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半城煙沙——衛青
邊關朔月下,誰人羈旅天涯?
大漠狼煙中,誰的半城煙沙?
茂陵一株幽草,一方晴空,寫下千年前大漠的詩篇,
這裏,埋藏了那一世的恩,一世的情,
還有那用了一世也訴不盡的相知相惜,
就如同那隨風揚起的塵煙,繁華落盡處,隻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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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一縷清風,一個千年不朽的傳奇。
用這一生,來完成一個夙願,用這一生,來守護一個人。
誰又知道,千百年後,誰還記得誰?
把酒臨風·弦歌天下
一夢相思一身歎,前世落花今世雲。
弦歌一醉清殤曲,天涯盡處淚沾襟。
一杯香茗,一道劍影,一片漫無邊際的大漠荒原,一份前世今生扯不斷的牽絆。
若他不是君主,他不是臣子,也許,便會是生死相交的知己。
然而最終,隻能將目光定格在遠去的背影,任歲月老去,往事卻漸漸清晰。
那時,他是策馬揚鞭的少年,一騎駿馬,一襲素袍,飛揚在草長鶯飛的陽春三月裏,飛
揚在廣袤無垠的皇家獵場上,飛揚在群星璀璨的大漢盛世。許是沒有人知道,他,隻是一個
騎奴。衛青,隻是平陽公主家的一個尋常騎奴,他的母親,是平陽公主的仆婢,他的姐姐,
是平陽公主的舞女,而他,僅僅是一位跟隨養父姓氏的私生子。
從一出生起,他就是一個奴隸,在生父家飽受父兄們的欺淩,盡管來到養父所在的平陽
公主家,情況已大有好轉,不過,他依然為奴。
隻是那一次相遇,讓彼此的目光從此有了交錯的痕跡。
有一種相知,叫做知遇。
平陽公主府
初見時,他策馬縱橫而歸,在幽謐而皎潔的月光下,踏一地清風,染一襲月華。
而另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
一身玄色龍袍的年輕君王帶著清風中夾雜的醉意緩緩走來,走向麵前正從馬背上一躍而
下的少年,靜靜地看了片刻,然後饒有興趣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衛青,字仲卿。”少年俯身跪倒,卻抬起頭,望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君王,看
到他神情中帶著的桀驁與霸氣,看到他目光中隱藏的落寞與憂傷。他記得,這一晚,應該是
皇帝陛下的大婚之夜。
可是對麵的年輕皇帝劉徹,卻並不與新娶的皇後共度新婚之夜,而是跑到姐姐平陽公主
家裏喝得大醉。酒裏,有訴不盡的苦,劉徹自己清楚,麵前叫做衛青的少年亦看得出。
“你是做什麼的?”劉徹睜大帶著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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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的雙眼,問麵前的少年。
“小人在公主府上養馬。”衛青答道。
“嗯……你可滿意這份差事?”劉徹低頭徘徊著,如有所思地問。
“回陛下,小人絕不會一生為奴。”這個單膝跪著的少年,目光卻是無與倫比的堅毅和執著
。
劉徹眼中忽然一亮,凝神看著他,然後問:“你,能主宰你的命運?”
“生死在手,變化由心。小人不信命!”衛青的言語沒有半點猶疑。
“哈哈,好,好個生死在手,變化由心。隻可惜,朕身為一國之主,也主宰不了自己的
命運,可悲,可笑……”劉徹苦笑著,他承認,自己今晚似乎真的是喝多了,要不然怎麼會
和這個小騎奴說上這些話。
“陛下大婚,是權宜之計,能屈能伸者,方是男兒本色。”衛青沒有抬頭,卻不折不扣
地說出這句話來。
“你說什麼?”劉徹懷疑自己聽錯了,蹲下身來,對上麵前少年的目光,“你,懂朕的
心事?”
少年仍然沒有抬頭,隻是道:“遲早有一天,陛下會主宰自己的命運,否則,我大漢的
命運又有誰來主宰?”
“大漢,大漢……”劉徹恍恍惚惚地起身,一刹那,仿佛胸中一下子熱血沸騰了,被壓
抑了多年的男兒豪情壯誌一下子又萌發了,大漢朝,是他的天下,他,是一代帝王。“很好
,很好,仲卿啊,你懂朕,懂朕……”縱聲長笑著,然後轉身,帶著幾分醉意的腳步向遠處
蹣跚而去。
一身素衣的少年仍然跪在原地,卻抬起頭,目光融進慘白的月光下,那披著玄色披風漸
行漸遠的背影。
自此,年輕的皇帝成了平陽公主府上的常客,不為美人,不為美酒,隻為了那個在晨風
中策馬奔馳的少年。
日間,並髻飲馬,馳騁天下,夜晚,秉燭夜話,薄酒清茶。
堂前,是兩個年輕人的恬然對飲,屋後,是一個女子的明眸朱砂。
她,是平陽公主,皇帝劉徹的姐姐。在看著桀驁不馴一心向往天下江山的弟弟終於找到
了知音時,她知道,她該做些什麼了。
這一日,劉徹安排衛青到建章營任職。平陽公主府的大堂上,除了劉徹、衛青與平陽公
主外,又多了一個人,一個美若天仙、顧盼流離的女子,一個風情萬種的絕代佳人。
“陛下,別隻顧著與仲卿飲酒,看姐姐為你準備了個萬裏挑一的美人呢。”平陽公主盈
盈笑著。
“嗬,姐姐,女人對我而言此時還招惹不得,你忘了宮裏的那位嗎?”劉徹無奈地笑笑
,對於侍立一旁的絕色女子連看也沒看一眼。
平陽公主知道,宮裏那位,指的是陳皇後。
“這位女子可不一樣呢,陛下,她是仲卿的姐姐。”平陽公主的目光中帶著別有深意的
笑。
“是嗎?”劉徹抬頭,目光定格在站在麵前一身紅妝的年輕女子身上,那是怎樣的一種
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周圍的一切鶯歌燕舞都黯然失色。
衛子夫——衛青的姐姐。
“子夫,今日你便隨朕入宮。”劉徹的目光忽然亮了,身旁,是衛子夫驚喜的容顏與衛
青若有所思的眼神,以及平陽公主優雅從容的笑,這一步棋,她已想好怎麼走。
金屋藏嬌,那不過是一個王子與公主的童話,沒有結局。
而今,金屋仍在,藏的又是誰?
衛子夫得寵了,陳皇後被冷落了。每日與衛夫人花前月下,連平陽公主府也再不常去的
年輕皇帝或許忘了,陳皇後她不隻是一個女子,而代表的是太皇太後與長公主的勢力範圍,
大半個漢家天下。
不,劉徹並沒有忘,在衛夫人的曼妙舞姿與婉轉歌喉的癡醉中,他的雙眸依然清澈,依
然明亮如炬。他隻是在等,在等一個人的底線,在看一個人到底能夠忍多久,在看她什麼時
候來自己打破這個遊戲的規則。
他等的這個人是——陳皇後。
他要翻身,要擺脫太皇太後和長公主的壓製,要拚一片天下。而與他的睿智與心機相比
,陳皇後隻是個驕縱任性、不諳世事的天真的女孩子。
終於,她忍不了了,發動她所能發動的一切勢力,報複衛子夫。
於是在那一天,她的母親,長公主命人包圍了建章營,其目的隻有一個,捉拿並處死衛
青。
“母親,為什麼我們對付的不是衛子夫而是她的弟弟衛青?”滿腔疑惑的陳皇後好奇地
問她的母親長公主。
“孩子,你不懂,衛子夫不過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女人,就算得寵也隻是一時,而衛青,
卻極有可能成為她將來的靠山。”長公主語重心長地道。
終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嘛,劉徹驚怒了,千算萬算,到底還是他的嶽母兼姑母長公主
略高一籌。幸而,同為建章營的公孫瓚拚死力戰,救下衛青性命。
劉徹心驚,這一回合的交手,算是他輸給長公主了嗎?然而,無論是衛子夫,還是衛青
,都是他劉徹的人,誰都不準動!
於是立即下令,封衛青為建章宮監。
自此,衛青成了漢武帝劉徹身邊的貼身護衛,這個從奴隸家庭而來的少年終於有一天能
站在這位萬眾矚目的帝王身邊,用一生去書寫一個傳奇。
仰望未央宮內,皇帝年輕而威嚴的臉龐,年少的將軍知道,他這一生,都將為麵前的這
個人而活,因為有一種感情,叫做知遇。
但使龍城飛將在
血淚傾灑,碧血染桃花。
半城煙沙,為誰爭天下?
他是一個武者,一個將軍,他知道,遲早有一天,他將踏上那片無垠的戰場,就如同翱
翔在藍天白雲下的雄鷹,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守衛這一方太平,去守衛那個給了他這一切的人
。
終於在那一年,機會來了。
龍城大戰,元光六年,匈奴再次率兵南下,前鋒直指上穀,年輕的皇帝劉徹果斷任命衛
青為車騎將軍,迎擊匈奴大軍。望著那身披盔甲、英姿颯爽的年輕將軍,劉徹淡淡地笑著,
眼中滿是自信,這種自信,源自於對他的信任。
“仲卿,朕把這一切都交給你了。”
漢軍分四路出擊,車騎將軍衛青直出上古,騎將軍公孫敖出兵代郡,輕車將軍公孫賀
進攻雲中,驍騎將軍李廣直達雁門。這一戰,是曆史的轉折,是他衛青一生的轉折。仰望碧
藍天空上飄過的白雲,衛青知道,隻有這滾滾狼煙戰場,才屬於他,或者說,他屬於這一片
刀光劍影所彙成的江山的畫。
金鑾殿內,那一身玄色龍袍的男子,正遙望著北方,那戰場的方向,仲卿,交給你,朕
安心。
這一戰,大獲全勝,公孫賀、公孫敖與李廣三路軍隊中兩路戰敗,一路無功而返,隻有
衛青,直搗龍城,消滅匈奴數千人,勝利凱旋,戰後被封為關內侯。
當看到城外相迎的百姓,騎在戰馬上的衛青知道,這一切,來之不易,抬頭,目光正對
上那個從天子車帳上緩步而下的偉岸的身影、熟悉的目光,他知道,有些默契,不限於君臣
。
他的生涯,他的成就。
他的江山,他的天下。
這一生的拚殺,隻為一個江山如畫。
長樂殿的月,月華如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