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身邊吧。
“兄長,我也是蒙家人,我也想上戰場打仗。”一個瑞雪飄飛的隆冬,蒙毅望著即將出
征的兄長,道。
蒙恬輕輕拂去他肩上飄落的雪花,然後語重心長地歎道:“蒙家人不必都上戰場,你在
朝中,我放心。”
確實,留蒙毅在朝中,他可以安心地在戰場上拚命。於是,他不再有後顧之憂,不用擔
心親人的安慰,沒有一絲雜念,他不再記得朝廷,不再記得蒙家,不再記得秦王,亦不再記
得那個曾在鹹陽城外歌唱的女子,他的眼裏,隻有大秦的江山,隻有六國的統一,他蒙恬,
是一個為戰爭而生的人。
鹹陽城的王宮大殿上,早已很久不再微服出巡的秦王卻越來越多地在群臣麵前輕歎。
“蒙將軍又出征了。”
“你們當學學蒙恬,文武雙全,才華出眾,讓他去打大秦的江山,寡人放心。”
“六國就快要統一了。”
“等蒙將軍回來,寡人要到鹹陽城外狩獵。”
“蒙恬該回來了吧……”
他們,幾乎很少再在一起品茗談心了,然而,那份相知,那份信任卻從未改變。一個是
君,一個是臣,就在那烽火狼煙的歲月中共同見證著戰國七雄一個個的覆滅,無數的英雄在
刀光劍影中倒下,那些曾經屹立的鐵血尊嚴,就在這勢如破竹的大秦軍隊麵前坍塌,直到,
六國統一了。
六國,真的統一了,那些年少時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那個曾經叫做秦王的男人,成了千古第一始皇帝。
那對為大秦浴血奮戰的蒙氏兄弟,站在了群臣的最前列。
外有蒙恬百戰百勝,內有蒙毅秉公執法。蒙氏家族無疑是嬴政最信任的重臣。
一切的輝煌,既是屬於嬴政的,也是屬於蒙家的。
“蒙恬,沒有你,就不會有這一切。”某個雨後晴空的傍晚,站在夕陽西下的城頭上,
嬴政輕輕歎道。
蒙恬凝目遠眺,已經很多年沒有站在這雨後斜陽下,與年少時的知己一同遙望這蒼穹了。城
牆下,是鹹陽城中通往城外的平坦大路,曾經,就是在這條路上,那個破舊的馬車緩緩駛出
鹹陽城外,再也不曾歸來,馬車上,飄出那一首淒絕的歌——《扶蘇》,車上,有個容顏絕
世的女子,隨著那不曾停歇的車輪遠去,消失在蒼茫無痕的天地間。
年少時的情愫,年少時的夢,都隨著那漸行漸遠的馬蹄聲消失不見,唯有地上留下一道
深深的車轍,印在心裏。
身旁,這個叫嬴政的男子說過,他可以沒有這個女子,但是大秦卻不能沒有蒙恬。
那麼,麵前這個統一六國的天下第一君王,他的心裏,是否還會有年少時的影子?登上
這皇帝的神壇,很多心裏話,已經沒辦法再對任何人講了。
人們隻知道,那一年,這位君主有了第一個兒子,他為自己的兒子取名為:扶蘇。
邊城的烽煙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
北逐戎狄。
六國統一了,卻不代表沒有了戰爭。
相反,邊關戰火連天。
那是來自北方的遊牧民族的侵略,人們叫他們匈奴。
起初,沒有人知道那群生活在無垠大漠與連天飛雪中的人們是怎樣在馬上馳騁了整片遼
闊的土地,直到這群似乎比中原人要野蠻的民族逼近鹹陽,一直忙於內憂的整個朝廷和坐在
朝堂上的那個人才感覺到危機。原來,外患比內憂更加危險。於是,在危機時刻,他想到了
蒙恬,無論什麼情況下,束手無策的時候,他都會想到蒙恬。蒙恬,是大秦國的脊梁,是他
嬴政的最後一步棋。
於是,戍守邊關,迎擊匈奴,成為了蒙恬新的任務。並且,在那片飛沙走石的荒漠,一
待就是數年。
已經沒有什麼比戰爭更令他熟悉了。無論是平定六國打自己中原人,還是外懲匈奴,消
滅這些外來的侵略者,蒙恬都能夠完美地執行任務。
公元前215年,蒙恬率領30萬大軍,與匈奴首次交戰,便將匈奴殺得人仰馬翻,潰散草
原。
公元前214年,黃河以北,蒙恬率領秦軍數次苦戰下,匈奴主力受重創,徹底潰散,向
北逃亡七百餘裏。
這,是一場決定性的戰爭。在這次戰爭後,寂寥蒼涼的大漠上,那個身攜飛羽、手持青
鋒的將軍,凜然有威地屹立在那片屬於大秦的國土上,邊關的朔月,清冷如霜,這裏,沒有
鹹陽城的盛世繁華,沒有春光裏的陌上飛花,有的隻是無痕的大漠飛沙,羈旅天涯。然而隻
有在這裏,他才能夠找回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才能夠靜下心來,不去想,隻去做,用一生
的心血去回報,回報那個鹹陽宮殿內高高在上的君王。其實,不僅僅是回報,還有著那樣一
份相知的感情,超越了君臣,超越了時光。
邊關,年複一年的朔月閃耀著似曾相識的光華,而他,早已習慣了將這邊城當成家。
耳畔再也沒有當年鹹陽城郊那一曲婉轉悠揚的《扶蘇》,那把曾經親手製成的七弦箏也
早已落滿灰塵。曾經,他為她做一把七弦箏,那麼現在,拿在他手裏的是一支筆,比刀柔軟
、比甲骨細膩的的筆。
這,是兔毫製成,書寫戰報最方便的工具,戰報是一個臣子向皇帝彙報戰況的唯一信函
。多年前,那把七弦箏為那個叫做無痕的女子而製,那麼如今,這隻兔毫筆就權當是為
遠在鹹陽宮殿內的那個男子而製吧。
千般筆墨,萬卷書簡,難寫孤臣一片心。
不知從何時起,遠在鹹陽宮殿的始皇帝嬴政喜歡上了出巡,乘坐在天子六駕的馬車上,
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巡遊各地。
這一次,同往常一樣,所帶的車馬一樣,浩瀚的陣勢一樣,連所帶的人也一樣。
嬴政掀開車帳,探出身來,吩咐身旁的侍衛:“請蒙毅上車來。”
不多時,蒙毅行禮上車,他並不奇怪,幾次出巡,皇帝都會讓他來同乘一車,這是莫大
的殊榮。
車馬緩緩行駛著,嬴政再次輕輕撥開帳簾,凝視與天際相接的北邊,歎道:“不知你的
兄長近來可好。本不想派他連年征戰,可是唯有他來掌控戰場,寡人才放心。”
蒙毅微微施禮,道:“陛下您放心,兄長前些日子差人送來家書,他在邊關一切都好。
”
嬴政略略點頭:“其實,寡人很想帶他也來同坐一車,看遍這大江南北的大好河山,隻
是,一直沒有機會啊。”
蒙毅垂下頭笑笑,年輕澄澈的目光中閃耀著爽朗的笑意:“陛下不用在意,臣代替兄長
欣賞了。”
嬴政亦笑了,身為掌管內政與執法的蒙毅其實性子相當固執倔強,但是不知為何,卻很
能逗皇帝開心,並且嬴政感覺到,他的笑容,與那些阿諛奉承、逢迎諂媚的官員不同,他
的笑,是發自內心的單純的笑,不帶一絲雜塵。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笑容了,嬴政
依稀記得,那還是年少時,在鹹陽城外,那個陪在他身邊的少年的笑,也是相似的清澈,相
似的坦蕩。隻是時隔多年,那從前鹹陽城外的兩個少年,一個已成為大秦第一將軍,南征北
戰在浩渺如煙的戰場;而他自己則成為了統一天下的一國之君,經年累月在這鹹陽的宮殿
中,不曾踏出一步。
“待在這宮殿裏,縱使帝王,也有如困獸啊。”望著連綿起伏的遠山,嬴政不由地歎道。
曾經,他是那麼渴望自由,渴望策馬揚鞭在無垠的戰場,廣袤的雪原,馳騁在無邊無際
的名山大川。而今,他的夙願,就讓另一個人來完成吧,那個人南征北戰的馬蹄下,有他向
往的錦繡河山。
中原,有鹹陽的盛世繁華,大漠,有邊關的寒月悲笳。
那個高高坐在帝王寶座上的人,讓人安心。然而此時,蒙恬唯一不放心的卻是他的弟弟——
蒙毅,那個秉公執法掌管大秦內政的年輕人。
不止一次,作為兄長的蒙恬告訴他,朝廷,那是一場無聲的刀光劍影,比鐵馬兵戈的沙
場更可怕。
年輕的蒙毅抬起略帶固執的目光,然後道:“兄長,我隻想讓大秦有一個安定的天下。
”
蒙恬輕輕歎了口氣,他的心,他懂,自己又何嚐不是盼望大秦能有一個安定的天下?
不知從何時起,嬴政的身邊出現了一個人,他叫趙高。他恃強淩弱,擾亂朝廷,憑著皇
帝獨有的信賴為所欲為,讓群臣激憤。終於,觸犯了律法,站在他麵前的是剛正不阿的蒙毅
。
一紙文書,便再無回旋餘地。然而,那曾經踏平中原六國都絲毫也不手軟的皇帝卻親自
求情,網開一麵,蒙毅錯愕了。
趙高,究竟是憑著怎樣的心機贏得了皇帝的心?
無奈之下,蒙毅隻有放手了,他知道,這一次,後患無窮。遠在邊關的蒙恬又何嚐不知
,朝廷,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剛剛統一六國時的大秦王朝了。就如同嬴政,再也不是那個鹹陽
城外,看飛絮落花的少年了。一切,都在變化,唯一不變的,是他蒙恬的那顆心,永遠在那
最初的地方。
回首不見故裏
長城,那是一條蜿蜒在中華的長龍,當年六國分割的局麵使得長城亦四分五裂。而始皇帝嬴
政的下一個目標便是將這原本不完整的長城修築成華夏最堅固的城牆。誠然,嬴政下定決心
修築長城的時候,是虔誠的。於是,這樣一項艱巨的任務又落在蒙恬身上。
大興土木,是一件違背民心的事。
興師動眾,民怨四起,如果這大秦的壁壘需要這逆天而行來作為代價的話,那麼這一切
就由我蒙恬來承擔吧,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他站在高聳的長城一段,望著落日的餘暉這樣
想著。駐守邊關,已占據了他生命的大半部分,在這看不到春暖花開與四季交替的歲月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監督人們建築這大秦國最後的防線,以及把自己封閉在沒有心、沒有情的
世界裏。
然而,真的能做到如此嗎?在閑暇時,也會偶爾想起,那個曾經在鹹陽郊外一路清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