覺。她的美
麗,讓人驚歎,她的溫柔,讓人流連,她輕舞翩翩,燦若春雪,她輕歌一曲,秀染江山。
“請問……小姐芳名?”一向瀟灑自若的呂布連自己也不知為何,麵對這個驚豔脫俗
的女子時,竟有些忐忑得說不出話來。
“貂蟬。”輕啟朱唇,輕輕巧巧的兩個字,如行雲流水般道出,眉目流盼,吐氣如蘭
,這樣的纖纖女子,沒有哪個英雄能不心動。
司徒大人王允的義女,當得知這個女子的身份時,呂布心中忽然有了一種相惜相知的
感覺,同樣寄人籬下的宿命,同樣流浪飄零在天涯。
“以後,我們還能見麵嗎?”眼前的女子將要離去時,呂布忍不住脫口而出。
姑娘沒有說話,隻是略略回過頭來,然後似有還無地輕輕點了一下頭,隨即轉身消失
在煙波浩渺的淡淡煙雲中。
而年輕將軍的心,卻如獲大赦。
自此,他帶她薄霧中散步,叢林中禦馬,樓閣上聽雪,蓮池旁賞花。
隻是不經意間,若有似無地聽到身邊人的淡淡歎息:“貂蟬,怎麼了?”擔心地問,而她,
總是搖搖頭,不說話。
直到那一天,登門拜訪司徒王允大人。
“你二人郎才女貌,我原是盼望成就這一番姻緣,怎奈小女貂蟬是董卓董丞相點名要
的侍妾。”看著眼前一對璧人,王允搖頭歎道。
“我去求他,他一定會放過貂蟬的!”自從來到董卓身邊後,呂布知道,自己已很少會有衝
動的時候了。然而此刻,他卻控製不住自己。
身邊,是王允無奈的搖頭歎息和貂蟬凝眸的憂傷。
“義父。”當跪倒在這個男人——自己的仇人麵前時,呂布低下頭,不發一言。
“奉賢,起來說話。”對於眼前的年輕人,董卓淡淡地招呼著。
“義父,孩兒想向您要一個人。”呂布仍然低著頭。
“嗬,”董卓輕輕地笑了,“奉賢啊,將領侍女,寶馬神兵,無論什麼,為父對你何
曾有過半點吝嗇?何況隻是一個人?說吧,想要什麼人?”
“孩兒想要……貂蟬。”低沉卻堅定地說出這幾個字時,呂布抬起頭來,直視董卓的
目光。
眼神刹那的一閃,董卓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片刻,才緩緩道:“奉賢,為父給你數
不盡的風華絕代的女子,任你挑。”
“義父,孩兒隻要貂蟬。”盡管知道結果,他依然堅持著。
“唉,此事,以後再說吧。”搖搖頭,拂袖離去。
如果他不再堅持,那麼一切還與從前一樣,與從前一樣地在董卓麾下建功立業,與從
前一樣地做著朝中第一猛將,與從前一樣地享受著董卓之子的殊遇以及數不盡的功名與榮華
。
可是,那樣的話,他必須眼睜睜地看著董卓這個自己的仇人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貂蟬
。
那一日,大紅的喜袍披在了自己義父的身上,玲瓏的環佩戴在了自己心愛的女子雲鬢
,而他呂布,仍舊是一身淒涼,一身落魄地跪倒在義父的麵前。
“義父,求你……”
董卓凝立著,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沒有表情。
“義父,我沒有她不行……”此時此刻呂布臉上的,是明顯的痛苦與絕望。
片刻,沒有說話,緊接著“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年輕將軍的臉上,眼前
,是董卓略微顫抖的胡須和滿麵的怒容。
“你,沒有誰不行?堂堂七尺男兒,為了一個女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奉賢,你讓我失
望了。”
那個高大的身影決然而去,留下了灑落一地的紅裳,與繽紛碎落的花瓣,以及,那一
地悲憤的目光。
紅燭流淚,絕豔的花轎和喧囂的臣民成了那個繁華街頭上永遠訴不盡的一道傷。
當看到那一對背影相偕離去時,呂布感到自己的心徹徹底底地痛了。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現在的呂布呂奉賢,有金錢,有功名,有權力,有數不盡的天下兵馬,卻唯獨沒有她。
轉身,夕陽下那一道斜斜的背影定格在這漫天飛舞的大紅綾羅上。
絕世的繁華,絢爛的煙花。
斷腸人依舊在天涯。
鳳 儀 亭
那個頭戴鳳釵珠花,身穿錦袍羅裳的女子輕移蓮步,緩緩走來時,呂布怔怔地望著,
竟然呆住了。沒有留意到眼前女子頭上盤起的發髻,她,已是別人的妻妾。恍然間的迷離,
讓他有種錯覺,仿佛還是當初在那舞榭歌台,瓊樓飛花的初遇,那時,她含情脈脈,那時,
他心比金堅,那時,以為還有很多的日子可以相聚。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讀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納蘭性德《浣溪沙》
當時隻道是尋常……
恍然間的清醒,一切都已經遠去了,現今的她,已不再是那個舞榭歌台上眼中隻有他
呂布一個人的貂蟬。
“將軍……”緩步至近前,凝眸處,一抹寒煙衰草。
“貂蟬,你……”不知不覺,手中的方天畫戟掉落在地,此時此刻,此情此境,眼中
唯有麵前這一個人。
然而隻剩下,兩兩相望,以及彼此眼中的淚光。
“貂蟬,跟我走。”癡癡地凝望,那一刻,執起她的手,隻願海角天涯,從此無牽無
掛。
不要功名利祿了嗎?不報父仇了嗎?他呂布不是沒想過這些,然而,麵對眼前的女子
,就如同他當初跪在董卓的麵前,發自肺腑說的那一句話:“義父,我沒有她不行……”
所以,要帶她走,遠離這些喧囂的浮華。
可是眼前的女子搖了搖頭:“不,不行的……”
“為什麼?”呂布不解,“擔心王允大人嗎?我們可以帶他一起走。”
麵前的女子卻輕輕將她推開:“將軍,奈何橋上,妾會等你到下輩子。”言罷,轉身奔
向那亭外的荷花池。
“貂蟬!”一把將人抓住,拉進懷裏,“貂蟬,我不要下輩子,我要你的生生世世。”輕輕
吻上懷裏人的額角,仿佛隻有這一個,她是屬於他的。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是董卓嗎?他呂布已然感受到,不過就算是董卓,他也寧願被發現,此時此刻,他隻
想多抱她一會兒,隻怕此後,再也無法相見。
然而,輕微的風聲已讓他不得不刹那間轉身,走在兩步之外的董卓已悄悄撿起了地上
的方天畫戟,刺向他的身後,便是那電光石火的刹那,呂布轉身,閃開這一戟的同時,飛出
一掌,劃開董卓的招式,劈手將方天畫戟奪回自己手中。
便是這一刻鬆開了貂蟬,董卓已搶上一步,將人拉進懷裏。
“呂奉賢!你這個逆子!”滿麵怒容的董卓氣得連胡子也微微顫抖。
呂布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笑著,這一天,是遲早的,就算沒有貂蟬,父仇亦
不共戴天。
那麼,就讓這一切做個了斷吧。
緩緩抬起手中的方天畫戟,殺氣已在胸中油然而生。
然而眼前的女子,依偎在董卓懷中的女子,她的一句話卻讓一切都瓦解:“大人,救救我…
…”
她說什麼?救她,她在求董卓救她?
“貂蟬,你?!”當看到麵前女子仰望身旁的男人,那一雙眼眸中流露出的目光時,呂布一
下子明白了,這不過是一場戲,一場早已設定好的迷局,隻是在等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進
這個係好的套索裏。
忽然間,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了。終究還是敗了,不是敗在戰場上,而是敗在人心,
人心難測,他呂布浪跡天涯時,大軍征戰中,闖蕩江湖間,何嚐不識人情冷暖,隻是,隻是
在遇到這個美麗女子之後,將所有都忘卻了,將那僅存的一點點溫情,全數給了她,可是,
到頭來隻是一場笑話。
那麼貂蟬,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轉身,執方天畫戟飛身而起,消失在長亭之外,荷花池的盡頭。
恨,怎麼可能沒有恨?他呂布年輕,英俊,有著天下第一勇士的名聲,有著大好的前
程,可是她貂蟬,卻寧願跟隨那個年老蠻橫、禍國殃民的奸臣董卓?呂布,比不上那個萬夫
所指的大漢奸佞?究竟哪一點不如他?忍不住的恨,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明知道前方是陷阱
,卻依然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走上去,掉進一個萬劫不複的深淵。
如果一切都不複從前,那麼就讓它一拍兩散吧,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
流 離
曾經,執手三載,相思成災。
癡狂,天涯路遠,舞榭歌台。
而今,濁酒獨傾,伊人何在?
早知,前緣逝盡,不複滄海。
一人,一戟,緩緩地踏進那個人起居的殿內,董卓,他就那樣安然獨坐在殿中,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