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塵沙下,望見了大漠飛鴻,千裏無話。
冷雨寒夜中,記起了將相門第,咫尺天涯。
大將軍衛青,那個在心中默念過無數次的名字。
有一份執著,值得仰望。
而這,是一種宿命。
從一開始,命運便按照既定的軌道輪回著,前進,守望……
茫茫黃沙中,送你離開,千裏之外。
沒有人能參透那縹緲無痕的未來……
冷月,寒風。
不破樓蘭誓不還。
一泓清泉,一壇烈酒,一片如江南三月明媚春光般的漠北塞外,甘洌的泉旁,一個少
年,捧起一捧泉水,輕輕地揚起,然後靜靜地看著浪花般飛濺的水滴灑向天際,最終輕巧地
落入望眼無邊的泉水中,融化得不留痕跡。而笑容,純淨得不染一絲灰塵。
“聖上賜酒,願傾酒入泉,與將士同飲!”
全群將士們奔向泉水邊,歡呼著,痛飲著,而他,隻是遠遠地站在泉水的盡頭,靜靜
地望著,目光中帶著一絲雲淡風輕的笑意。就算世間有再多的喧嘩,而他,依舊屬於燈火闌
珊處的那一抹冷清。
此後,這個地方,叫做酒泉。
“去病,朕要為你建一座府邸。”
望著眼前的,由一個跳脫飛揚的少年逐漸成長為英武睿智的將軍的年輕人,漢武帝劉
徹站在神聖得令人幾乎窒息的大殿上,目光堅定不容置疑。
富貴榮華,本不是自己所求,那些亭台樓閣深闈宅院,遠遠不如長安城外的飛鴻秋雁、流水
落花讓人心曠神怡。
“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淡淡的一句話,卻穿越了幾千個冬夏。
是為了表示忠誠嗎?是為了揚名天下嗎?紛亂的戰火,厚重的庭院,早已一笑而過,
漫漫征途中,沒有人知道,心中向往的,隻是舅舅家門前那沁人心脾的蝴蝶飛花。
家,已不重要。有信仰的地方,便是家。
霍 仲 孺
當這三個字清清楚楚擺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陌生得沒有一絲感覺,隻是中華博大精深
的文字中平平常常的三個字。
而當這個叫霍仲孺的男人忐忑不安地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也陌生得就如同中華大地
上千千萬萬的人之中的一員。
此時此刻,眼前這個麵容輪廓逐漸清晰的男人就站在自己麵前,他,是自己的父親。
父親,那樣一個陌生的名字,如今就這樣出現了,就像征戰途中突兀地出現的每一棵樹,每
一座山,可笑!
而這,不正是自己多年尋尋覓覓的結果嗎?隻不過,終究落了個冷冷清清。苦心尋找
,而尋找來的又是什麼呢?麵前的男人,寧可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平陽縣衙,也不願做他霍去
病的父親,不願做他霍去病的母親的丈夫。很好,現在的霍仲孺,有家有業,有美麗的妻子
、可愛的孩子,一切都是完美的,不完美的隻有他霍去病和他多年艱辛的母親。
怎麼可能沒有恨?
寧願做一名普通的衙役,也不願承認自己這個兒子,他霍去病,究竟比這個男人現在
的兒女差多少?
現在看到了?霍去病出人頭地了,成了大漢朝最年輕有為的將軍,想認這個兒子了嗎?或許
,仍是覺得霍去病的出現,打亂了那原本平靜安逸的生活吧,終究,比不上現在的圓滿。
置辦田宅,贈與錢物,隻不過是舉手之勞,這些身外之物在他霍去病看來不值一文,
而多年期待的,究竟又是什麼?
“去病不早知為大人遺體也。”短短的一句話,卻是異常艱難地緩緩道出。內心深處
,怎麼可能沒有那一份溫暖的渴望,而此時此刻,麵對這個跪倒在自己麵前,道出“老臣
得托命將軍,此天力也”的男人,一切都顯得那麼無力。那個能在自己頭上撐起一片天的
人,或許早已被舅舅取代,而此時眼前的,隻是父親,隻是一個詞,一個人,一個無法用胸
膛和臂膀來溫暖自己的人。
而這些,他明明早在20年前便可以做到。
如今,或許真的隻剩下恨了吧,還有那一絲道義與責任。
既然恨,為什麼還要念念不忘地相見?
門外,一個機敏可愛的孩童探頭探腦地張望著,一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睛像極了小時候
的自己。
“光兒,來,叫兄長。”霍仲孺喊向門口的孩童。
男孩跑上前來,望著身形比自己高出很多,一身戎裝的霍去病,睜著一雙活靈活現的
大眼睛,甜甜地喊了聲:“兄長。”
緩緩地俯下身,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霍去病淡淡地笑著:“你叫霍光?”
男孩點了點頭。
很好,霍去病看著孩子長長的睫毛,笑起來淺淺的酒窩,果然比自己小時候一副冷漠
倔強的樣子可愛得多。
“願不願意隨我到長安去,讀書做官?”霍去病隻是輕輕地問。
應該還不知道讀書做官是什麼,小霍光轉頭望了望父親,又看了看麵前這個父親要自
己叫他兄長的年輕人,茫然點了點頭。
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也許若不是當初霍去病一時心起,從平陽帶回來一個孩童,那麼
大漢朝的後來,就不會有那一個傑出卓越的政治家。
“父親,我帶光兒回長安,您放心,我,不會虧待他。”
同樣茫然地望著眼前這個身為將軍的兒子,霍仲孺的眼神中喜憂參半,複雜得難以名狀。
當領著這個活潑的孩子轉身離去的時候,隻有霍去病心中明白,這是盡我所能,為您做的了
,父親。
從此漠南無王庭
玄月白草寒煙如沙,
大漠江山滴血成畫。
誰的劍影劃破殘霞,
一簫離恨夢斷天涯。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為徹底消滅匈奴主力,漢武帝發起規模空前的漠北大戰。
再一次與舅舅並肩作戰,是這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與匈奴單於對決,應該是渴望已久的吧,然而陰差陽錯之下,與匈奴單於的決戰,
仍是屬於他的舅舅——大將軍衛青。現今,出現在他麵前的,是匈奴左賢王。
但是並不重要了,舅舅打單於,同自己沒有分別,況且,無論對手是誰,足以是一場
曠世巔峰之戰。
最後的決戰,一劍定江山。
那一片望眼天下都是飛沙走石的大漠深處,那一片連落一滴淚都立刻會被黃沙掩埋的
蒼茫大地,戰爭,前所未有的艱苦。邊關的冷月照亮了塞外荒煙衰草,天邊的朔風吹散了南
國的瀟湘夜雨,連綿起伏的沙丘,如同那暗夜幽冥中的望鄉台。
一夜征人盡望鄉。
情不自禁地斂了斂衣襟,塞外的風,寒冷徹骨,從深邃不知處的暗夜中傳來,冰冷透
徹直到心裏。就這麼靜靜地站在營外的山丘,情願時光就這麼停下,一直站到成了一座冰封
的雕像。
身後,匆忙的腳步聲已急急傳來,是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校尉。
“將軍,我們已幾乎沒有糧草了。”小校尉的眼裏滿是憂急。
淡淡地點頭,軍中情況,他是大軍的統帥,焉能不知。
而他此時能做的,隻能是沒有表情。
“傳令下去,將所有車馬裝滿沙石,上覆剩餘糧草,以麻布蓋之。”說完這句話時,
年輕的將軍臉上仍是從容淡然得沒有表情。
沒有糧草,軍心會亂吧,為了穩定軍心,他霍去病徹頭徹尾成了一個騙子。
凡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他霍去病,亦十分清楚這個道理。押運糧草的車滿載
,而士兵們卻餓著肚子。
“傳令,勝匈奴者,得食,否則,縱將米糧棄於荒野,亦不得用。”既然是騙子,那
麼就騙到底吧。
“將軍,這,會不會引起士兵懷疑?懷疑咱們早已沒了糧草?”親兵校尉仍然擔憂。
“懷疑?”冷冷一笑,沒人知道,笑容的背後,含著淚,“拿些酒肉送於我帳中!”
大碗的酒,大塊的肉,沒有人知道,年輕的將軍,心裏在想著什麼。
仰頭灌下一大口酒,酒,是苦的,再甘醇的美酒,此時,已隻剩下苦澀。
三軍帳內,卻議論不斷。
“將軍怎一個人喝酒吃肉,咱們還餓著肚子。”
“我聽說,好像已經沒什麼糧草了。”
“沒糧草了,將軍能這麼大吃大喝?”
“到底是富貴出身的公子,不體恤士卒。”
……
酒,如同白水,肉,亦味如嚼蠟。他隻是機械地吃著喝著,如同完成一項任務,仿佛
其他的已不重要。
戰爭,越發地艱苦,每一個兵將的心都如同一根繃緊了的弦,隨時都有可能折斷。
勝負隻在一念間。
輸,贏,不過是一個字,而生死,也隻是轉瞬之際的灰飛煙滅。
結束,隻是一種形式,而此刻,是一局沒有底牌的棋。
每個人都在看著,看著年輕的將軍,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有
可能使整個軍隊或凝聚,或崩塌。
軍心,看不見摸不著,卻如同靈魂一般主宰著整個戰局,而此時,軍心如同飽經風雨
的雙翼,在電閃雷鳴的天空中掙紮著,沒有一個支撐。
抬頭仰望高聳入天際的戰旗,旗上大大地寫著的那一個“霍”字,他清楚地知道,他霍去
病,便是這大軍的支撐。
他,必須要撐下去。
“設營蹴鞠。”於是傳下將令。
三軍將士在饑餓與死亡邊緣掙紮,而他主帥霍去病,竟然要玩踢球的遊戲,天大的笑
話!
“苦戰在即,將軍卻隻知吃喝玩樂,未免太不近人情!”
“將軍尚有心思踢球,看來戰局他定然心中有數。”
“將軍都不急,咱們還急什麼。”
“隻是,將軍這般玩笑,未免讓將士寒心。”
疲憊的身軀,僵硬地踢著球,隻言片語卻早已隨風飄入耳,自己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嗎?軍
心不亂,那麼,自己的名聲又算得了什麼?塞北的風夾雜著黃沙在耳邊呼嘯而過,年
輕的將軍隻是帶領手下幾名親兵傳遞著腳下的球,同時偽裝著笑容。
廝殺,馳騁,深入漠北,在這最後的決戰中,霍去病率部奔襲2000餘裏,以15000人的損失
數量,殲敵7萬餘人,俘虜匈奴王爺3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83人。乘勝追擊,
率大軍於狼居胥山進行祭天大禮,此後,率軍深入,至貝加爾湖,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