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廣五年割據(3 / 3)

胡漢民一月十九日到香港,蔣介石曾派司法院長居正去港迎候。兩廣對此早有戒心,所以早由西南政務委員會李曉生遠赴新加坡迎胡。所以胡在港雖接見居覺生,但表示不去南京。一月二十五日胡從港入廣州,陳濟棠待以上賓之禮。胡表示將在粵久住。三四月間陳濟棠屢向李宗仁表示:蔣在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國民黨六全大會上通過的《憲法草案》,實際上是非法的,可否以這個題目來進行倒蔣?無論如何,屢請白崇禧來粵一商。但白以此時反蔣無名,迄未應邀。

胡漢民素患高血壓,五月十二日,他與其妻兄西南政務委員會秘書長陳融下圍棋,因構思過度,突患腦溢血,於下午七時四十分在廣州逝世。兩廣忽失去這樣一位中心人物,局麵隨而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五月十三日淩晨,陳濟棠接蔣介石電雲:“請維周兄來京一談。”陳維周十四日飛京見到蔣介石。蔣對他說:“中央將對桂用兵,但維持廣東現狀。盼將此意向伯南妥為轉達!”維周返粵後,兄弟密商竟日,以為粵桂相依為命,蔣如得了廣西,廣東安能幸免。與其坐以待斃,何如鋌而走險,先發製人,以北上抗日為名,舉兵反蔣。計議既定,遂以此一決策與廣西方麵商討。

李宗仁五月八日才由廣州回南寧,得胡噩耗後,特由白崇禧、黃旭初、潘宜之、劉斐於十三日飛廣州致吊。十八日,白崇禧已知道陳伯南的決心,特派黃旭初即日飛邕麵報李宗仁。李遂於二十日赴粵。這時蔣介石派王寵惠等來吊胡喪,乘機向陳濟棠提出下列五條件:

一、西南執行部和西南政務委員會取消;

二、改組廣東省政府,省主席林雲陔調京任職;

三、在西南執行部和政委會工作的負責人,願意到京工作者,中央將妥為安排,願意出國者,將給以旅費。

四、陳濟棠的第一集團總司令改為第四路總指揮,各軍師長由軍委會重新任命。

五、統一幣製(那時廣東使用的貨幣,是廣東省政府銀行的毫洋,不用中央銀行的法幣。)。

這五條實際上是要陳濟棠把廣東軍權和政權交還南京,陳表示無法接受。

李宗仁、白崇禧、陳濟棠對蔣介石利用胡漢民之喪乘機解決兩廣問題的應付方針,討論多次。李、白主張慎重,鄒魯也反對用兵,但陳濟棠卻要求采取積極行動。至是,李、白認為,粵桂不能各行其是,於是與陳濟棠共同行動。

但是用什麼名目反蔣呢?想來想去,認為隻能用“抗日”這個旗號才好爭取國人的同情。於是決定於六月一日舉行西南執行部和西南政務委員會聯席會議,討論這一重要問題。白崇禧以大計已定,即於五月三十日先回南寧準備發動。六月一日白在黨政軍擴大紀念周中正式宣布抗日救國。這就是所謂“六一運動”的由來。

西南執行部和西南政務委員會在舉行聯席會議後遂於六月二日發出“冬”電,請南京中央準予“北上抗日,收複失地”。同時粵桂係部隊即向湖南出動,但聲言此舉純係對外,絕不進行內戰。意在取得各方麵的支持,特別要爭取湖南先作響應,以壯聲勢。

六月六日,白崇禧派李品仙偕李覺飛長沙,敦促何鍵表態。但何表示,隻有桂軍到了長沙,湖南才能有所行動。九日,蔣介石派陳誠到長沙,蔣桂兩軍亦同時進抵衡陽。在這種情況下,何鍵就不敢動了。十日,白令開抵祁陽大營市的桂軍部隊停止前進,並宣傳“中國軍隊不打中國軍隊”。進出湖南的通路既被截斷,勢須另辟途徑。白崇禧於是派韋雲淞十一日飛廣州,向李宗仁、陳濟棠建議在廣州成立抗日政府,期使旗幟鮮明,擴大號召力。

六月十一日,陳濟棠、李宗仁、白崇禧電複蔣介石的“佳”電(蔣介石於六月九日以“佳”電致陳、李、白,謂:“中央秉承五全大會關於外交的報告之決議,以努力和平與不惜犧牲的方針,遵循不渝。諸同誌關懷迫切,尤具同情,自應於最近期內,召開全體執監會議,於一貫方針之下,進為步驟緩急之謀,希望所屬部隊,勿因輕率之自由行動,致誤救亡之大計。”),重申動員抗日的決心。十二日再以西南兩機構的名義發表對時局主張的通電。十六日,西南和蔣介石的代表在衡陽舉行談判後,即將兩廣入湘部隊撤回粵桂境內。十二日,北平宋哲元、山東韓複榘發出聯名通電,呼籲和平。二十二日,陳濟棠最後以粵鈔低折,人心搖動,否決了白崇禧提出組織抗日政府的建議,但同意成立軍事委員會,陳為委員長,李宗仁副之。著將兩廣軍隊改稱“抗日救國軍”。二十三日,陳濟棠就抗日救國軍第一集團軍總司令。二十九日,李宗仁、白崇禧分別在廣州、南寧就抗日救國軍第四集團軍總、副司令。這樣,六月便在密雲不雨的氣氛中度過了。

蔣介石對日屈辱,引起國人指責,因此對“兩廣事變”不敢下令討伐,但這不等於任其自流。到七月初,蔣對廣東的分化活動,已有顯著的成就。七月四日,粵空軍四十八架飛機飛離粵境。五日,陳濟棠忙召集空軍人員訓話,勉以團結一致,共濟時艱。六日,叛逃的空軍人員發表通電,表示“服從中央、報效黨國”。七日,粵機九架飛抵南京。八日,廣東第一軍軍長餘漢謀秘密由大庾去南京見蔣,表示願受蔣命收拾粵局。同日,廣東東區綏靖委員李漢魂也離開汕頭,並於十二日電蔣授權餘漢謀辦理粵局善後。到了這個時候,陳濟棠已麵臨眾叛親離、四分五裂之境。白崇禧為挽救他的頹勢,電李宗仁同意,十日派黃旭初、劉斐由南寧到廣州,與陳濟棠商討兩天,決定在軍事上組第一、第四集團軍聯軍總司令部,並請粵軍改取內線作戰部署。同時廣西銀行行長黃薊與廣東財政廳廳長區芳浦商定:粵桂兩省鈔票,彼此互相收受;桂對粵彙款,粵行盡量收受。十三日黃旭初、劉斐、黃薊離粵回邕。同日,蔣在南京召開的國民黨五屆二中全會上提議撤銷西南執行部和西南政務委員會兩機構,並由軍事委員會下令免陳濟棠本兼各職,任餘漢謀為廣東省綏靖主任;李宗仁、白崇禧分任廣西綏靖正副主任。白崇禧見粵局危急,十四日派李品仙飛廣州,向陳濟棠建議:將可靠部隊集結掌握,並以現款和武器裝備運存西江,並詢其是否需要桂軍東下援助?但因十四日餘漢謀在大庾通電就職後,次日即率部向韶關、翁源推選。十七日,陳濟棠軍放棄英德,退集軍田,情勢轉變得太快,廣西方麵的建議,無一可以實施。十八日,粵空軍全部飛贛投奔南京,陳濟棠知事不可為,當晚乘英艦“蛾”號去香港。兩廣與南京對峙五年的局麵至此宣告結束。

八、蔣、桂終告妥協

陳濟棠出走後,西南政局的重心就轉移到廣西方麵,下麵所述,是李宗仁告訴我的。

李宗仁於七月十八日回到梧州。這時廣西雖巍然獨存,但態勢孤立。李、白為謀對蔣緩和,乃分電吳忠信、張定璠、黃紹竑,表示廣西抗日主張不變,如中央真抗日,廣西將竭誠擁護,盼將此意轉達。但沒有得到任何答複。

七月二十四日,李宗仁、白崇禧聯名電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軍事委員會,定八月一日就廣西省綏靖正副主任,請派員監誓。不料到七月二十五日,南京國民黨府特發表“明令”特派李宗仁為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任白崇禧為浙江省政府主席,黃紹竑、李品仙為廣西綏靖正副主任。這種變更七月十三日的人事任命,事後據說是楊永泰向蔣提出的,借此一勞永逸地根本解決廣西的局麵。

這時蔣派大軍分由湘黔迫近廣西,陳誠(蔣派陳誠為廣州行營主任,主持討伐軍事。)又率主力部隊集中廣州,正沿西江進逼。大有李、白如不奉命,即用軍事解決之勢。李宗仁、白崇禧召開幹部會議,一致認為這是蔣介石不要和平的表示,主張武力抵抗。七月二十六日,李、白電息影梧州的李濟深,請其克日來邕麵商一切。李濟深二十七日偕胡鄂公到南寧,李、白即約翁照垣、劉斐、徐文明、戴石浮、夏威、廖磊、張任民、黃旭初、韋雲淞、黎行恕與李濟深研究關於抵禦蔣介石進攻廣西的策略問題。幾天後,李濟深回梧一行。八月八日,李濟深複偕張文到南寧,即連續開會兩日,討論建立政治組織問題。此種動態,蔣一直在注視中。

在此期間,陳誠忽派香翰屏,餘漢謀派鄧世增於八月七日來南寧談和平,李宗仁以為這隻是蔣介石的一種緩兵之計,仍積極部署軍事。八月十日,李宗仁、白崇禧派劉斐隨香翰屏、鄧世增赴粵報聘,目的在了解廣西情況。蔣介石於十二日到廣州,劉斐於十三日回南寧,說蔣介石接見了他,並謂蔣處境不佳,確有謀和可能。

八月十七日,張定璠從上海電李、白雲:“蔣召我去粵,托疾不應,萬勿再中其詭計。”八月二十日,軍事委員會參謀總長程潛派唐星,陳誠派鄧世增,黃紹竑派舒宗鎏三人到南寧重申謀和誠意。李、白因已看到張定璠十七日的電報,對蔣謀和原不抱有任何幻想,二十一日仍為了下麵五條交三代表帶回廣州,以試探蔣介石的反應。這五條是:

一、解放救國言論及救國運動;

二、撤南下之兵北上抗日;

三、從速決定抗日救國計劃及實施的時期;

四、照調解人所擬第二方案發表新命(主要內容是李宗仁留任廣西綏靖主任,黃紹竑仍回任浙江省主席。實際上是撤銷七月二十五日的南京國府命令);

五、第一條實現,第二條開始,即宣布就職。

當時和戰未決,李、白仍積極進行反蔣活動。八月二十二日,南寧各界召開歡迎李濟深、蔡廷鍇、劉蘆隱(蔡、劉都是十七日偕潘宜之經越南到南寧的)及各地抗日救國代表大會。八月二十四日,李宗仁、白崇禧邀李濟深、劉蘆隱、彭澤湘、李任仁、黃旭初、張文、王公度、楊東蓴(1900—1979,湖南醴陵人。192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大革命失敗後去日本。後脫離中國共產黨。抗日戰爭時期,積極參加抗日救亡運動。建國後,曆任國務院副秘書長、中央文史館館長、廣西大學校長、武漢華中師範學院院長、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央副主席。1961年重新加入中國共產黨。)(楊東蓴當時代表救國會從上海來南寧聯係。)、胡鄂公、邱昌渭、朱佛定、夏威、夏次叔、劉士衡、何思敬、詹天籟、劉斐、胡訥生等舉行會議,商討成立抗日政府問題。當時擬訂成立“中華民國國民救國委員會”或“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兩案,電張學良、劉湘(1889—1938,四川大邑人。1927年後,任國民黨政府軍第二十一軍軍長、四川“剿總”總司令、四川省政府主席、川康綏靖公署主任。抗日戰爭爆發後,率部出川抗日,任第七戰區司令長官。後病死於漢口。)征詢意見,俟得到答複後再作決定。實際上這是一種拖的策略,目的在爭取時間,以了解蔣介石的真正意圖。

與此同時,蔡廷鍇把他的第十九路軍幹部人員集中起來,由翁照垣編成一個師參加廣西抗日反蔣,在廣東南路地區活動。八月二十四日夜間,該師謝鼎新團進入合浦、北海。九月三日,北海人民在翁照垣師的鼓動下,掀起了聲勢壯烈的反日示威,日本商人中野被群眾毆傷致死。蔣介石深恐中野事件擴大,招致日軍的幹涉,使他控製不了這種局麵,於是加速他對桂力謀妥協的進程。事後想來,翁師鬧北海,這無異對蔣所施加的一種壓力。

八月三十日,居正、程潛、朱培德忽由廣州致電李、白,謂即將來邕一行,李、白當即去電歡迎。是日,廣西黨政軍各界正歡宴到南寧的各方代表人物,濟濟一堂,共百餘人,反蔣氣氛非常熱烈。李濟深知居覺生等將來廣西談和,以懷疑的口吻對李宗仁說:“蔣介石言而無信,不要上他的當!”李宗仁道:“如果他能用事實來表示其謀和的誠意,那我們就不好拒絕。”就那時情況看來,最熱衷於南寧組府的,沒有一個趕得上李任潮。因為李、白在七月初就有過這樣一個默契,兩廣無論成立什麼形式的抗日政府,都要由李濟深出麵領導,甚至國際路線的運用以及組府入選的配備都要由他來單獨負責。對此,他哪能無動於衷呢?他不願意蔣桂妥協實現,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居正、程潛、朱培德於九月一日由廣州飛邕,因天氣惡劣,中途折回,二日才安然到達。他們帶著蔣介石致李、白的親筆信,並一致表示渴望和議成功,程潛還說:“如和得成,要我磕八個響頭,我都願意。”李、白和他們做了初步商談後,三日晚上,召集潘宜之、王公度、劉斐、黃旭初、李任仁在省府合署討論和戰問題,直到午夜,結果以財政難於持久,各方沒有積極響應,並且這時團結對外的呼聲響徹雲霄(中共中央於一九三五年發表有名的“八一”宣言後,引起了全國人民的熱烈響應。),在這種情勢下,負隅頑抗,終非長策,乃決意接受和議。四日晨續談,作出了為要促成妥協,白崇禧決定放洋的擬議,當擬訂和議方案如下:

一、重申解放抗日救國運動及言論、集會、結社自由;

二、撤退南下各軍,恢複各方交通;

三、確定抗日計劃及時期,務求在最短期間實現;

四、李宗仁任廣西綏靖主任,並保留第四集團軍;

五、白崇禧以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名義出國考察;

六、廣西黨政人事一仍其舊;

七、廣西軍隊確保三個軍,軍費由中央補助;

八、以上各條除第三條保密外,餘均電蔣以談話方式宣示國人。

李、白將上麵的方案交給三代表,居正等三人於四日下午一時返粵複命,李、白並派劉斐隨行。當夜,劉斐來電報告李、白,說已見蔣轉達精誠團結之意,反應很好。六日劉斐又以“魚戍”電報稱:“蔣五日在程頌雲(程潛)寓所與居、程、朱以及辭修(陳誠)、季寬(黃紹竑)會議決定:撤兵、新命、談話均於六日同時發表。”六日,南京國民政府明令:改派李宗仁為廣西綏靖主任;白崇禧任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黃紹竑仍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李宗仁即電蔣,定九月十六日就新職,請派員監誓。十三日程潛奉派來邕監誓,黃紹竑同來。黃紹竑把“廣西綏靖主任”的銅印交給李宗仁,但缺了一角。白崇禧後來對我笑著說:“季寬的侍從把這個印信背來背去,結果他的主子不能上任,他氣極之餘,把這個銅印猛力摔在樂群社的石階上,因此缺了一角。後來用銀把它補上了。”

由於蔣介石九月六日在對新聞記者的談話中,說了他希望同白崇禧見麵的話,張定璠即從上海電白雲:“時無齊桓,內無鮑子,難乎為其管仲!東行宜細酌。”白崇禧接電後,就踟躕不敢決了。一天,白的夫人馬佩璋到李宗仁辦公室,一入門就嚷道:“唉呀,李老總,這幾天我都睡不好!”“那為什麼?”李宗仁詫異地問道。“唉呀,老總,你還不知道,蔣光頭發表談話要健生到廣州去見他呀!他這一去,凶多吉少,我的心而今七上八下,還能睡得著覺?”李說:“那麼,我替他去見老蔣吧!”

就這樣,李宗仁於十七日偕程潛、黃紹竑、黃旭初、劉斐飛往廣州,當晚下榻東山陳維周的“繼園”。

李宗仁原定十八日去黃埔見蔣。可是是日上午九時,蔣卻悄然先到繼園來看李宗仁了。這是一九二九年蔣桂戰爭以來蔣介石與李宗仁的第一次會晤,標誌著七年來的蔣桂對峙局麵從此消失。

蔣桂妥協,各方代表隨之失意而去。對此,李宗仁深表歉意。九月十五日,李濟深返梧州;蔡廷鍇赴玉林;劉蘆隱遊桂林,二十七日經越南返香港。他們都深悔有此一行。

九月二十二日,毛澤東致李濟深、李宗仁、白崇禧函雲:“現貴方與南京之間雖幸免戰禍,然西北方麵尚未得息。貴我雙方訂立抗日救國協定,實屬絕對必要。蔣對貴方所提黨案各條,提出敝方意見,略有修改,繕寫兩份,仍由錢君(壽康)攜回,敬祈審察。”(《毛澤東書信選集》第七十頁。)原來李濟深於八月二十七日偕胡鄂公到南寧時,曾與宣古漁(宣俠父)、徐惟烈商討對蔣策略問題。三十日,李濟深返梧州,胡鄂公去香港聯係,隨由香港派錢壽康帶《協定》草案去陝北見毛澤東。由於有這一曆史關係,於是促成一九三七年七月初中共中央代表張雲逸訪問桂林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