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西涼的神話——呂布
西涼的蒼穹,沒有長安的盛世煙花,
塞外的荒漠,沒有中原的絕世繁華,
朔方的莽原,沒有江南的玲瓏人家,
孑然的羈旅,一人一騎,獨行天涯。
夕陽西下,西涼那一片蒼涼的天空下,一個少年,牽著一匹駿馬,緩緩地從廣袤無垠
的天際而來。
葉落一秋,花開一夏,
幾世輪回的瓊華,終究抵不過枯藤老樹昏鴉。
一抹離殤,一世喧嘩,
不過是一場笑話,
一個在群芳爭豔中偶然一現的奪目曇花。
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獨行的旅人
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處而來,將要到何處去,隻是他在這蒼茫無痕的長河落日下流浪了
不知幾個春秋之後,停在了一個英武和善的中年男人的營帳之外。
男人一身銀色的盔甲,手中的刀劍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在他的身後,是
數不盡的兵將與戰馬,此刻,這個男人正淡淡微笑著看著這個仿佛從天邊而來的少年,然後
道:“孩子,累了就進來歇歇吧。”
少年不說話,隻是牽著駿馬,跟著麵前的男人,來到了他的軍營之內。男人回過頭來
,望著沉默而沒有表情的少年,依然微微一笑,然後道:“我叫丁原,字建陽,並州刺史,
你呢?”
少年抬起頭,望著眼前如父親般溫暖的笑容,一字字道:“我叫呂布,字奉先。”
便是那溫暖的目光,友好的笑容,讓漂泊了數不盡的日日夜夜的少年有種想留下來的
欲望。
於是,他真的留了下來。
“如果你願意,可以把這當成家。”丁原的聲音同他的笑容一樣,讓人感到溫暖而安
穩。
看向麵前的男人堅定的目光,少年茫然的神情中凝聚了幾分渴望,終於點了點頭。
自此,丁原帶兵連年征戰,卻不忘照料他的衣食起居,事必躬親。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終於有一天,呂布望著眼前這個如父親般和藹的男人,忍不
住問道。
“嗬嗬,因為你是個少人照料的孩子。”丁原淡淡地笑著,“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
聲義父,我會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兒子。”
“義……父……”呂布愣住了,父親這個多少年都沒有機會再叫的稱呼,眼前的男人
,自己的義父……
從此,在這裏住下來,刻苦讀書,勤習武藝。而丁原,亦照顧他衣食起居,如同對待
親生兒子。
那一年,呂布被封為主簿。
這個一身武藝無處施展的少年自然知道,主簿是文官。
“義父,為什麼封我文官,而不是武將,我要去沙場上為義父效力。”年輕氣盛的少
年忍不住問他的義父。
丁原隻是笑笑搖了搖頭:“因為你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你去冒險。”
可是,他呂布的本意不是這樣,遠離沙場,他不甘心,多少個日升月沉,望著遠去的兵馬號
角,不斷地懇求義父。
終於有一天,機會來了。
虎牢關,那個草莽出身的兄弟三人在三軍帳前呐喊示威的時候,他呂布再也不能安坐
在大營之中了,向義父請命出兵。
戰場上,當看到那個一身黑衣黑甲,濃發虯髯,使一杆丈八蛇矛的大漢時,呂布輕輕
地笑了,對手的功夫底細,早已一眼看盡。敵將報上姓名:燕人張翼德。
不過也是自己眾多手下敗將中的一個而已,呂布清晰地看著,想著,然後交手,一杆方
天畫戟在呼嘯的北風中掃過了多少大漠孤煙,意料之中,張翼德不是對手,於是
,那個人稱美髯公的大刀關雲長跨馬上陣,二打一也無妨,呂布隻是輕蔑地笑笑,眼中是少
年人獨有的驕傲,不可否認,關雲長的武藝確實比他的三弟強了許多,然而這在呂布看來,
不過是一場挑戰罷了,並且是一個沒有懸念的挑戰,當飛起一杆方天畫戟即將把這兩員敵將
挑落馬下時,那個有著一雙曾經編織草鞋的手,如今卻拿著兵器的劉玄德上場了。主角終於
來了,呂布想著,便是以一敵三,也要將這個人物拿下。
戰火連天,花相謝;九天之外,雲掩月。一番大戰連自己也不知戰了多久,鳴金的號角如同
一把琴音將他喚醒。
轉身,回到大營之內:“義父,為什麼叫我回來?”年少的將軍有信心將那三個人捉拿於馬
下。
丁原卻微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然後道:“孩子,你需要知道,凡事應適可而止,順應天
意,如若一意孤行,不留退路的話,隻會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義父,我不懂……”他確實想不明白,唾手可得的勝利,為什麼要放棄。
丁原依然溫和地笑著,道:“以後就會懂的,這個天下,隻有相互牽製,才能使百姓安
穩,無論是誰,獨霸天下權傾朝野隻會招致禍患。”
少年微微低頭,沉思著,依然有些想不通,不過,還是聽從了義父的教誨,也許,以後
會懂吧。
忍辱負重
那一年,董卓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佞臣。無數官宦在欺壓中守
衛著大漢,無數百姓在流離中遙望著家園。
討伐董卓,這成為了越來越多的人們征戰的理由,這其中,多少真假,多少恩怨,孰是
孰非,亦真亦幻。
丁原的軍隊,亦與董卓大戰數月,義無反顧。
那日,楊柳飛花下,看到了董卓那一身蟒袍的身影,微白的須發,凜然有威的雙瞳,當
看到他的第一眼,呂布就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個勁敵,並非武力上,而是一個預謀將天下
攬入自己雙袖的禍患。
然而此時,董卓卻是安然地笑著,好整以暇的笑容中透著說不盡的深意:“年輕人,你若是
投靠於我,我定不會虧待於你。”
呂布也笑了,原以為獨霸朝野的大人物董卓多少會有些過人的本事,沒有想到竟是如此滑稽
可笑之人,於是搖搖頭,轉身走人。
身後,傳來模糊而縹緲的聲音:“年輕人,你若拿來丁原的項上人頭,我給你一世榮華。”
少年輕蔑地轉身,仰天長笑的身影大步走開,普天之下從未見過如此可笑的笑話。
隻有丁原靜靜地佇立在軍營之中眺望著天邊,愁眉不展。因為董卓大軍的戰火已經壓境
,轉眼便是一場慘無人道的殺戮。
身臨絕頂,已無路可退,隻有數不盡的殺戮與死亡。或許,一切該到盡頭了,如果能換
來這一方的和平……
兵臨城下,彈指間灰飛煙滅。斷壁殘垣,殘破的城牆下,昔日的豪情壯誌,如今隻剩下
不屈的一身傲骨。
丁原隻身來到戰場外傾塌的城牆旁時,身旁,是跟隨他南征北戰的義子。
“孩子,用你手中的劍,將我的首級取下,帶著它去見董卓,他會給你高官厚祿。”望
著一臉驚異的呂布,丁原緩緩道。
“義父,你在說什麼啊?”看著丁原慎重而堅定的目光,年少的將軍嚇得呆住了。
“孩子,聽我說完,你帶著我的首級,取得董卓的信任,然後再伺機刺殺他,為這戰場
上千千萬萬死傷的戰士報仇雪恨。”丁原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
“不,我不能……”不由自主地後退著,他無論如何想不到,這個命令,竟會是親手殺
死對自己恩重如山的義父。
“這是軍令!”丁原加重了語氣,命令著。
“不!”少年將軍大聲地反抗,“義父,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這是挽救無數將士生命的唯一辦法。”丁原解釋著,“用我一個人的生命,能止息戰
火,換來這一方的晴天,孩子,動手吧。”
“不,義父,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那樣做,大不了就是我們一同戰死。”呂布的目
光中如要噴出火焰。
“我們不能讓那許許多多的生命無辜地犧牲。”丁原急道。
遠處,鐵馬金戈的聲音越來越近,誰都知道,董卓的鐵甲軍正步步逼近,在一片慘烈的
廝殺呐喊聲中,丁原的將士們紛紛倒下。
“孩子,快動手吧!”望著又是一批陣亡的將士的鮮血,丁原立刻道。
“不!義父,就算是天下人都被殺害,我也要你一個人活著!”少年雙膝跪倒在地,無
論如何,他也不會接受這個命令。
“孩子,你不能這麼自私,這無數生靈的家園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要做的是爭取時間
,然後再一舉反擊!”
呂布搖頭,順著眼角滑落的淚滴進這漫漫黃沙裏,瞬間被吸幹得不留一絲痕跡。
丁原搖頭:“孩子,既然你不肯動手,義父隻好自己來了,記住,帶著我的首級,接近
董卓,然後殺掉他,還百姓一個天下!”言罷,他手中長劍驟起,劃過頸邊,噴濺而出的鮮
血立時灑進這漫天飛舞的黃沙,瞬間幹涸。
“義父!”還沒來得及阻攔,已看見那平日威武堅毅的身軀就那麼傾然倒下,猶如
秋風裏的一枚落葉。已分不清自己臉上的是淚,還是灑在身上的鮮血,此時此刻,年輕的將
軍所能感受到的,隻有幕天席地的黑暗與控製不住的眼淚,一刹那,自己又是古風落葉中那
個孑然一身的人,不同的是,身上背了恨,無邊無際的仇恨仿佛要把整個人撕裂,義父,我
不會讓你的血白流。
當年輕的將軍再一次出現在這狂風呼嘯而過的戰場上時,對麵是董卓凜然佇立的大軍,
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凝立在這片風沙之中。而此時的呂布,一人一戟,沒有騎馬,手中是盛著
他義父丁原的首級的木匣。就這樣,他緩緩地走上這一片戰場,麵對著董卓的萬千兵馬,他
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緩慢,仿佛把那每一分恨都深刻地印在土裏,記在心上。
終於,站在了那個一身蟒袍的男人麵前,大漢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丞相董卓,當
看到這個雍容華貴的男人時,呂布的神情是鎮定自信的,還帶著一絲微微的笑意。
“你,終於還是來了。”對於麵前的少年,董卓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