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之 惑(1 / 1)

酒 之 惑

日本財務大臣兼金融擔當大臣中川昭一因醉酒出席七國集團財長會議,在央行行長會後的記者招待會上表現失態,17日被迫辭職,在海內外引起不小反響。

報道說,中川平時就喜歡整幾盅兒。整完之後,要麼昏昏欲睡,要麼口無遮攔。今年早些時候在眾議院朗讀演講稿時,就曾出現26次口誤。而今不僅酒後出席重要國際會議,而且在記者招待會上語無倫次、胡說八道,用反對黨的話說,是“讓所有日本人在全世界麵前蒙羞,所以必須辭職!”

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正在世界各地蔓延,日本更是首當其衝,深受其害。日本內閣府不久前披露的數據表明:扣除物價變動因素,日本去年第四季度GDP按年度計算下降12.7%,為1974年以來最差季度表現。有分析家稱,日本經濟9年來首次出現全年負增長,而目前的經濟形勢是一百年來最糟的,已經陷入“二戰”以來最深度的經濟危機。

正是在這種極度困難的情況下,在全日本人民都在為危機感到萬分焦慮的時候,他們的財務大臣兼金融擔當大臣卻在研究如何擺脫危機的重要國際會議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得那麼坦然,那麼香甜,那麼不可遏止,怎能不令國民氣憤,讓首相尷尬。

看了這樣的新聞,自然想到咱們自己。在中國的官場中,有沒有中川那樣的官員呢?回答是不言而喻的。有了那樣的官員,會不會遭遇那樣的結果呢?我看八九不離十,也得卷鋪蓋滾蛋。

但也不盡然。

謂予不信,不妨找機會瞻仰一下咱們各種會議的盛況,看看有多少人在洗耳恭聽,有多少人在做奮筆疾書認真記錄狀,又有多少人保持端正坐姿卻早已酣然入睡了。

“入睡”的原因當然不能一概而論。有些會議原本無聊、無益、無用,耽誤別人時間無異於謀財害命,任誰去了也難免打瞌睡。有些會議倒是非常及時、非常重要,怎奈自己會前也像中川一樣整了幾杯,會上就有些頂不住,瞌睡蟲就排山倒海般地湧上來,不睡也難。問題在於,在咱們中國,是否喝酒,該不該喝酒,什麼時候喝酒,可不僅僅是個人愛好和酒量的問題,更是單位的形象、企業的生意、職工的待遇問題。如果下午有會,就要麵臨喝也難,不喝更難的兩難選擇。結果多數是妥協,是所謂為集體利益犧牲個人利益。如此而來的“酒氣熏天”、“哈欠不斷”,還能那麼簡單被認為是貪杯嗎?還那麼容易被責令辭職嗎?

但很多情形似乎並非如此。那些握有一點審批權的人,那些在某種程度上掌握人家命運的人,那些有意無意要卡人家一家夥的人,中午、晚上就常有一個“小飯局”。到底是“因公”還是“因私”,誰也說不清。如今通行的規矩是:“公事要私辦。”因而到底是“因公喝酒”,還是“因私而醉”,就成了一個很複雜的問題。隻有一點是清楚的:有飯局就難免喝幾口,喝幾口就難免喝高。不高不足以表達敬意、誠意、心意,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這意那意。反正都是大家司空見慣的風景,不會像日本人那麼大驚小怪。對於此類官員的操行由誰來監督、誰來管理、誰來關注,那就不好說了,反正大家都差不多嘛。

我忽然想起,最近一位在華工作的德國朋友拍了不少中國人的睡相,據說有二百多幅,可以出版厚厚的一大本了。有的人睡在很小的洗衣盆裏,有的人睡在拉貨的三輪車上,有的人靠在工友的身邊,還有的人幹脆就站在牆根兒睡著了。看著這些底層民眾因極度勞累而“失態”的睡相,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我覺得我們這個社會、我們這些有溫暖床鋪的人有責任、有義務為他們做點什麼。同時,我也想建議那位德國朋友不妨找機會拍一拍官場,拍一拍各種會議上的壯觀景象。我相信,我的建議一定會極大地豐富他的創作,其作品的社會學、政治學、民俗學、行政管理學、文化心理學的啟示,一定不遜色於某些拙劣的學術著作。

(原載《文彙報》2009年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