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姍

(法國)法郎士

你知道,盧浮宮是一個博物館,那裏藏著許多美麗和古老的東西——這種作法很聰明,因為“古”和“美”都是同樣值得敬仰的東西。博物館裏的名貴古物中有一件最感人的東西,那就是一塊大理石像的斷片。它有許多地方顯得很破舊,但上麵刻的兩個手裏拿著花的人卻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這是兩個美麗女子的形象。當希臘還是年輕的時候,她們也是年輕的。人們說,那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美的時代。把她們的形象給我們留下的那位雕刻師,把她們用側麵像的形式表現了出來。她們在彼此交換蓮花——當時認為是神聖的花。從這花兒的杯形藍色花萼中,世人吸進苦難生活的遺忘劑。我們的學者們對這兩位姑娘作過許多思考。為了要了解她們,他們翻過許多書——又大又厚的書、羊皮精裝的書,還有許多用犢皮和豬皮精裝的書。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弄清楚為什麼這兩個姑娘各人手裏要拿著一朵花。

他們費了那麼多的精力和思考、那麼多辛苦的日子和不眠之夜所不能發現的東西,蘇珊小姐可是一會兒就弄清楚了。

她的爸爸因為要在盧浮宮辦點事,就把她也帶到那兒去了。蘇珊姑娘驚奇不止地觀看那些古代文物,看到了許多缺胳膊、斷腿、無頭的神像。她對自己說:“啊!對了,這都是一些成年紳士們的玩偶。我可以看出這些紳士們把他們的玩偶弄壞了,正像我們女孩子一樣。”但當她來到這兩位姑娘麵前時,看到她們每人手裏拿著一朵花,她便給了她們一個吻,因為她們是那樣嬌美。接著她父親問她:

“她們為什麼相互贈送一朵花?”

蘇珊立刻回答說:

“她們是在彼此祝賀生日快樂。”

她思索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因為她們是在同一天過生日呀。她們兩人長得一模一樣,所以她們也就彼此贈送同樣的花。女孩子們都應該是同一天過生日才對呀。”

現在蘇珊離開盧浮宮博物館和古希臘石像已經很遠了。她現在是在鳥兒和花兒的王國裏。她正在草地上的樹林裏度過那晴朗的春天。她在草地上玩耍——而這也是一種最快樂的玩耍。她記得這天是她的小麗雅克妮的生日,因此她要采一些花送給她,並且吻她。

【人物介紹】

法郎士(1844—1924),法國著名作家、文藝評論家。高中畢業後進入新聞界,成為幾家報刊的撰稿人。主要小說有成名作《希爾維斯特?波納爾的罪行》和《苔伊絲》、《紅色百合》、《現代史話》、《在白石上》、《諸神渴了》等。文藝評論有四卷本《文學生活》。1921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其散文作品清澈淡雅,含蓄雋永,韻味深長。

細品精讀

純真完美恰少年

《蘇姍》乍讀起來,隻是一個平平淡淡的日常故事:一個小姑娘蘇姍說出了自己對古希臘一個大理石像上的一幅畫麵的個人看法。但這個平淡的故事卻因作者在開篇的介紹和結尾的敘述變得耐人尋味。

作者在開篇介紹許多學者絞盡腦汁,引經據典,苦思冥想許多年,也沒有研究清楚為什麼雕像上的兩個姑娘要互送蓮花。在結尾,作者敘述小姑娘也許是受到雕像啟發,在玩耍時不忘采些鮮花,送給自己最好的小夥伴。

在蘇珊輕易“破解”雕像含義難題,認為是雕像上的兩個姑娘在以互送鮮花的方式互祝生日,並且蘇珊童稚地下了“女孩子們都應該是同一天過生日才對呀”的斷語之後。作者設計這樣的開篇和結尾便含蓄淡定地點出了本文的要旨。

學者們之所以研究不出互送鮮花的含義,是因為他們的內心早已為沉重的曆史所占據,凡事都要經過繁瑣的曆史考證,惟獨忘記了無論什麼年代,純真的友誼都是為人追尋、踐行的。兩個姑娘互送鮮花,無論是否是祝賀生日,都是一種真誠的祝願行為。而小蘇珊的心靈尚未為塵世所汙染,不會自己給自己套上思想的枷鎖,隻是出自童真地認為人與人之間應當保持純潔的友誼,並用各自的無私去鞏固這種友誼。所以,她率真地認為兩個姑娘是在用鮮花相互祝賀,並認為凡是女孩子都應該在同一天過生日,因為她們全都是純真完美,心無私羈的。這樣,才有了一個令人忘記世俗拖累,瑣務纏心的溫馨結尾:一個純真無邪的小孩子在碧綠的草地上盡情玩耍,不時采摘一些鮮豔的花朵,準備送給同樣純真無邪的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