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不會外語,在剛剛解體錯綜複雜的陌生國度裏闖蕩,我的狼狽和處境可想而知。就像一個睜眼瞎子,經常找不到飯店,找不到住處,住過沒有蚊帳的小店,被俄國大蚊子咬得滿身大包,住過留學生的宿舍,住過素昧平生的華僑家,一天隻吃一頓飯。深更半夜被一陣砸門聲嚇醒,第二天早晨發現,一個醉鬼躺在門口睡著了。一次,我手拿相機正準備拍照,一個俄國男人走過來,衝我比比畫畫要用他的伏爾加轎車換我的美能達相機。我衝他擺手不同意,他衝上來就搶,嚇得我抱住相機拚命大喊,總算把那家夥嚇跑了。
每到一座城市,我就隨著“中國倒爺”找個便宜旅館住下來,照葫蘆畫瓢記下住所的門牌號,再把附近的汽車站牌或地鐵站牌記下來,這樣就不至於把自己弄丟了。之後,我就跑到嘈雜的市場上,守著一堆皮夾克和旅遊鞋,跟俄國人“吧唧吧唧”地討價還價,一蹲一天,到了晚上,興高采烈地數著賺來的大把盧布,賺夠了旅費,我就去找華僑、留學生、“倒爺”等各色各樣的人物聊天,聽他們講述在異國他鄉闖蕩的故事。
我感受著豐厚的俄羅斯文化,也目睹了變革時期的俄羅斯現狀,聽到許許多多中國人闖蕩俄羅斯觸目驚心的故事。這些新奇而鮮活的故事激勵著我的靈感,蕩滌著我心中長期以來的迷茫與困惑,在我眼前拓開一片嶄新的視野。
三
最驚心動魄的要屬去車臣了。
1992年9月,佳木斯某公司楊經理要去皮亞季戈爾斯克及車臣催要貨款,我決定跟他一起去采訪。楊經理說車臣正在打仗,太危險。
我說:“沒關係,我自己承擔差旅費,出了問題我自己負責!”我覺得能去車臣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我背著十幾套皮夾克,跟隨他們一行三人從哈巴羅夫斯克出發,飛往位於北高加索的皮亞季戈爾斯克,從那裏乘火車再去車臣首府格魯茲尼。
一個深秋的傍晚,我隨同他們三人從皮亞季戈爾斯克登上開往格魯茲尼的列車,住進一間破舊的、門板上有好多窟窿的包廂。已是午夜,我們四人躺在漆黑的包廂裏卻毫無睡意,緊張地盯著從門板窟窿裏射進來的燈光,聽著過道裏不時傳來的腳步聲……
當時,正是俄羅斯與車臣交戰的前夜。這裏除了少數列車及客車與外界通行之外,飛機和鐵路貨運全部被俄羅斯封鎖了。車上的治安極差,經常發生搶劫殺人事件。前不久,據說幾個中國人就在車廂裏被搶了。
正提著心,門外忽然傳來“砰砰砰”的砸門聲及“嘰裏呱啦”的吼叫聲。我們誰都不敢吱聲,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隻見翻譯起身猛地打開包廂門,衝著門外“嗷嗷”大吼幾聲,回頭對我們說:“幾個家夥找錯包廂了!”我看見昏暗的過道裏虎視眈眈地站著幾個彪形大漢,鬼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
第二天早晨六點鍾,列車終於到達車臣首府格魯茲尼。盡管楊經理電話通知了欠款客戶蘇裏曼來接我們,但他沒來。我們隻好站在秋雨綿綿的站台上等他。
一直等到下午兩點,我們才見到個子矮小、頭發稀少、長了一雙貓頭鷹眼、一看就是老滑頭的欠款客戶蘇裏曼。
一見麵,楊經理就譴責他言而無信,質問他為什麼三百萬貨款到現在還遲遲不彙。蘇裏曼卻把玩著手中的油筆,說他賬麵上有的是錢,但俄羅斯把銀行封了,彙不出去,還說他有大量的石油,但俄羅斯封鎖了海陸空運輸,運不出去。說完,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雙手一攤,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架勢。一連幾天,都是在這種毫無成效的談判中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