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玩命俄羅斯》——
使我走出人生低穀
與即將押赴刑場的死刑犯麵對麵,與國際主義戰士握手;從山溝走向城市,從城市走向世界。輝煌時刻,我卻產生跳樓般的痛苦。人,為什麼總是跟自己過不去?
一
上世紀80年代末,我在創作上走到了最痛苦、最艱難的爬坡階段。
我喜歡寫小說,也喜歡寫報告文學,大家都說我的報告文學比小說寫得好。我想這可能跟我的性格有關,憤怒出詩人,激情出報告文學作家。可是,想寫報告文學,卻找不到好素材;想寫小說,卻發現寫了幾篇報告文學之後,不會寫小說了,一寫小說就像寫報告文學似的,激情有餘而冷靜不足,缺少小說的空靈與含蓄,語言顯得直白而張揚。
我開始失眠,變得心浮氣躁,整夜整夜趴在桌子上,寫完又撕,撕完又寫,清晨扔出去一堆廢紙。深夜,實在寫不下去了,就跑到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看著萬家燈火一點點兒地熄滅,直到賀玉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在日記中寫道:“我沉浸在痛苦的追求之中,聽憑心在低吟,靈在哀鳴。我為自己的人生選擇而自豪,卻又為尋不到突破而苦惱。我就像一匹瞎馬,整天在森林裏東一頭西一頭地瞎闖,為每一絲陽光而興奮,卻又為每一片烏雲而苦惱。茫茫之途,我找不到出路,隻有我的心靈在向我的心靈哭訴……”
有一段時間,我幹脆不寫了,拚命讀書,讀《百年孤獨》、《喧囂與騷動》、《第二十一條軍規》、《第三次浪潮》……總之,國內外流行什麼我就讀什麼,什麼魔幻現實主義、黑色幽默、意識流,不管讀什麼都是囫圇吞棗,一知半解,並沒有太大收獲,創作上絲毫沒有長進。
我問自己:你在文學的金字塔上到底能爬多高?三層、五層,還是七層、八層?你到底有多大的天賦和才華供你使用?
有一點我非常清楚,不管文學道路能走多遠,不管我能衝上第幾個台階,我都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因為文學已成為我生命的需要,而不是生存的需要!
經過漫長而痛苦的思索之後,我決定給自己鬆綁,決定揚長避短尋找出路。我覺得在寫報告文學和紀實文學方麵比較順手,發表的一些作品反響都不錯。可是,那個時期中國的報告文學步入低穀,好多題材都處於敏感領域。於是,我決定開拓一個新的領域——到國外去闖蕩。
後來意識到,這次鬆綁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它使我不再像過去那麼不自量力,那麼苛刻,那麼逼迫自己了。我變得自由了。
二
蘇聯剛解體不久,冷凍多年的中俄邊貿開始活躍起來,大批中國人赴俄淘金,人們稱他們是“國際倒爺”。我決定去俄羅斯闖一闖,去那裏的差旅費便宜,護照也好辦。我們這代人是讀著托爾斯泰、屠格涅夫,唱著《小路》、《山楂樹》,背誦著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人生格言走過來的,對那片神奇的土地充滿了特殊的感情。
先生卻不同意:“俄羅斯那麼亂,你又不會一句外語,一個人跑到異國他鄉,萬一出事怎麼辦?”
我卻覺得隻有勇敢地闖入別人沒有闖入的領域,才能發現別人沒有發現的新天地,才有獲得成功的機會。
從1991年夏天開始,不會一句外語的我,懷揣一本簡單的《中俄對話》小冊子,背著半人高的十幾套皮夾克,拎著兩隻裝有旅遊鞋的旅行袋,夾雜在眾多“倒爺”中間,登上佳木斯開往哈巴羅夫斯克的客輪,一連三次踏上俄羅斯的土地,曆時四個多月,去過哈巴羅夫斯克、莫斯科、新西伯利亞、皮亞季戈爾斯克、車臣、伊爾庫茨克等許多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