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暉避讓開同學，笑逐顏開推著自行車照兩人麵前站立下來，樂嗬嗬興奮地喊叫：“牛娃哥！蛾子姐姐！”
小牛把他約到一旁，邊走邊說：“我倆來找你，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說。”
“我們想用你的名字、地址，給杜鵬寄一點錢回去，好幫補家裏。你看，這樣行嗎？”
“當然行！”
“行，我們現在就去郵局寄。你就不用去了，不必太麻煩你！隻是，請你在給杜鵬寫信時，就說我們現在手頭不太寬暢，先給他們寄去二百元。等到今後日子好過時，陸續就有錢給家裏不斷寄回。要家裏人自我珍重，爹媽要注意保護好身體。也要他下定決心，準備將來考大學，用知識來改變自己和家庭的命運。”
少年頻頻點頭，嘴裏不說別的，皺眉隻問：“難道你們身上就隻有這二百元嗎？就不能再多湊上一點！”
緊跟在小牛身後的杜娥，忙著說：“就這二百元，還是小牛哥從蓋房子的錢裏頭擠出來的。我們打工掙的錢，早已在來新疆的途中花光了。去年來到農場，兩人摘棉花掙來的錢，一個冬天省吃儉用混下來，才攢下這點蓋房子的錢。”
“呀！你們要給自己蓋房子。”他興奮地叫起來，“好好好！讓我來想辦法，一定得幫助你們把房子蓋起來。”
杜娥一聽，先自急了，謝過朝少年之後，忙說：“不用不用，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你人小，幹不了那麼重的活。”
小牛緊接上，也說：“這沒啥！本來，我們打了土坯準備蓋房子，沒有房子住可不行。我原來計劃著蓋四間，杜娥反對，堅持讓先蓋兩間。這回好了，就按杜娥的意見蓋兩間吧！或者是三間。省下點材料費，才有這錢給家裏寄去。”
少年停住腳，心裏那可是樂開了花，笑嘻嘻地望著兩人，說：“你們能夠蓋房子，這天大的好事，我就不能袖手旁觀。光開這樣的口頭支票，隻拿精神鼓勵支持，那是不行的。得要想辦法，出不上力，那就隻好設法搞點錢來讚助你們了。”
杜娥趕緊說：“你快別這樣想！萬一讓你爸媽知道了這事，暴露了我倆，那可就不好了。”
“你讓我好好想想。”
少年即便放開正在推車的一隻手來，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像是一忽兒想清楚了什麼來，即便歡天喜地說：“那就這樣吧！你們就把這二百塊錢拿給我，寫信和寄錢這事，全由我一並包攬下來辦了。我抓緊時間來寫信，趕這個星期天，就去郵局把款彙出去。你們這就回去。放心，我會把這些事辦妥的。”
“這樣也好！那就全拜托給你了。”小牛痛快地答應下來
3
星期天上午，吃罷早飯過後。朝暉和媽媽說，“有道數學題，自己沒有搞懂它，得要出去找同學問問。”
他這就騎在自行車上來到了郵局，照門外架放好車子，走進郵局營業門市部，在售郵票窗口先買下一張八分錢郵票。然後，走過來放下書包在案子上，從中取出一封封好口的信，貼好郵票投進在店堂裏的郵箱內。
這之後，他又坐回在案子旁，從內衣兜內掏出一遝紙幣。他再仔細地數了一遍過後，伸手拉過書包，從中抽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來，嘩嘩啦啦倒出來的，那是翻滾在桌麵上的一堆硬幣。這都是他平日素常零零碎碎積攢下來的，全是沒有舍得一次性花光用盡的零花錢，這時候終於派上了用途，打算好了把它們全部搜集出來，和小牛那天拿來要寄的那二百元，加在一起來寄給杜家父母親。
昨天晚上，他就在自己睡覺的房間裏，一個人坐在燈光下把這些零錢清理數了一通，滿打滿算也有八十元之多。除開彙費要用的錢之外，少年計劃著可以湊齊二百六十元寄出去。這就把那些紙幣與那二百元放在一起，找來一個大點的信封把硬幣裝起來。這會兒，他要把這些數起來令人頭疼的硬幣，按照幣值分撿開來，好拿給營業員阿姨清點計數。
這一切準備工作做好之後，他把硬幣一摞摞擺滿在麵前的桌子上。還信虧此時來郵局辦事的人不算太多，讓他騰出身子來，湊近到彙款窗口和營業員要了一張彙款單，順便也就和那裏的那位阿姨詢問清楚，“自己彙這二百六十元，需要花費多少郵資？”營業員問明白他使用的是普通郵彙，把總共錢數告訴給他。
少年拿著彙款單坐回到凳子上來，認真地看過一遍，抽出鋼筆在案子上填寫起來。當填寫彙款人的通訊地址和彙款人欄目時，他停了下來，口咬筆杆在思考了好一陣過後，這才重新動筆，自不必說，公公正正寫上了“新疆自治區阿克蘇中學”一行字。而在彙款人姓名欄，卻寫成自己也感到那樣在驚奇的“神少仙”三個字來。他笑眯笑眼看著它們，滿意地點著頭，心想，“也就隻能這樣來寫了！”
朝暉這才裝好筆，起身拿了彙款單和那一遝紙幣，出現在彙款窗口，伸手踮起腳尖來，把這些一次性遞了進去，交給了伸手來捧接的阿婕。轉回頭來，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來回穿梭了多少次，快速把桌子上擺放的這些硬幣，按摞論攤搬放在阿姨麵對的窗台上重新擺放下來，等待著阿婕拿過去清點。
就這樣淘神費盡力氣，總算是如願把這二百六十元寄出去了。少年如釋重負，渾身上下好一陣子輕鬆愉快。那就像是終於幹了一件成功的大事，興奮裏憋得臉色通紅，也便樂滋滋美美地長出一口氣來，神采飛揚地走出郵局的大門，飛快地跨上自行車朝回家的街道上騎來。那條圍起在脖子上的紅領巾，也在人的胸前迎著風劈哩啪啦快活地曼舞歡歌。
4
這天上午，就在農場職工住宅區外麵，傍著白楊沙棗圈圍起來的村莊，一夥男女聚集在新築的兩間地基上說說笑笑，忙忙碌碌是在搬運土坯。一些人忙著搭起木杆，支撐起兩副門框在地基上。
一人中年婦女在喊：“趙娥！趙娥呀，你快過來看看，你哥又把這門移到南邊去了。”
原來，蓋房子在壘牆之前，先得要拿木杆人字形把木製門框在將來的位置上支架起來，壘牆時把它好固定鑲嵌在牆壁內。一家人要蓋兩間連為一體的房子，自然是隻能留下一個門向外開著做進出通道，另一間房子的門就隻可以開在兩間屋子相隔的幹牆上，這也叫內外有別吧！
本不是一家人，卻要稱自己為親兄妹的小牛和杜娥要來蓋房子，就應該是隻留下一個門朝外開，一個門開在幹牆上。這裏，杜娥堅持著要按規矩這樣來蓋。小牛心知肚明，自己和她本來就不是一家人，將來也不打算成為一家子過。所以，他就這樣來強著勁，硬是要依自己的意見，那就是兩間房子誰不管誰，各開各的門，把兩個門框全支架在南牆部位，將來屋子也就是各自獨立存在，進進出出各走各的門。
杜娥聽到喊聲趕過來，見小牛正把隔牆處的門框搬往這間的南牆處支架，忙著拿手是要把他推開去，央求道：“哥哥！小牛哥，你這是怎麼了？這門咋開，不是和你早商量說好了嗎？你這樣……”
她自然是笑眯眯和他使動著眼色，“顯得兄妹倆生分見外，是要遭人指責笑話的。妹妹求你了，馬上就要壘牆，你這樣搬過來搬過去的幹啥麼！”
小牛並未停下手腳，也不看杜娥急得發紅的一張臉，隻說：“兩間房子各開各的門，這樣好！這是我早定好的，你就別再來攔擋了。”下決心告訴她，“擋是擋不住的！人人清楚，咱兄妹倆一貫都是分開來住的。將來也一樣，你住一間，我住一間，就這樣各住各的房子。”
一個小夥笑道：“你們難道不是兄妹嗎？兩個人都沒成家，就想要分家了！”
小牛認真地回答，說：“你算是把話講對了，理解了我的意思。從長遠處考慮，兄妹倆不能在一個家庭生活一輩子，都得要結婚組織新的家庭。不定在哪一天，我有了對象要成親，或者是妹妹找了人要成家，到時候不用再著急搞房子，就可以分開成兩家人來過日子了。你們評評理，我這想法對不對？”
有人讚同小牛這說法，也自支持他，說：“何況，我們都是這等漂泊流浪打工來的，總不能在這裏安家立業過世。臨時生活，不講究住得寬敞住得好，有個立足藏頭的地方也就行哦！”
這話，提醒告訴了大家注意自身處在異地他鄉的這種環境，人們也便冷靜下來，七嘴八舌都表示讚同，“這樣也好！”
“哥哥妹妹一起吃住是一家，分開來是鄰居。結了婚互不影響，就這樣好！”
天黑下來。小牛喊叫收工，說：“都去我的地窩子。讓我妹妹給你們作酸菜麵條，烙鍋盔饃……”
人們各自拿上工具走散開，連聲回答：“不用了！不客氣！”
“你那點存糧，把你和妹妹兩個人顧下台就算不錯了！等到秋後，打上新糧食再說吧！到那會，人住在新房子裏，是得要你們破費請客，好好來招待大夥呢！”
5
一座新建成的泥屋土房平地而起，就坐落在農場家屬區旁的開闊地上。在農場打工的一幫子男女全都趕來恭賀小牛、杜娥兄妹倆，自然就是一場熱熱鬧鬧的集體慶典活動了。這屋裏屋外，有人在幫忙壘灶，有些人在忙著平整室內地麵，還有一些人正用破塑料紙把窗戶暫且蒙捂住，遮擋住戈壁瀚海強勁的風沙狂塵。
看這一夥子小年輕，也自不怕麻煩從場部借來了鑼鼓，圍成一個圈在盡情盡意地拚命敲打。隨同著激情的鼓點，也見有那麼一幫子興致勃勃的男女，情不自禁地在場子上歡歌曼舞，也照樣這般感動激蕩人心。隻是，塞外人不興鳴放響鞭。或許是，在這裏拿了錢也買不來這劈哩叭啦炸響的玩意。也不見場子上有彩練紅旗翻飛招展，盡隻有鑼鼓喧天，縱情蹦跳狂歡著歌聲不斷。那也是此地除了節日以外，難得一見的隆重慶典活動。
農場負責後勤的總務主任，帶人抬了一張木頭架子床走來。他在手裏還端著一長串鞭炮，朝小牛恭喜，道：“我受場裏領導的委托，代表場上來給你們夫妻倆個道喜來了！恭賀你們喬遷之喜。”
他說著，從嘴上取下香煙來，用煙頭將撕扯開來的鞭炮串子點燃，啪哩叭啦一陣炸響。這裏的氛圍隨著鞭炮的響聲，也就變得更加緊張熱烈，一下子飛揚沸騰起來。正在忙碌的和那些趕了來看熱鬧的人全興高采烈地圍攏過來，使勁拍手歡呼喊好，連曠野四下裏都連帶著狂歡跳躍起來。
聽那主任講：“來我們農場打工的關內人，還沒一個人在這裏蓋過房子。更沒有人打算長期與場裏合作，一輩子就紮根落戶在邊疆不走了。隻有你們是頭一家，頭一個。你們兩個呀，給大家帶了個好頭啊！場領導高興，欣賞你們，稱讚你們，以此形式來表揚你倆。領導歡迎鼓勵大家來場裏安家落戶，長久地住下來一起建功立業，最好也能把戶口轉到咱這裏來，和我們長期聯手合作，共同建設繁榮美好的新綠洲，發展祖國的邊疆事業。”
他講著講著，拿主人開起玩笑來，“今天，在你們喜慶的日子裏，場部領導要我給你們送過一張床來，那就是要讓你們晚上好睡覺麼！人活著，那就是吃飯睡覺。領導考慮，蓋好的新房子裏先得要有一張床，總不能讓你們和以往住地窩子那樣，晚上兩口子就隻能滾在地上去鑽草堆了……”
他這話一出口，就像是“轟”的一下把空氣給點燃一般，引起了全場人的哄堂大笑。
有人那可是笑彎了腰，拿手捂著肚子喊叫，說：“主任哪！你們場裏搞錯了。人家兩個是親兄妹，怎麼成了兩口子呢？”
主任瞠目結舌的同時，急得拿手摸摸頭，直把舌頭向外伸長吐了吐，轉而哈哈大笑，笑聲裏說：“搞錯了搞錯了！不知不為過，我給你們賠禮道不是……”
“給人一張床，人家兄妹咋朝一起睡呀？”有人借機在發難，在繼續開玩笑。
“那好！我讓人再到倉庫裏去找找看，這破破爛爛的床不缺，再給你們追加上一張。隻是，可別嫌破，修一修就能在上麵打鋪睡人了。有它，總比沒有強。”
主任說罷，連忙帶人轉去抬床去了。
幾個人將地上擺放的這張床，七手八腳抬放在杜娥的房中，照牆角安放下來。
時過不久，兩個農工果然再抬來一張床，放在另一間小牛要住的房子裏。有人大聲在喊叫詢問小牛，“要不要趁這工夫去地窩子裏給你們搬家？把那些鋪的蓋的全搬過來，順便就鋪好呢！”
“不用不用！這會兒忙著熱鬧，還顧不上搬家。”
小牛在嘴裏連聲回答著，也就鑽出門站立下來，揮手喊停鑼鼓，高聲朝歡歌狂舞的一幫子宣布，說：“今天，我們的房子終於在大夥的幫忙下蓋好竣工，大家前來恭賀我們兄妹倆，場裏領導也送來了床。我和妹妹就算是有家了，起碼有了自己的房子住了。這在我們老家來說，房子竣工叫‘住水’。上梁住水這天，全村男女老少都要趕來慶賀吃酒席。我和妹子今天窮得辦不起酒席，也不能不招待大家吃上一頓飯，一頓簡單的飯。吃飽喝足，咱們再繼續熱鬧吧！”
“咱最好把場領導也請過來，一起進行招待。人家剛才忙了好幾個人趕來，可是出席參加過慶典活動的……”
這話不無道理，也令在場的許多人感到有點難為情呢！
“這事過後再說吧！我兄妹倆這般叫花子模樣，不配說請客，更不好意思說是招待人了！”杜娥笑著走向前來和大家解釋，“實在太寒磣，丟人呢！充其量這叫吃飽肚子，根本談不上‘請客’二字。”
這時候，人們看到小牛帶著幾個人從地窩子那邊快步走過來了。他在手裏拎著一個大塑料壺裝下的白酒，照懷裏摟抱著一摞子碗。有人幫忙拿著筷子端著一盆菜，還提有一籃子饅頭。
有人興奮地大聲朝他們幾個喊叫，說：“還是放在屋裏去吃吧！外麵有風，蹲在沙土地上吃飯也不衛生。”
亦有人笑道：“咱有了房子麼！就把床當做桌子，把酒把菜照上麵擺放起來，咱們赴宴開席了，一起請了！”
很快，小牛屋子裏的木床就被人挪放在地麵正中央，照上麵放下一盆子菜和一籃子蒸饃，也把幾隻大碗圍起來擺放成一圈。看這唯有的一盆菜，那不是什麼山珍海味，而是當地人土法醃製成的鹹菜。關內人有所不知，邊疆缺少蔬菜。尤其是在冬天，根本就沒有菜吃。來這裏生活的內地人就想出這樣的辦法，拿當地產的湖鹽，搶在有菜季節用大缸盡量多的把蓮花白、老芹菜醃在一塊，供一家人夠吃一年。吃時，把它們拿亂刀切碎就行。
小牛擰開壺蓋，在一個個碗裏倒上酒，隻管盡心盡意地唱一樣在喊，“請吧！請吧！一起都請了……”
人們踴躍著擠滿了一屋子，各自忙著接過人遞來的筷子攥在手裏，分成層次圍住這張床，又說又笑地吃喝起來。
你就看這轟轟烈烈歡聲笑語不斷的場合，菜盆上從四麵八方伸來的一雙雙筷子，照著半空間在揮舞；喜好酒的，你一口他一口，輪流端起碗來在喝酒，發出聲來咋舌是在品嚐品味；肚子餓了的這一夥，忙不停地拿起饅頭來，照嘴巴裏是在塞喂咀嚼……
歡天喜地中有人不忙著吃喝，放聲縱情地連說帶唱起來，“各路英雄好漢哪！讓我們歡聚在一堂，高舉起大碗把歌唱喲！”
“不敬青稞酒，不打酥油茶，也不獻哈達，就拿這饅頭夾鹹菜招待大家……”
“別嫌棄，別客氣，別作禮。人說醉裏乾坤大，你我都是酒中仙；美滋滋開懷暢飲，請把這一碗碗美酒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