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甘家馨、塗公遂主張另辦一個期刊,我和黃宇人都讚成,定名為《獨立論壇》。向香港政府登記所需的保證金四千元,由我負擔一千元,四川立委李永懋也出一千元,其餘兩千元由黃宇人、甘家馨找其他幾個朋友湊集。《獨立論壇》於一九五一年四月一日發刊。由甘家馨、塗公遂擔任編輯。參加第一次編輯會議的還有一些二十多歲的青年陳濯生、胡越、許冠山等人。陳濯生在中央大學肄業時即已加入“三青團”,他們總想另搞一個組織,後來居然成立了“友聯研究所”專門搜集和分析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資料,提供有關方麵參考。據美國《亞洲研究學術評論》一九四七至一九七五年第四卷第一至二期合刊所發表的《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華人民共和國研究:香港材料來源》一文透露:“友聯研究所是香港藏有研究當代中國最完整的研究材料的研究所,它是香港專門研究中國問題的最老和最大的研究組織之一。它擁有五十名工作人員,從事廣泛搜集資料和研究工作……美國、歐洲和亞洲的一些大學和研究中心已經從友聯研究所獲得它所收藏的所有縮微膠卷的複製品,約達二千五百盤之多。”可以說,“友聯研究所”是香港一九五一年“第三勢力”運動發展時期唯一留下的產物。其他都蕩然無存了。
李宗仁在廣州的時候,以代總統名義發給青年黨、民社黨各三萬元,作為疏散經費。民社黨中央把錢平均分完了;青年黨卻把這筆款辦《自由陣線》,在香港複刊。該刊初由左舜生主持,後交由謝澄平接手。在傑塞普到香港後,謝澄平從香港美總領事館得到了資助,因而建立“自由出版社”,並出刊《中聲晚報》。遠在一九四八年四月李宗仁競選副總統時,我就與謝澄平(他當時是農林部次長,左舜生當部長)密切往來,由於他的幫忙,青年黨的票全部投給李宗仁。這時他主張舉行一個定期座談會,幾經交換意見,決定參加者的名單如下:
羅夢冊(曾任國民參政員和中央大學教授,此時出版一本書名《福利宣言》,主張建立福利國家)
張國燾
程思遠
董時進(在重慶時曾發起組織中國農民黨)
伍藻池(旅美華僑、民社黨人)
黃如今(前東北大學校長,頗受顧孟餘重視)
座談會舉行幾次後,大家都認為應該邀請更多的人參加,共同建立一個組織。關於組織名稱,經過討論。最後大家都同意謝澄平所提的“民主中國”。並認為應從辦理教育著手。
就在此時,忽傳顧孟餘與那位從美國來的哈德曼見麵後,建立了張發奎、顧孟餘、伍憲子三人最高領導體製。伍憲子與李大明是美西華僑組織的民憲黨領袖,李大明就是李微塵的胞兄,十分明顯,伍憲子是李微塵一手推薦的。實際上伍憲子隻是敬陪末座,參加決策的隻是張發奎與顧孟餘。不久,顧孟餘忽到福佬村道的辦事處找《大道》雜誌社的同人開會,說是因病在家裏靜養了一個時期,沒有同大家見麵,請大家諒解。又說,現在有一個外來的好機會,我們可以再做一番努力。過了幾天,張、顧約集多人在張發奎家裏開會。張發奎主張立即建立組織,他說:“外國朋友來找我,我不能立即約請你們各位一齊來會他們,更不能要他們去分訪你們這麼多的朋友,沒有組織,如何應付?”黃宇人是一個有名的大炮筒子,他立即提出異議說:“為了與外國朋友保持聯係,就請你們原來推出的三位先生(即張發奎、顧孟餘、伍憲子)暫時負責好了;如果組織過於匆促,將來也不會太久的。”顧孟餘看到情況不對,馬上轉圜說:“目前我們隻能初步交換意見,俟有關朋友到齊或聯絡好後,再開始籌備組織。”不久,張、顧決定辦一周刊,取名《中國之聲》,以張國燾為社長,這樣就把張國燾拉過去了。“民主中國”座談會隻好停止舉行。
參加張發奎家裏開會的那些人,接到通知,準備去菲律賓。每人填了兩張表,貼上照片送去。人們都以期待的心情等候著,可是久久杳無消息,原來給伍憲子台北之行把這個“出洋”計劃徹底破壞了。台灣當局知道顧、張聯盟有美國中央情報局做後台,不好公開出麵破壞,便從收買伍憲子入手。伍憲子在重金引誘下,秘密去了台灣,事前曾相約雙方嚴守秘密,但台灣當局敦促他參加一個慶祝雙十的紀念大會,並故意介紹給美國大使館的官員見麵。隨後台灣當局就向美方提出抗議,說華府正在支持台灣,另外又支持張、顧在香港搞“第三勢力”來破壞台灣。美國當局不得已把那個哈德曼調回去,加以申斥。幾個月後,這位好漢又回到香港,對張、顧發牢騷說:“你們說沒有錢不好辦事,但有了錢又鬧糾紛!”言下不勝感慨。從此,所謂在海外建立基地的宏偉計劃就被束之高閣了。但他們也搞了一些名堂,如出版《中國之聲》;秘密派胡跟去衝繩受訓;津貼陳濯生開辦“友聯研究所”等等。張、顧對台灣收買伍憲子之舉,深惡痛絕,在《中國之聲》發表一篇文章,罵蔣介石是一個毒瘤,應該割去。這篇文章是顧孟餘、張國燾、李微塵先一晚會商決定,然後由李微塵執筆的。
張發奎、顧孟餘積極籌備的“自由民主戰鬥同盟”終於在一九五二年十月十日正式開張。同日,台灣國民黨召開七全大會、“戰盟”選擇這一天露麵,意味著同台灣唱對台戲。該盟以顧孟餘、張發奎、張君勱、童冠賢、張國燾、李微塵、宣鐵吾等七人為中央委員;以甘家馨為秘書組長、周天賢為組織組長、塗公遂為宣傳組長,黃如今、何正卓、邵鏡人、王孟鄰等也分配在各組工作。這些人都是年前“自由民主大同盟”的人馬。李微塵要甘家馨將所有屬於《獨立論壇》的東西和登記費,都交給“戰盟”,甘家馨為了取得李的好感,隻好照辦。
不久,甘家馨、塗公遂、何正卓、王孟鄰、邵鏡人等五人都被“戰盟”開除,就是張國燾的《中國之聲》社長一職也被張發奎派其親信林伯雅來接收。張國燾被排後,在美國亞洲基金會的支持下,依靠江西同鄉許鵬飛、塗公遂幫助收集資料,寫他的回憶錄,所得的稿費是美金六萬元。有一次他與我在淺水灣酒店飲午茶,他心有所感地說:“思遠,過去我們搞政治都是扮演跑龍套的角色,以後不再搞了。但是,我們的孩子,都應該使他們成為堂堂正正的中國人,為建設新中國而努力。”那時,張國燾有一個兒子在廣州中山大學讀書,我以為他真是徹底悔悟了。誰知不久,他就把他兒子從廣州召到香港。在我回到祖國不久,又舉家移民到加拿大。年前在一間養老院內被活活地凍死,終結其反複無常的一生。
在“戰盟”公開不到三個月,顧孟餘驀地失蹤了。一九五三年一月十五、十六兩日的《東京新聞》發表了顧孟餘與日本新聞界耆宿阿部真之助的談話。當阿部問到“中國自由民主戰鬥同盟”時,顧孟餘說:“我們發起中國自由民主戰鬥同盟,已有三年,為要慎重,故未發表,直到最近,始出宣言。暫時以張君勱、張發奎兩先生及鄙人三人之名出麵,宗旨則在反共反獨裁。”(《中國之聲》一九五三年一月三十日出版的一期。)意思是兩麵作戰。顧孟餘離開香港,不是出於自願的。張發奎原來向顧發了保票,說是香港政府會買他的麵子,不會給顧麻煩。可是一天,香港政府的政治部請顧孟餘去談話,問他是否在香港搞政治活動。顧說:“沒有。”又問他是否常去張發奎家開會。顧答:“不認識他。”由於很多人都知道顧、張有了二十多年的關係,政治部的那個英國人,當然也有所聞。他以為顧孟餘有意欺騙他,很生氣,即向顧說:“倘若你再在香港搞政治活動,我們就把你驅逐出境。”談話的態度,很不客氣。在這種情況下,顧隻好灰溜溜地帶著老伴逃到日本去了。
顧孟餘到日本後,再經過一個時期,“戰盟”又決定增加中委四人,由盟員分組投票選舉。此時台灣方麵在香港的特工人員已經滲入,選舉結果,當選的,不是台灣的特務,便是與他們有關的人。顧孟餘很希望黃如今當選,亦愛莫能助。他認識到不能再幹下去了,隻好從東京寫信給張發奎,聲明退出。那幾個當選者找張發奎,張雖然沒有明白表示退出,但借口“顧先生退出,我也沒有辦法”,即停止經濟供應,遠在美國的張君勱亦無可奈何。《中國之聲》隻得停刊。於是“戰盟”即無形解體了。“戰盟”結束以後,那些靠美國人支持的出版社、刊物和報紙都由於這種或那種原因,先後“執笠”(廣州方言“完蛋”的意思)。原在美總領事館工作的何義均,他在一九五三年共和黨政府上台以後,辭職去美。行前他對我說:“戰盟”的失敗,固有其內在原因,主要還是由於美國改變政策。外因比內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