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淪落天涯亡命人 邂逅他鄉遇故知
1
一大清早，杜娥在臂下夾著一個簡單的包袱，趕到郊區建築工地上找小牛來了。她在正走上工地的人群隊伍裏喊住了他，親熱裏朝他撲一樣直截奔攏過來。當著眾多人的麵，她就這樣親昵地喊聲哥哥，又不好意思的忙著低下頭去，怪難堪裏可又不那麼忸怩作態，大大方方衝對著轉身停住腳步的小牛站立下來。
小牛見是杜娥，先是猛得一愣，忙在歡喜不盡中迎上來，問：“你今天咋不上班？跑來找我有啥要緊事吧！”
“我不做了，不想做了！不到賓館去上班了。”
“這又是怎麼啦？”他已經感覺出對方處在困惑中那種萬般無奈的心理情緒，拉長聲音問，“不做，那你指啥為生……”
杜娥皺拉起眉毛眼睛，那也是滿臉的困頓難過，在憤憤不平裏急促促告訴他，說：“一兩句話難得給你說清楚。反正，我不到酒樓賓館那鬼地方去了。”
小牛也隻有朝她信任地點了點頭，說聲“好吧”，拉著她返回工棚來，邊走邊說：“那，你上午就隻好先呆在這兒了。等到中午休息時間，咱們再說吧！”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姑娘滿意地這樣說。
“不想去那地方也好，一塊商量再給你找份新的工作吧！你一個人，可不敢急著出去亂跑。上午，就在夥房裏呆下來，幫做飯的大師傅撿撿菜吧……”
兩人來到夥房。小牛朝一個正刷鍋洗碗的廚師，喊：“喬師傅！這是我妹妹，來找我的。上午工地上忙，我又沒請假，顧不上她。沒有啥地方好安置她，就讓妹妹先在你夥房裏呆下來，你就使喚她幫你幹活也行。”
那師傅回頭間，笑容可掬地衝姑娘點點頭行過見麵禮，滿口痛快地唱喏：“哦呀，行咧！姑娘，進來吧！把包袱就放在那邊的箱子上，等會幫我揉麵蒸饅頭……”
小牛車轉身，朝工地上跑去。
2
中午，一夥子人收工回來，紛紛湧進夥房來端上飯碗，折回到住宿的工棚坐在各自的床鋪頭上去吃飯。這擁擠的室內，不可能有姐弟倆擠進來坐下身子說話的地方。兩人端了菜湯，拿了饅頭，就隻能站在工棚頭上邊吃邊說話了。
飯後，小牛抓緊這點午休時間，向工友借了輛自行車，讓杜娥坐在貨架上，他帶著她一路朝市區騎來。
杜娥坐上車之後，一時間不明就裏，忙問：“你這是，打算把我朝哪兒送嗬？要是一時間找不到工作的話，我就留在這兒工地上幹活，也行哦！”
“這兒的活你幹不了。臨時給你找個地方先呆下來，有一口飯吃，再說慢慢給你找工作吧！”
“這是要去哪兒嘍？”
“你還記得那位買下我的手表，幫我們解困的小老頭嗎？就是賣包子、饅頭的那老兩口。那次，你也親曆體會過，見識過那是一對十分善良的好人！”
小牛心下深深地感激著那老兩口，有感而發說著，“這社會上，人在危難關頭，伸手能拉你一把的人的確不多。好人像鳳毛麟角一樣珍稀貴重。那老兩口，就屬於這樣的好人唄！”
他這才把自己的打算行動去向告知車後坐著的她，“自打那次認識他們以後，我常常進城去看你，路過他們那飯店時總要去看看他們。這樣一來二去，就成了老熟人。前幾天，我去看他們，隻見到老頭，說是大娘有病，做不動了，想請一個合適的人當幫手。當時，我沒有考慮到你。這不，你現在丟了飯碗，就去他們店裏幫幫忙。說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正好，就以這種形式來報答這對有恩於我倆的好心人。”
杜娥朗朗聲裏，笑道：“你這人麼，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有心人哪！”
“吃水不忘挖井人。得了好處，就應該在心裏牢記不忘。你就說，這老兩口幫咱這件事，不是讓人終生感激感動嗎？有機會，或者是創造機會去回報他們，這就是天理良心。做朋友，也就是這樣的交往過程。”
“我看你倒是十分講義氣，注意交朋友。”
“一個人隻要能夠活在這世上，就是要常懷感恩心，感激情，謝天謝地謝父母；愛自己，也要愛他人，牢記不忘全力付出奉獻，不斷地念懷生養著自己的這個社會，回報人民。你沒聽唱歌的人在唱，‘朋友多了路好走！’多個朋友多條路，朋友就是飯碗就是金錢！毛澤東主席那麼大的人物，有神一樣改天換地、呼風喚雨的才能。他常常掛在嘴上說的一句話，就是‘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就算是叫化子，也有三個窮朋友呢！”
小牛滿頭大汗，說著話忙忙踏動飛輪，也沒忘記詢問姑娘被炒魷魚的原因，“前頭，在工地那邊人多，我也就不好問你，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你咋說不幹就不幹了？一點信義也不講！不是說，酒樓飯館的女招待都挺能掙錢麼？”
“哦呀！你不知道，這掙的是啥錢？當初那個月在廚房涮盤子洗碗，活雖說是髒一些累一些，工資也少得可憐。但是，隻要你手腳勤快，別人就挺喜歡你，也沒有人來欺負你。當上女招待服務員那就大不一樣了，並不是當初想象的那樣，穿上酒店服務小姐那套統一的高檔服飾，就能夠站到人前來顯擺。恰恰相反，你穿上那套衣服之後，就成了任人來使役的奴才，成天你就得要站在客人的酒桌前來伺候人。你心裏就是再難受別扭感到不痛快，在人前也得要忍受忍耐著，學木偶那樣扮張笑臉，望著對人陪笑。人家坐著你站著，這不必說。來酒樓吃喝的男女，實在是好人不多。十個男人中九個隻要是喝了酒，全拿色迷迷的眼睛死皮賴臉盯住你，嘴角在向下流涎水。有些人甚至動手動腳，在大庭廣眾裏讓你難堪。男人見了酒不狂也狂，酒醉漢見了漂亮女人幹不得的事他也能幹。”
“你工作的那兒，可是上了檔次的星級大賓館呀！能到那兒去吃喝的人，品位當然也相應地要高麼！你講的這……”
“你就不知道，現在人們把酒樓賓館裏的女招待、女服務員統統稱為‘三陪小姐’。越是上檔次的大酒店賓館，越是把女招待當作色情服務者。這‘三陪’的意思是貶義，服務成分包含最多的就是色情色相服務。這樣，大賓館酒樓就更具有誘惑力，社會上不正經的男人都想朝這兒湊來，典型的如蟻附膻，蒼蠅見了血一樣。有權的有錢的，自然是得天獨厚。你別看他們一個個西裝革履，威風八麵，表麵上正兒八經，內心世界裏卻醜惡得很。有些當領導的來了，滿嘴的官話，講的是馬列主義、鄧小平理論，做起醜事來，和社會上的流氓一個樣。隻不過流氓痞子來得公開些，實話實說。而這些當官的臉麵上蓋著一層遮羞布，手段語言更虛偽一些。有些失去靈魂的，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們醜態百出的語言行為，出乎常人想象意料之外，確實還不如禽獸。”
小牛笑道：“看你說得這樣活靈活現，是不是也親自感受體會過？”
“那還用說！這都是三陪小姐的家常便飯。”
小牛氣憤裏回頭，狠聲問：“那就是說，你也幹過這等見不得人的事了？”
姑娘一聽，生氣地一下子從車上跳在路旁，蹲在地上不走了，賭氣地哭起來。
小牛忙調回車頭，架好車子在路旁，拽起姑娘來陪笑，說：“你呀！你呀！連句玩笑話也聽不出來嗎？這就受不了啦！一下就生氣了，看你這樣小氣的樣子，讓人咋說呢！”
“誰跟你開玩笑！你又是在和誰開玩笑？你也不想想，你這樣問這樣說，想象著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
“好妹妹！我還不要知道自己的妹妹嗎？誰要是敢動她一根指頭，都讓他下不了台哩！”
杜娥破涕為笑，慍怒道：“懶理你！”
小牛正經道：“女孩子出門來打工，實在太難。重活做不了，老板也不要你。飯店酒樓歌舞廳盡都是貧困地區出來的女孩子，掙幾個錢也真不容易，受欺負，遭淩辱，賣姿色。甚至，搭賠上自己的青春年華和靈肉啊！”
杜娥難為情地說：“不到其中不知道啊！同我打工的這些姐妹中，出事的就不少。現在，我才體會到沒有錢的人在哪兒都一樣遭人欺辱，生活艱難。我常常想，我倆若是能夠一下子飛到荒漠沒有人煙的地方，那怕過原始人穿樹葉獸皮、打魚狩獵的生活，那該有多好啊！這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讓人沒有安全感，真不如咱們來時經過的那片原始森林裏安逸清靜，那真正算得上是理想的世外桃源。”
“我也曾這樣想過。我們工友中一些人打算明年去新疆種棉花。說是，那邊農民個人承包地多得很。忙不過來，就雇人來耕種。說是，一年能掙得四五千元。”
杜娥也說：“我想起來，我有個遠房的表叔，家庭出身成份不好，文化大革命那會在家被整得實在呆不下去，和自己的戀愛對象相約，一起跑到新疆的南疆阿圖什一個農場去當農工種地。在那兒，他們結了婚成了家，生兒育女，日子過得不錯。後來，又把他的弟弟妹妹全喊過去，都居住生活在農場。我七八歲時，他兩口子回來過一次，我見過。就是不知道他們的通迅地址，我真想咱們一塊兒去找他們哩！找不上，就在新疆給人當長工種地也好。”
“那就讓我，和工友們再聯絡一下。或許，他們當中有認識的熟人在新疆。我們和他們搭伴一路去，早早離開這煩人的事非之地。咱兩個守在一起給人當長工也算得上天倫之樂，省得世上這些煩惱事這樣不斷地困擾著我們。真要像你講的那樣，能在新疆紮根的話，到時候咱們就把你家和我家人全接過去一塊生活。這想法確實不錯，讓我來聯係，過了年咱們一定去新疆。”
“我現在就想去。我也聽到，和我一起在賓館當服務的小姐，有人就在宿舍裏講過，每年到了秋天，河南陝西甘肅一帶的農民，十幾萬人乘火車趕到新疆去摘棉花，從事這種季節性勞動。在兩三個月時間內掙上一筆錢，然後再返回到自己的家裏來，年年如此。新疆那地方冬天既冷又漫長，農民冬天不幹活，外來打工人也就找不到活幹。”
“看麼！要是能行的話，咱們現在就來做好準備，收拾打點上路，坐火車去新疆。”
說話間，兩人騎車已經來到了老兩口的飯店。
3
縣公安局劉步雲局長應電話通知，來到政法委書記辦公室。坐在寫字台後的陸仲和書記抬頭望見他，忙著從高靠背椅子上站起身來迎接，揮手讓他在對麵沙發上坐下。
書記這就順手從台案上拿起一遝展開來放在一起的信封、信紙，走來局長隔壁的沙發上坐下身來，把這些信件伸手遞給他，說：“你看，我打電話把你請過來，就是為了這些信，你先看看內容。這都是從省上、地區領導者手上批轉下來的。你看看這封，這是省長的親自批複……這個麼，是省人大領導批的意見。你拿去自己看吧！”
公安局長深感驚奇，道：“呀！咋這麼多！鋪天蓋地的，這是在做啥呢？”
他接過信端在手裏，一封封先看過信前附著的收轉件單上領導同誌的批複轉達意見，適才翻開信頁認真地讀起來。且在嘴裏邊看邊說，“這反映的是黑虎鎮磨王溝村黨支部書記的啞巴兒子，被人毒殺的這件事麼！內容全一個樣，打製複印的……落款落的可是廣大人民群眾。讓他們一下子把公安局說的，就這樣一錢不值嗬！”
陸書記不以為然在鼻子裏輕蔑地哼了一聲，且生氣地說：“哼哼！你信它是人民群眾寫的，那你就把年過反了。依我看，這恐怕就是鎮上那個副鎮長申山彪與他哥申山豹兩人的傑作了。”
局長覺得自己問心有愧，聲音沉重地說：“也是啊！是咱們無能，不怪人家要向上麵去反映我們。該破的案子沒破，凶手在逃，逍遙法外。這讓受害人親屬心中想不通，自然是對公安有意見，氣不順麼！人家隻所以這樣做，也是對的。”
“咱縣委劉書記，看了這些上麵轉來的信和領導的批複意見後很生氣，坐不住了。你看那上麵，有些領導的措詞很尖銳，很嚴厲。劉書記早晨把我喊過去，拿我發泄痛責了一番，要政法委監督；督促你們公安局采取有效手段，限期破案。我把你請來商量，看采取啥措施來落實領導的批示精神。我麼，先聽聽你的意見。”
“這有啥好說的！案子從夏天搞到現在，越搞越沒個眉目。這就隻好重新組織人馬班子，加強領導，加大辦案力量麼！再沒有其他啥好辦法。為了體現和表示我們對上級批示的重視，我看就成立個專案組吧！這組長就由你來擔任，以示我們對這個案子的重視程度。我就來當副組長，指定刑警隊長為責任組長。再以政法委的名義發個文件，讓縣委給批轉一下。文的內容麼！我回去安排秘書股起草好，把專案組的組成人員、任務安排都在上麵寫具體，寫清楚。把偵破辦案所用的每一個人都寫上去，並注明限定時間破案。你看哩？”
“這個辦法好！措施得力！你講的方法步驟都很好。我看，就這樣辦。你回去就以政法委的名義起草文件。”
於是，兩人站起來握手後，劉局長告辭走出書記辦公室。
4
劉步雲局長在主持會議，在坐的有刑警隊長和幾位偵察員。
局長特意提高聲音，道：“我們開會。請各位來參加會議，是因為你們都是選拔抽調來參加專案組的。今天，這也算是專案組的第一次會議，是傳達縣委政法委關於成立“6.23”專案組的決定。今年的六月二十三日，在我縣黑虎鎮磨王溝發生了一起啞巴被人毒殺了的案件。經過好幾個月時間，案子久偵未破，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省地縣有關部門領導高度重視。政法委決定，根據縣委的指示精神成立專案組，決定抽調得力偵破人員，組成有力的偵破力量，專案專辦，定期破案。政法委書記陸仲和同誌擔任專案組長，在座的就是專案組的組成人員。全都寫在這個文件上。這個專案組的檔次很高，從來還沒有過。這樣由政法委牽頭行文、縣委批轉下發文件成立專案組這事，足可以說明，領導對這個專案組的重視程度了。也就此說明，領導可是寄厚望於我們在座的諸位嗬！我現在先把文件跟大家學一下，然後，就來具體討論，拿定方案，看這個案子如何下手了。”
他順便給大家打氣壯膽，又作了一番鼓勵，強調動員說：“破案麼！說來，也沒有啥了不起！沒有破不了的案子！我們信奉的老調調，那就是手中掌握著，黨在曆史以來給公安製定下的‘群眾路線’這塊法寶，廣泛地發動群眾，動員群眾，調動起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就可以做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在座的可都是久經沙場的辦案高手，經曆的大案要案多了，積年累月具備了十分豐富的實戰經驗。我們今天在這裏，就先來個群策群力，集思廣益。三個臭皮匠，頂他一個諸葛亮。我相信，隻要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夠不遺餘力，發揮自己在刑偵工作這方麵的聰明才智，不愁破不掉眼前這個案子！希望大家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吃大苦耐大勞的艱苦奮鬥精神，困難就會迎刃而解，案子也就會馬到成功。‘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