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曆史的轉折(3 / 3)

李宗仁自一月二十一日登台後所下過的命令,沒有一項是實行了的,例如釋放政治犯,當以釋放張學良、楊虎城為李宗仁最關切的事。為了釋放楊虎城,李宗仁給參謀總長顧祝同下了命令,給重慶軍政長官張群打了電報;為了釋放張學良,我還做了李宗仁的代表去台北同陳誠商量。結果都因為囚禁張、楊是保密局主管,它隻聽命於蔣介石,非地方當局所能過問。舉此一端,可概其餘。

李宗仁於二月八日親去上海商請顏惠慶(1877—1950,上海人。早年畢業於同文館,後留學美國。1921年後,曆任北洋政府外交部次長、外交總長、內務總長。1926年曾任國務總理並攝行總統職權。南京國民黨政府成立後,先後任駐英、駐蘇大使和出席國際聯盟大會首席代表。抗日戰爭爆發後,在上海從事慈善和教育事業。建國後,任華東軍政委員會副主席、中央人民政府政治法律委員會委員。)、章士釗(1882—1973,胡南善化(今長沙)人,字行嚴。清末任上海《蘇報》主編,辛亥革命後,曾任北京農業學校校長、廣東軍政府秘書長、南北議和南方代表。1924年,任段祺瑞執政府司法兼教育總長。1935年,任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兼法製委員會主席。抗日戰爭時期,任國民參政員。1949年為國民黨政府和平談判代表團成員,後留北平。建國後,任全國人大常委、全國政協常委、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1973年在香港因病逝世。)、江庸、邵力子等四人以“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團”名義北上,呼籲和平。他們於二月十四日飛抵北平,並於二十二日飛往石家莊會晤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人,談得很好。事實證明,李宗仁力邀章士釗北行所起的作用是很大的。章士釗函李宗仁:“士釗等初次抵平,中共領袖於公之能否勝此,尤難釋然。經餘等再三譬說,以為和平本身,有無窮民意為之後盾,即屬一種不可侮之力量,應足以克服可能發生之困難而有餘。中共同意此說,和平之門乃啟。”這個代表團於二月二十七日出北平南歸,在南京機場發表談話說:“同人等深覺和談前途困難尚多,而希望甚大”雲雲。

孫科內閣屈服於李宗仁二月二十日南巡廣州所施加的壓力,終於三月初回到南京。孫本人深知背棄李宗仁之舉,不為立法監察兩院所共諒,乃於三月八日辭職。三月十日,李宗仁決定以何應欽為行政院長。十二日,立法院投票同意。當時人們對何應欽組閣報有很大的希望。這因為:第一,何是蔣介石的人,可能獲得蔣的支持;第二,何與李、白有過悠久的共事曆史,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二日蔣介石下野,孫傳芳即傾全力渡江反撲南京,經李、何、白通力合作,卒在龍潭將孫軍完全擊潰。人們希望李、何、白團結奮鬥,重振當年龍潭勝利的聲威。可是時代不同了,人是要變的。實踐證明,何應欽內閣卒未能對李宗仁所處的窘境給予任何有力的支助。

何應欽就行政院長後,竟發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奇聞。那時李宗仁已請立法院修改行政院組織法,裁撤水利、地政、衛生、社會、農林等部,隻留下八個部和兩個委員會,藉示精簡。但依然找不到人來當部長,這表明局勢艱難,無人願跳火坑了。三月十九日下午五時,李宗仁邀我同總統府秘書長翁文灝乘“追雲”號專機飛滬,想拉一些人入閣。結果不虛此行,賈景德、劉攻芸、杭立武等三人願意入京,共負時艱。三月二十三日,何閣名單發表:行政院長何應欽、副院長賈景德、內政部長李漢魂、國防部長徐永昌(一九四九年三月何應欽組閣,國防部長是徐永昌。四月二十二日蔣介石與李宗仁在杭州會談,蔣、李決定以行政院長何應欽兼國防部長。)、財政部長劉攻芸、交通部長端木傑、教育部長杭立武、經濟部長孫越崎、司法部長張知本、蒙藏委員會委員長白雲梯、僑務委員會委員長戴愧生、外交部長傅秉常(未到職)、秘書長黃少穀。

三月二十六日,新華社通過廣播通知南京:中共中央派周恩來、林伯渠、林彪、葉劍英、李維漢為和談代表(後又加聶榮臻),以周恩來為首席代表,並定四月一日起在北平與南京政府進行和平談判。與此同時,國民黨政府和平代表團名單也發表了。首席代表是張治中,代表邵力子、黃紹竑、章士釗、李蒸、劉斐,秘書長盧鬱文(1900—1969,河北昌黎人。早年畢業於北平師範大學,後又留學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1949年任國民黨南京政府和談代表團秘書長,來北平參加國共和平談判。同年9月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建國後,曆任政務院參事、國務院副秘書長、全國政協常委、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央常委。),顧問屈武、李俊龍。前曾以秘書名義隨“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團”北上的張豐胄、潘伯鷹等人,亦被指派為秘書隨團前往。

南京政府對如何進行和談,曾經由何應欽召集各和談代表舉行了四次會議,就中共所提八條件作基礎,加以研究,擬定了國民黨方麵可能讓步的“原則性限度”,寫成一個腹案,作為到北平商談的依據。這個腹案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代表團抵平後,即向中共提出:雙方應於正式商談開始之前,就地停戰,並參酌國防部所製訂“對於國共停戰協定最低限度之要求”,進行商談。總的說來,所謂“就地停戰”,就是保住長江以南,形成一個隔江對峙的局麵。

張治中以行將北上,特向李宗仁建議,再去溪口一趟,同蔣介石談談。回顧三月三日,張治中曾約吳忠信去過溪口,主要是勸蔣出國,結果碰了釘子。這一次則因上海、廣州等地頑固分子的氣焰十分囂張,張認為溪口之行,對那些人可能起一種鎮壓作用。三月二十九日,張到了溪口,三十日,由溪口回到南京,次日上午向立法院作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說,博得了全場不斷的掌聲。

三月三十一日下午四時,李宗仁匆促囑我邀五院院長、國民黨留京中央常務委員到總統府子超樓茶敘,聽取張治中溪口之行的報告,並商量有關和談問題。張治中在會上說:“代總統以和談代表團即將北上,特派我去溪口請示本黨總裁。在兩天中我同總裁談了兩次,他一再表示,他已下野,和談由代總統和何院長主持,他不便參加什麼意見。”張又說:“上海方麵少數頑固分子,對我製造種種謠言,橫加誣蔑,令人憤慨!”張群笑著對他說:“今年是忍耐年,大家都需要忍辱負重。”閻錫山、白崇禧先後發言,強烈要求首先簽訂停戰協定。最後李宗仁建議:在南京成立“中央和談指導委員會”,並以李宗仁、何應欽、於右任、居正、張群、吳鐵城、孫科、吳忠信、朱家驊、徐永昌、童冠賢為委員。由何應欽攜名單去廣州請國民黨中央常會批準。

當晚八時許,何應欽打電話給我,說他打算邀我和王啟江、範予遂、倪文亞、李世軍等五常委一同去廣州出席常會,以期有利於批準“和委會”的名單。但後來我同他們商量時,卒無人願與偕行。因為他們知道廣州受CC控製,少數人去不起什麼作用。

張治中所率領的和談代表團於四月一日下午三時乘“天王”號專機飛抵北平,住六國飯店。當天晚上,中共和談代表團首席代表周恩來設宴招待。

四月四日晚上我接到劉仲華(他是負責代表團交通工作的,李宗仁要我同他聯係)從北平打來一個長途電話,要派一架專機明日飛平。次日下午我到明故宮機場迎候北平來的客人,李宗仁初以為是和談代表團派專人回來報告,喜不自勝。可是我發現機門打開時,第一個下來的是朱蘊山(1887—1981,安徽六安人。早年參加光複會和中國同盟會。曾參加辛亥革命、二次革命和反對北洋軍閥的鬥爭。1927年通電反蔣,被國民黨開除黨籍。曾加入共產黨,後脫黨。1930年後,先後參與組織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和中華民族革命大同盟。1947年,與何香凝、李濟深等共同發起組建了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建國後曆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副委員長,全國政協副主席。),其次是李民欣、劉仲容,還有一個陌生人,經劉仲容介紹,才知道他是劉子衡,與顧祝同有舊。我把他們接到白崇禧公館。由於他們避見新聞記者,被寧、滬各報稱之為“神秘客”。

朱蘊山帶來了李濟深一個極為重要的口訊,就是隻要李宗仁把總統印帶在身邊,無論在哪裏簽署和談協議都可以,將來他就可以憑此做中央人民政府的副主席。李默然不作表示。

四月六日,白崇禧從漢口飛抵南京,問劉仲容:“中共對渡江有什麼決策?”劉仲容說:“中共方麵態度堅決,認為政治要過江,軍事也要過江。”白崇禧說:“他們一定要過江,那仗就非打下去不可,還要談什麼?”

四月七日,李宗仁約朱蘊山、李民欣、劉予衡等談話並晚餐,由我和邱昌渭作陪。飯後談到戰犯問題,當時大家都認為此一問題還有商量餘地。當由李宗仁去電毛澤東,提出:“所謂戰犯也者,縱有湯鑊之刑,宗仁一身欣然受之而不辭。”次日接到毛澤東複電:“貴方既同意以八項條件為談判基礎。則根據此八項原則以求具體實現,自不難獲得正確之解決,戰犯問題,亦是如此。”當晚,張治中打來長途電話,說毛澤東今日單獨接見他談話要點,毛澤東還提到希望李代總統和各院長來北平參加和議簽字儀式。

四月九日晚十時許,李宗仁約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邱昌渭和我在傅厚崗官邸會商時局。白崇禧說,目前最大的危機是蔣介石在幕後控製黨政軍大權,德公沒有掌握政府的權力。而今蔣、李必須攤牌:如果蔣不出國,德公就應該急流勇退,讓蔣重新出來當家做主。當時大家都承認和談成功的機會不多。

四月十日,李宗仁囑我替他給蔣介石寫一封信,大意說:和談正在進行,結果未可預卜。回顧宗仁主政以來,形格勢禁,難於集中權力,迅赴事機。果和談萬一破裂,戰爭重啟,則宗仁斷難肩此重任,願引身求去,以謝國人,未盡之意,托閻百川、居覺生兩先生代為麵達。閻錫山、居正原定當日下午專機飛寧波帶給蔣氏,因天氣惡劣,飛行一小時後又折回,定明日再去。

十一日,李宗仁派機送朱蘊山、劉仲容等北返,同去的還有邵力子夫人傅學文。十三日,居正從溪口返南京,對李宗仁說:蔣介石看了德公十日給他的信,迄未表示明確態度。

十四日晚上,我在珠江路七二八號童冠賢家吃飯後,即到傅厚崗李宗仁官邸,是時白崇禧、夏威、黃旭初(當日方應李宗仁電邀抵南京)都在那裏。即開始對當前局勢交換意見,自朱蘊山、劉仲容等南來後,李、白對和局已不抱有任何奢望了。白崇禧在談話中,指責李宗仁在上台後沒有立刻換掉孫科,以致白白浪費了三個月的寶貴時間。其後白又批評何應欽,說他為人懦弱,沒有魄力。德公叫他撤換顧祝同、湯恩伯,把台灣存金和武器裝備運回大陸,他都不敢做。且反唇相譏地說:“你們不怕同蔣介石鬧翻,我卻不能這樣辦!”何敬之真像一個童養媳,他在老蔣這個惡家婆麵前,時刻心驚膽戰,嚇得發抖。白崇禧說了這些,主要是向黃旭初、夏威介紹情況。

深夜,機要室送來了一封張治中發給李宗仁的電報,彙報十三日下午九時在中南海勤政殿舉行首次和議的情況。並說代表團已就和議草案提出修正意見。如何容後續報。李看完後交給白崇禧。白說,條件可以商量,隻是“過江”不能接受。如果要打的話,蔣必須走開,否則軍隊無法調動,軍費不能撥用,必然失敗。李宗仁終席無一言。

十六日上午十時,黃紹竑、屈武攜帶十五日晚第二次和議決定的“國內和平協定”飛返南京,下午四時在李宗仁官邸開了一個報告會,參加的僅李宗仁、何應欽、白崇禧。黃紹竑將和會經過和協定內容作了簡單說明,大家看了文件,不吭一聲。隻何應欽說,這個文件等我帶回研究以後再說,事實上何派人把它送到溪口去了。

十七日晚上,李宗仁約黃紹竑、白崇禧、黃旭初、李品仙、夏威、韋永成、邱昌渭和我在傅厚崗會談,聽取黃紹竑的報告。黃開門見山地說:德公簽署和議有下列的好處:一、德公可當中央人民政府的副主席;二、廣西子弟兵可以保存下來;三、兩廣在兩年內不實行土改。黃力言廣西與蔣決裂是必要的,因為蔣還可以依靠台灣苟延殘喘,而我們則沒有這種條件,事到如今,應謀自全之道。但白崇禧聽不下去,與黃紹竑激烈交鋒。結果不歡而散。

十八日晚,繼續在傅厚崗會談。李宗仁提出應將和議協定交由“和談指導委員會”討論。這就是說,他個人不願負擔簽和議的政治責任,把球踢到對方的陣營裏(國民黨保守派)去。

十九日上午九時,“和談指導委員會”開會,由李宗仁主持,黃紹竑介紹情況。決定由李宗仁、何應欽電北平代表團重申“成立臨時停戰協定,俾和議得以順利進行”(這就是二十日發出的“卯號”電)。七時,李宗仁派機送他的夫人郭德潔和黃旭初以及餘妻石泓、韋永成夫人蔣華秀等返桂林。這意味南京不可久居了。

下午五時,白崇禧對我說:“我們去找幾個人談談。”我們先到東門街二十七號看甘家馨,後到普陀路十一號之一看黃宇人,均不遇。後來在西康路二十七號同劉健群談了半個小時。白崇禧所以要我伴他看這些人,目的在表達對他們在南京支持和談的謝意。二十日,黃紹竑飛粵轉港。當晚,人民解放軍渡江南下。

二十二日上午十時,李宗仁要我伴他乘“追雲”號專機去杭州,參加蔣介石所倡議的“杭州會談”。到筧橋下機後蔣經國邀我和新任浙江省政府主席周岩以及蔣介石的侍衛長俞濟時到“樓外樓”吃飯。待蔣經國送我回筧橋時,見白崇禧匆匆離去。他輕聲對我說:“要提醒德公,利用此時同蔣攤牌。”又說:“我要立刻離開,否則就不能在天黑前飛到漢口。”

當日傍晚,我們原機飛返南京。白崇禧堅要李宗仁在杭州同蔣“攤牌”的建議終於沒有做到。因為在會談中,都是蔣在自導自演,沒有李宗仁插話的機會,

九、李宗仁出亡美國

李宗仁於四月二十三日離開南京飛抵桂林以後,派我去漢口晤白崇禧。我對白談到杭州會談沒有結果,現在廣西在李重毅先生的推動下,大家都願意重開和談,並且準備了一個意見書,由黃旭初交給德公。四月二十九日,我同白乘軍機飛返桂林,因天氣惡劣,不能降陸。聽駕駛員勸告,改飛廣州。

時國民黨政府已遷都廣州,何應欽力促白崇禧勸李宗仁蒞粵主持政務。後來由國民黨中央常會推居正、閻錫山、李文範三人同我們於五月二日飛桂迎李。五月四日,居、閻、李等返粵複命,帶來兩份李宗仁的“談話記錄”,提出了六項要求,其中主要的是:要蔣把人事權、指揮權交出來,並將存台外彙及武器裝備交給廣州政府使用,並請蔣出國爭取外援。何應欽派機送一份“談話記錄”給在上海的蔣介石。蔣看後大發脾氣,他函何應欽雲:“德鄰兄對中正隔膜至此,誠非始料之所及,而過去之協助政府者,已被指為牽製政府。故中正唯有遁世遠引,對於政治一切不複聞問。”

五月六日,國民黨中央常會改推閻錫山、朱家驊攜蔣致何函來桂林迎李。白對李宗仁說:“蔣在函中提到‘遁世遠引’,其實他無時不想出山。”在白的敦促下,五月八日,李宗仁終於偕同閻錫山等分乘“追雲”、“自強”兩機飛粵,我沒有同行。一個熱心支持李宗仁和平運動的立法委員於振瀛在疊彩峰前韋永成家裏慨然地對我說:“德公有風度而無做法!”意示李沒有在桂林組府重彈和調,大為失策。

五月下旬,去廣州參加財糧會議的黃旭初返桂後對我說,何應欽因財政沒有辦法,已呈請辭職。五月三十一日,李宗仁電黃旭初要我即日飛穗,黃旭初在杉湖馬君武公館同我話別。他說:“此次德公去廣州,事前太沒有布置,連廣州警備司令也不派人擔任,這是很大的疏忽。不久廣州就要陷入過去南京那樣的局麵。”我飛抵廣州時,立法院對李宗仁提名居正為行政院長的投票已經揭曉,隻以一票之差,未能通過。六月一日,李被迫改提閻錫山組閣。他的領導權威大大削弱了。

此時廣東軍人實力派如餘漢謀、薛嶽等強烈要求以白崇禧入閻閣主管國防,張發奎則掌僑務,兩者均未得到蔣的首肯。人們以為李宗仁對蔣未免過於示弱。六月十三日,劉斐秘密到廣州。對李、白作了最後一次的勸告。劉辭出後,李對白說:“怎麼樣?你手中有槍杆子嘛!”意指白可以審時度勢,自由行動,但白仍不作任何表示。十四日仍返香港。他此行可說毫無效果。

自李宗仁上台以來,我就沒有出席過國民黨的中央常會,因為李作過這樣表示,他尊重法統,而不願受黨的控製。但六月二十日和二十四日在廣東綏署召開的兩次常會,李就要我去出席,目的在聽取粵籍常委對於固守廣東的意見。在會上,我注意到吳鐵城、馬超俊等對蔣不守廣東的做法提出了極為嚴厲的批評。吳後來到台灣不受重用,終至憂鬱而死,與此不無關係。

七月十三日,鄭彥芬邀我和邱昌渭到百子路東平裏十一號他的家裏吃午飯,我們到時發現蔣經國赫然在座。蔣經國說:“總裁即到廣州,所以我先來布置一番。”他還提到李代總統要談什麼問題,最好直接向他的父親提出,不要經由中間人傳話。

十四日上午八時許,蔣經國到愛群飯店來看我,說他住在梅花村三十二號。十時半,我到那裏回訪,隻見何應欽從裏麵匆匆走出來,他一見我就說:“總裁已經到了,現在到迎賓館看德公去了。”

是的,蔣介石確實到了,當晚越秀山下綏署大樓就舉行了一個歡迎他的盛大宴會。跟著蔣就在梅花村三十二號召開國民黨中央常會,宣布成立中央非常委員會,他自任主席,李宗仁任副主席,洪蘭友和我分任正副秘書長。中央非常委員會的成立,是蔣從幕後走上前台的重要標誌。隨後他就以這個主席名義在廈門召開軍事會議,到四川調動軍隊,發號施令。我看到廣州這個流亡政府的日子不會太長,隨即辭去副秘書長一職,去香港住下。

八月四日,美國國務院發表了《中美關係白皮書》,對國民黨政府采取袖手靜觀政策。一時組織“第三勢力”的呼聲,甚囂塵土。頗負時望的顧孟餘忽於八月十五日應李宗仁之邀,從香港來到廣州,往沙麵陳伯莊家,就組織第三勢力問題,與美使館顧問何義均、立法院長童冠賢、總統府秘書長邱昌渭等反複交換意見,並將可能采取的方案提供李宗仁考慮,結果李宗仁主張:由顧孟餘出麵領導,而由他從旁予以支持,並指定我負責居中聯係。這樣,我就往返香港、廣州之間,為這個所謂“第三勢力”籌措經費布置人事。

“什麼是第三勢力?”我因為搞不清楚,這樣問過李宗仁。他說:“事情是這樣的:一次,美使館公使銜代辦路易士?克拉克由何義均陪同來迎賓館訪他,談到美國戰後的對外政策,在歐洲原以馬歇爾計劃為核心,在亞洲則以援助蔣介石為支柱,前者是成功的,而後者卻失敗了。因為蔣介石政府貪汙無能,究竟扶不起來。說到這裏,克拉克喟然歎曰:‘中國隻有共產黨的勢力和蔣介石的勢力,卻沒有一個介乎兩大勢立之間的第三勢力,難道地大人多的中國沒有主張自由民主的中間分子嗎?’克拉克的意思是十分明顯的,大有讚助第三勢力的味道。以後經過童冠賢、何義均、顧孟餘一係列的接觸,就為這個運動積極推動起來了。”

八月是李宗仁最不好過的一個月,程潛、陳明仁領導的長沙起義剛剛發生,兩個星期以後,香港《大公報》上又發表了黃紹竑、龍雲、羅翼群、劉斐、李任仁、李覺、李默庵、潘裕昆、覃異之、金紹先、楊玉清等四十四人簽署的《我們對現階段中國革命的認識與主張》的聯合宣言。人心向背,已經昭然若揭了。但李宗仁既然不接納劉斐六月十三日的最後忠告,除軍事上依靠白崇禧,政治上依靠顧孟餘以外,一時還不能作出別的抉擇。

自立法院一度由潘朝英發起倒童(冠賢)運動以後,童冠賢、黃宇人都挈眷避居澳門。八月二十一日,我到香港與顧孟餘會齊,一同乘民生公司的“虎門”輪去澳門,住裏維埃拉飯店。此行是受李宗仁的囑托,邀黃宇人陪同童冠賢返穗,商量建立“第三勢力”問題。經過兩天會晤,黃宇人終允重新同童冠賢合作。據黃宇人透露,黃紹竑等四十四人聯合宣言發表之前,曾派李薦廷、朱惠清兩人去澳門邀他參加連署,但他婉詞拒絕了。

八月二十五日,我回到廣州,在“迎賓館”看到自崇禧。他是昨天從衡陽到廣州的,目的是會晤蔣介石,但蔣在廣州隻待了一天,已經於昨天上午飛往重慶。白崇禧說,他在軍事上準備了甲、乙兩案,甲案是他所率領的部隊全部由湘入粵,保衛廣州。乙案是所部由湘調回廣西。他個人著重采用甲案,德公也以為然。但為做到這一點,他勢非兼任國防部長不可,否則不能下命令調動軍隊。後來甲案不為蔣所接納,白部終入廣西。十月十四日,人民解放軍進入廣州,李宗仁先一天飛經桂林轉重慶。至此,國民黨的西南局麵已如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了。

十二月二日,我應李宗仁的電邀,從香港飛抵重慶。原來白崇禧已先期到渝,原因是蔣要複職,白主張妥協。三日,李宗仁飛昆明,由白崇禧在渝與吳忠信談判蔣、李妥協方案。條件是蔣複職,李出國,白主西南軍政。後來蔣答複,表示願複職,但李不能出國,於是白的調停活動失敗。九日,我偕李漢魂從重慶飛昆明,向李宗仁麵報有關此事接觸經過。這就促使李宗仁立即下定赴美就醫的決定。

十一月十一日,李漢魂飛返重慶,我陪同李宗仁乘“天雄”號專機飛返桂林,十四日由桂飛往南寧。李宗仁以西南殘局絕無任何希望,決計赴美就醫。十九日,我先飛港為李宗仁出國部署一切。二十日上午,李宗仁從南寧飛抵香港,在九龍塘張嶽靈寓所吃了一頓午餐後,即入太和醫院養病。從二十二日至二十八日,蔣介石派了兩批特使到香港挽留李宗仁,均無結果。十二月五日,李終於由港飛美人紐約長老會醫院割治胃潰瘍。

李宗仁飛離祖國大陸,從美國官方人士觀察,意味著他已離開政治舞台了。下麵是艾奇遜的看法: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初,代總統李宗仁引退,蔣介石逐步重新控製了國民黨政府。十二月八日把首都遷往台灣島。這樣,國民黨政府和它的貨幣儲備在流亡中又結合在一起了。”(《艾奇遜回憶錄》第二十五章二二五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